海福县还是挺大方的,送给王忆一艘小客轮。
一艘退役的小客轮……
这艘船的舷名是蓝岛十号,是早年外岛营运观光船蓝岛系列的第十艘船。
它的个头不小,船长有19.83米,宽是4.5米,设计航速是12节,最快能达到15节,满载吃水1.45米,共有39个座位,是观光船中的中小型船。
早年这船属于FH县所属的旅游公司,专门为接待海上游客和钓客所用。
如今它退役并不是因为年代太久或者机器出了问题,是县里在前几年旅游业大热的时候陆续购置了多艘新型观光船和航钓船。
谁知道前年开始疫情突至,把旅游业是摁在地上一顿死命的捶!
FH县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开始转型,从原本的渔业立城改成了两条腿走路——发展渔业的同时也着重发展旅游业。
外岛旅游业在疫情之前发展的很好,所能制造的产值已经接近了渔业的百分之三十,一个很大的数字。
当时县里找精算师找这个专家那个专家估算过,认为随着国内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旅游需求会更加旺盛。
翁洲市作为千岛之市,更会迎来大量的内陆游客。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给旅游产业做了升级,旅游公司断断续续贷款购置了不少的船只。
结果等到疫情来了,旅游业塌了,县所属的旅游公司和县政府就傻眼了。
这种情况下没办法了,他们只能将一些闲置资源变卖或者退役。
像航运船这种东西是要精心保养的,用不着的船只要么封存要么退役,只要飘在海上风吹浪打加日晒,那就得花钱做保养。
出于这方面考虑,县里出台了政策,但凡是来县里进行产业投资特别是实业投资的都有奖励。
王忆投资的力度最大,今年又是砸钱租赁岛屿又是在县里买发电机买集成房屋,也在市里残联雇了人,这让县政府的领导们看在了眼里。
领导们最终开会讨论,给王忆这边的嘉奖就是一艘客船。
接待王忆的是县里的二把手,名叫齐德,一个年富力强的中年干部。
女接待员把王忆给他送过去,他很热情的跟王忆握手寒暄,把王忆好一阵夸,夸的是一个劲挠头。
王忆对领导也很热情,毕竟人家给他一艘客船呢。
蓝海十号是退役了,但并非是因为不能用了退役的,这艘船的营运寿命还有十年左右呢,放在他手里慢慢开着,那寿命延长一倍不成问题。
而且这蓝海十号还有个特别好的优点,船下有平衡舵,所以抗风能力强,能抗8级大风。
齐德听着他的感恩戴德便笑了起来,说:“你不用感谢我们,这是我们该做的。”
“我们县里的领导们得知你从残联雇佣员工,给国家减轻负担,对此大为感动,前些天刚得知这件事我们就想对你进行嘉奖。”
“这恰好九月开渔节,最终经过我们反复讨论,决定将这艘船交给你。因为我们发现你没有客船来运送员工,有了这蓝海十号,你再雇佣一名驾驶员,这样以后你的员工们回市里就方便了。”
王忆说道:“这可太好了,说实话,领导,我本来是计划再买一艘小型船艇比如快艇来接送员工。”
“结果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你们为我解决了一个好大的困难。”
齐德笑着摆手:“这是我们应当做的,你作为咱们外岛子弟,在有了钱之后不忘家乡,特意回来报效家乡,这是我们特别佩服的一件事。”
“这种情况下我们就认为,你想帮助家乡,那家乡不能冷落你,也该帮助你!”
王忆连连感叹:“谢谢领导,谢谢各位领导,可惜我这人是人轻言微,否则我真想请领导们吃个饭以表达谢意。”
“吃饭就免啦,可不是因为你什么人轻言微——你这话是太谦虚了,而是我们做了点应该做的小事,加上现在国家有规定不许我们去人民群众家里大吃大喝,所以我才谢绝你的邀请。”齐德说道。
他顿了顿又微微一笑:“不过你如果确实想要感谢咱们家乡的支援,那以后你聘用残疾人员工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咱们县里?”
王忆一拍手说:“我手头上正好还需要人呢,领导你这是又给我帮大忙,又是想什么来什么了!”
