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尚武独自一人身处静室之中,盘坐榻上,调息行功炼化药力,由于洞府禁制反震造成的伤势,此刻正迅速恢复。
冲虚山传下的仙武法诀,不仅让洪尚武体魄强悍远胜同等修为境界的其他修士,伤势恢复也快得异乎寻常。
哪怕是深达腑脏经络的难解内伤,洪尚武也不必像其他修士那样,耗费长久时日慢慢调养。
“看来这个徐怀玉不简单啊。”行功