“是这样的,领导,我现在还需要十来名员工,主要负责的就是看管岛屿和装卸货物,后期也要负责海上养殖工作,如果咱们县里有合适的人员……”
“有,这个确实有!”齐德欢喜的说,“而且咱们残联登记的人员中,还有不少是有特长的。”
“比如有的人会开船也会修船,有的人是老养殖户,他们都算是技术人员呢。”
王忆说道:“那我跟谁对接一下?我起码需要一名驾驶员和十余名养殖户。”
齐德立马掏出手机打电话,然后给他一个微信让他加了好友,这是县里残联的主席。
他们两人寒暄了一下,互相达成了目的,然后又有人到来,齐德又要接待其他人。
这时候有工作人员领着王忆出门了,说道:“王先生,您今晚要是有空的话可以留下,咱们的开渔节要持续到明天早晨的,晚上会有晚会,明天早上有丰收的渔船回来,到时候共食海鲜。”
王忆遗憾的说道:“实在抱歉,我今晚还有一些工作安排,恐怕很难一直留下,不过我尽量调整一下工作,以争取能参加晚会。”
这时候开渔节的活动已经开始了。
王忆入场后打眼扫了扫,看到来的游客不少,但整体人员不多。
广场上的观众稀稀拉拉的。
这让他忍不住的感叹,疫情对旅游业的打击太厉害了!
活动有主持人。
不过并不是很正式的进行主持,随着一群船老大身着红衣齐齐聚拢在广场,然后第一项就开始了:船家为生计祈福。
外岛渔民很爱国,因为他们现在的活计和活命都靠国家发展——
国家对于买船买渔具有补贴,国家发展了北斗系统等高科技来助力他们海上生存和作业,国家的强盛也能成为他们去公海捕鱼时候的底气。
总之祖国的强盛,才有了渔民的幸福生活,所以船老大们带头,全场的游客和各界嘉宾齐声唱《歌唱祖国》: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船老大们肺活量很足,而且好些常年飘行海上全靠香烟提神,硬生生养出了一副老烟嗓。
豪迈嘹亮的老烟嗓响彻广场,这歌声确实很响亮。
王忆也跟着唱。
县里的领导和各界嘉宾在歌声中入席。
王忆很荣幸的也成为了嘉宾之一。
他是里面最年轻的一个,不少人一边唱歌一边拿出手机跟他加好友……
一曲唱罢,英俊倜傥的主持人阔步走上舞台用慷慨激昂的嗓音说道:
“各位领导各位嘉宾、各位渔民朋友和游客朋友,时维九月、蛟龙腾飞——我们福海开捕节到今时今日已是连续举行十六载。”
“十六载春秋、十六载寒暑,对于东海禁渔而言,是我们福海渔民对海洋保护的十六年,漫长而遥远的十六年!”
“但是,对于年年远征海洋、抛网迎浪的渔家父老乡亲而言,十六年不过弹指一瞬。可是你我共知,那份开捕前心潮澎湃的期待,与向海而生的郑重,千年如一!”
掌声哗啦啦的响起来。
主持人向台下一一鞠躬,等到掌声落下他举起话筒继续说道:
“在满怀期待的广场上、在海风呼啸的渔港前,我们福海的渔家人遵循着无数年岁前最地道的渔家风俗,要用一场人声鼎沸的踩街仪式,来开启每一年的开捕盛宴!”
王忆挠了挠头,踩街?这是什么活动?
他没有拿到活动流程表,所以不清楚今天下午开渔节的详细安排,只能随大流。
不过他以为一开始应该是领导讲话和领导们发奖品,没想到当地领导还挺开明,并没有急着上台出风头,而是先开展风俗活动。
随后王忆参与踩街活动才知道这么安排的原因,原来踩街说起来很普通,就是船老大和渔民们身着盛装、敲锣打鼓的去穿街走巷。
现在好些当地人还没有来,但他们不是不来了,都在家里等着呢,等待着踩街的呼唤。
只见一条金龙开道,有专业舞龙人舞起了一条长龙,然后船老大和渔民们跟随在后,又是吆喝又是敲着锣鼓,在县城的高楼小巷里穿梭起来。
家家户户门口盛开,金龙到门前居民们便提着个水枪出来冲着金龙喷水,然后参加到踩街的队伍里,最后大家伙一起随着踩街的队伍聚到广场处。
王忆回头去看。
这下子队伍可壮大了,浩浩荡荡至少得上千人被吆喝了出来!
这样才对。
渔家人特别有集体意识,很响应集体活动。
随着队伍穿街走巷回到广场,这次广场变得熙熙攘攘、摩肩擦踵起来。
好些游客掏出手机、举起自拍杆进行拍照。
今天的朋友圈全靠踩街活动来装逼了!
踩街活动让开渔节刚开始就进入高潮,主持人等队伍归来也激情的喊道:
“踩街归来谢大洋,各位,让我们用赤忱的热情昭告全岛、敬知东海,福海的渔家人出海在即,愿风调雨顺,愿海佑渔家,愿再归来,青鱼白虾红蟹装满仓!”
“接下来请在场的每一位朋友安静下来,有请本县领导上台致辞,以开启今年的捕鱼盛会!”
之前王忆见过的齐德笑容满面的上台,他一路走一路挥手,媒体的摄像机照相机,长枪短炮的全瞄准了他。
齐德的发言没什么意思了,就是常规的领导发言,感谢国家感谢党,感谢人民感谢海洋……
他发言之后是渔业部门领导发言、救援单位领导发言、海警单位领导发言、船老大代表发言等等。
等到他们全发言结束,王忆等人开始登场接受嘉奖。
一艘漂亮的游船模型送到了他的手上。
当地政府为了搞活旅游业那真是费心思了,他们送出的船模型很精致,就是蓝海系列游船的模型。
游船的钥匙就在模型的船舱里,这把钥匙可以启动这游船,小船螺旋桨转动,在水里是可以航行的。
当然这模型不是为了嘉奖王忆等人而特意定制的,这是县里的旅游手办。
一个模型上千块,专门卖给游客当纪念品的。
可惜这两年游客太少,手办卖不动了……
嘉奖活动结束后有表演活动。
上台表演的都是县里各乡镇、各岛屿村庄的人员,好些渔村都有舞龙舞狮文化,所以他们上台进行舞龙舞狮对抗表演。
其他表演有锣鼓演奏的《春风鱼乡》、歌舞《美丽福海》等等,很热闹。
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甚至还有一群老娘们上去表演了广场舞!
还别说,这些老娘们可不是身高一米七腰围一米七那种,都是风韵犹存的熟妇。
她们伴随着《好日子》的音乐扭动丰腴的腰肢,吸引了好些中老年男同志饥渴的目光。
本来妇女们上去跳广场舞引发了一些游客的哄笑,可是随着舞蹈进行。
游客们目不转睛、合不拢嘴。
现在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能出来旅游的多是退休的老同志。
老同志们喜欢钓鱼喜欢打猎,广场舞一起,舞台上全是肥兔子在蹦跶,这样哪个老同志能顶得住?
王忆看的认真,有接待人员猫腰来提醒他:“王总,您准备一下,待会要上去接开捕大旗。”
“啊?”王忆一愣又反应过来,“哦哦哦,我也有开捕大旗?”
接待人员说道:“对,本地有渔船的都有一面开捕大旗。”
王忆的天涯一号是登记在册的渔船,所以县里有相关活动也会把他给安排上。
妇女们一曲跳完挥手告别观众从舞台两边下场。
好些老少爷们很激动的在喊:“再来一首!”
“别走啊,继续奏乐继续舞!”
“舞你妈个逼,你八十岁了还看这东西呢?不怕中风死这里?咋了,想把自己骨灰直接留给大海留给祖国山河?”
王忆听的哈哈大笑。
主持人和领导们登台取而代之。
齐德这人很活跃,还拿着话筒问了一声:“我看现场的朋友们没有看够广场舞,巧了,我老齐也是一位广场舞高手,要不然我给大家扭一段?”
下面掌声雷动。
齐德当然只是开个玩笑,因为接下来是开渔节最重大的仪式——授旗仪式。
海风呼啸中,一排排的展架被推上台来,上面插满了FLAG。
猎猎红旗在海风中摇动,船老大们排队登场。
每一面旗帜上都有字,水水高产、风风平安、鱼获满仓等等,全是祝福。
王忆收到的红旗上写的字比较独特:祖国万岁。
他觉得这红旗挺好,可以带回82年,到时候看女排比赛的时候让王状元上去摇旗,这崽子肯定摇的飞起。
授旗仪式的时候就是傍晚时分,这样授旗结束活动便暂时落下帷幕。
舞台不撤走,游客或者当地百姓喜欢唱歌的可以上去唱歌、喜欢跳舞的就去跳舞。
反正今天就是一个乐呵。
只要上台表演的不管水平如何,都有一份礼物。
是个盲盒。
王忆扛着旗去跟接待人员告别,接待员还挺想挽留他的,说道:“王总,咱们的开渔节分为两场,下午这是开幕式,入夜后还有文艺汇演。”
有游客听到了好奇的问道:“文艺汇演?那有没有请明星呢?”
接待员四两拨千斤,笑道:“我们福海开渔节的演出主力军历来都是本土的渔哥渔嫂,别看他们没有名气,但正所谓高手在民间,帅哥晚上来看吧,相信我,表演真的很精彩。”
游客肯定来看,要不然来旅游图什么?
齐德急匆匆走过,看到王忆扛着旗便打了个招呼。
得知王忆晚上有工作安排他没有强留,说道:“开渔节之后咱们本地还有个节日,是谢海节,十月举行,王总你记得留出时间来,到时候一定要来参加。”
王忆疑惑的问道:“谢海节?也是咱们本地的传统节日?”
远处有人招呼齐德。
齐德回了一声然后拔脚就走同时回头对王忆笑:“不是,是咱们县里为了给旅游业加油特意举办的活动,今年是第一届,这个很热闹,到时候真有明星到来。”
他离开后这样王忆也要离开了。
走之前他先去看了停靠在码头上的蓝海十号。
蓝海系列游船都是现代化船舶,这船足足有二十米长,可是不小呢。
船身通体洁白,曲线有些古板,不像这两年出产的游船一样曲线流畅、造型优美。
船体被洗刷的干干净净,船舱也被打扫过了,上面说是一尘不染毫不夸张。
王忆进船舱一看。
39个座位井然有序,前面还有个大屏幕呢。
这时候有管理员上来跟他交接游船。
王忆给他递了一支烟,船下有人吆喝:“小王、小王,哈哈,我刚才就想找你,你跑的好快。”
是波叔陈进波来了。
王忆赶紧邀请他上船,也给他上了一支烟。
波叔一看又是华子,便美滋滋的抽了起来:“你岛上的活计忙活的差不多了?”
王忆说道:“对,招聘了不少人呢,然后县里看我没有客船接送员工,特意送我一艘船,真是太好了。”
管理员说道:“这船确实很好,它主要是空间大,可以做改装,你那里的员工不可能天天要坐船回家的,对吧?”
“对。”王忆点头。
管理员便给他支招:“那你把船做个改装吧,这船的后半截可以进行封闭,封闭出来个厨房和餐厅,到时候你把船做成垂钓船租给钓鱼佬,这可以赚不少外快哩。”
波叔说道:“对,老苏的主意挺好,钓鱼佬舍得花钱,而且他们人多,常年可以做这个生意。”
王忆琢磨了一下说:“好,那我研究研究。”
他不想做这生意。
不过要是能改装的话也挺好,毕竟钟世平刚帮他收购了一个船舶修理厂。
这厂子规模较小,但也具有改装能力,像是把一艘客船改装出个生活区,这对技术要求不高,改装厂就能做到。
王忆看了看这艘船的情况。
要改装得拆掉一部分座椅,不过没关系,39个座椅太多了,保留一半20个便够用。
于是他给邱大年和钟世平分别打去了电话,把蓝海十号的情况告诉两人,也跟钟世平说了一声,让他帮忙找人开船去修理厂,把船给改装一下。
忙乎完这件事,他借口还有工作便离开码头进入广场的洗手间。
洗手间里人来人往,他趁着一个暂时没有人在厕所的空当开了旁边杂物间的门锁去了82年。
82年斜阳瑟瑟,秋风吹过,海上掀起一片红浪。
码头上同样人来人往,一些渔船陆续靠岸,船员们说说笑笑的下船奔赴家中去跟家里人吃一顿团圆饭。
王忆打听着去了县城邮电局宿舍楼,这是一栋三层独立小楼,集邮活动就在小楼一楼的活动室进行。
中国的集邮文化迄今时间不长,大约从四五十年代的沪都开始,当时邮政部门的集邮柜台、商店里经常有人来一版一版的买走邮票。
到了六十年代活动被中止了,到了前两年也就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人们思想随着政策的开放而活跃起来,许多人便开始寻找工作以外的娱乐。
而集邮活动因为门槛低,成了当时许多百姓的选择,集邮的热潮开始涌动。
现在的沪都已经有民间自发性集邮市场出现了,FH县还要差一些,它隔着沪都虽然比较近,但问题是它孤悬于海外,什么风要刮过来都得晚两年。
所以一直到今年,县里才开始重新流行起集邮风。
现在集邮市场刮的是文化风,谁要是跟别人说自己喜欢邮票、收藏邮票,别人就会对你刮目相看,觉得这是个“文化人”。
比如王忆跟张有信说自己的同学喜欢集邮,张有信便不疑有他:
大学生嘛,大学生那可不是文化人么?
王忆知道这件事,所以在他想来,他要去的这个地方肯定是一群老学究、文化人的聚集地。
或许他推开门,是几位戴着眼镜、穿着中山装的中老年同志在侃侃而谈。
结果他敲门,然后有人轻轻开门、只开了个门缝,警惕的问:“你找谁?”
有音乐声传出来。
王忆后退一步看看这门口挂的牌子,是‘活动室’,于是问道:“我是咱们县里一名邮递员介绍来的……”
“谁?”
“张有信!”
然后门口拉开有人说:“朋友,赶紧进来吧。”
王忆被他弄的头皮发麻。
这干嘛啊?神神秘秘的,他到底是来卖邮票的还是来卖身的?他听他的朋友说,找楼凤无非也就是这么个架势。
他进门之后,音乐声更响亮了:
“……怀念你,怀念从前,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靡靡之音啊!
王忆一下子明白这人为什么搞的这么神神秘秘了。
怎么回事呢?原来就在前几年的七十年代末,录音机在国内开始兴起,然后一些大城市便出现了一群时尚先锋。
他们多时尚呢?
一群男青年留长发、穿喇叭裤、扛着录音机!
然后他们手里的录音机可不只是为了听歌,还是为了跳舞。
他们还不是自己跳,是带着录音机去公园啊广场啊街头啊这些公共场所组织露天舞会。
这年头录音机少,于是就成了炸街神器。
录音机一出现,围观者动辄就成百上千,时尚青年们跳舞,围观者也跟着扭两下子。
就这样形成了公共场合跳舞的风尚。
有些地方有些人没有录音机,他们便用口琴、手风琴、笛子、二胡这些乐器来伴奏,一样组织跳舞活动。
于是很自然的,保守派和时尚派的理念出现了冲突,最终在前年的80年4月,治安部门和文化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取缔营业性舞会和公共场所自发舞会的通知》。
《通知》有要求,什么公园、广场、饭店、街头巷尾这些地方禁止聚众跳交谊舞。
各地的官媒报纸还报道说,这类舞会会给社会治安带来问题,有些人舞姿低级庸俗、丑态百出、伤风败俗。舞场秩序混乱,流氓打架斗殴、猥亵侮辱妇女、偷窃财物,人民群众对此反映强烈,坚决要求政府予以取缔。
这些报道不是瞎说,80年年初在首都和沪都都发生过跳舞致人死亡事件:
首都是发生了践踏事故,有人被踩死;沪都则是有人在石库门的天台跳舞,跳着跳着失足了,摔死了。
就这样跳舞活动被取缔,人们要办舞会只能转移到家里,而且他们在家里跳的更狠,跳贴面舞、黑灯舞!
王忆不想整这些玩意儿。
跳舞的可不光是男人还有女人,就他现在当两界搬运工所练出来的小体格子太漂亮了,上粗下细绝对的虎背蜂腰。
这家伙跳舞的时候肯定有女人会摸他,王忆可不想被人占便宜。
再说了,万一还有男人摸他呢?
优秀的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
于是他进门后便皱起眉头说:“你们在跳舞呀?不是在集邮分享吗?”
活动室里二十多个青年和中年人在踢踢踏踏的随意扭动身体。
王忆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打太极拳呢。
如果是闲的难受、精力旺盛无处释放,那去海上摇橹拖网不行吗?
放他进来的青年甩了甩一头长发,冲他妩媚一笑说:“集邮的事急什么?同志们还没有来齐呢,等来齐了再说。”
王忆翻白眼,无语了。
有一个又高又瘦的青年看出他没兴趣,口气很硬的说:“我们没逼着你来参加活动,你要是觉得我们这样不好,那你走就是了,我们不强留你。”
王忆一看,好家伙,年轻的同志你很牛逼啊,我是有持枪证的人知不知道?
他不想受这口气,转身就要走。
长发青年把他拦住了,说道:“朋友你别急,你要是不爱跳舞那你去帮咱们把大字贴起来吧。我们跳一会,等待会人齐了咱们就讨论集邮的活动。”
然后他又去低声跟刚才说话的青年说:“你傻啊?这时候让他走,万一他出去报警了呢?”
青年听到这话很虎的一瞪眼:“他敢!”
拳头一捏,别看他长得瘦,却天生了一双大拳头,拳锋上不少老茧,一看就是个街头霸王。
旁边的人说:“行了行了,吉祥你别闹事,咱现在都是集邮的文化人。”
另有人抱怨说:“真是的,咱们正常跳舞怎么国家也管啊?活跃一下文化生活都不行?”
议论声响起:
“就是,咱们这里管的太严了,6月我去常山,人家常山的春燕饭店后楼三层就有个歌舞团,一千多平方米呢,可热闹了。”
“嘿,这事我看报纸上说过,春燕饭店可是高档饭店,肯定是关系硬吧。”
“老曹你去过春燕饭店的歌舞厅?里面什么样呀?”
老曹叹了口气说:“其实不怎么样,他娘的,人太多了,它分早中晚三个场,我以为早场最少,结果去了跟挤公交车一样,那么多人压根没法放开脚步跳。”
“那就没意思了。”大家伙纷纷摇头。
这时候有人凑上去贼兮兮的问道:“老曹,听说这些歌舞团跳黑灯舞、贴面舞?特别是晚上……”
“没有,都是瞎传的,人家是正规歌舞团,墙上贴着标语呢——禁止贴面、贴胸、贴身跳舞。”老曹摇摇头。
好几个人撇撇嘴说:“嗨,那就没意思了。”
王忆继续翻楞白眼。
这他娘真进楼凤窝了啊!
他把一张张红纸贴起来,上面有黑色大字:
我们的朋友遍天下,海福县邮票交换活动。
他这边把红纸贴好后,有人看了一眼跟他说:“哎哎哎,哥们你贴错了,应该是‘海福县邮票交换活动,我们的朋友遍天下’,这么个顺序。”
王忆说道:“那揭掉重贴?”
“算了算了。”长头发甩甩头,“凑活着来吧,哥们来喝一瓶汽水?”
王忆摆摆手。
他怕汽水里下了药,喝完了容易屁股疼。
这会他已经后悔来参加这邮票交流会了,自己手头上能卖出去的邮票也不多,就一版猴票和一些军邮票而已,收集着便是,何必非得卖出?
反正以后这些邮票会越来越贵。
当然他本来参加这活动还想着能在这里收集到几张能带到22年赚钱的珍惜票,但现在看这群人流里流气的样子,他应该是白抱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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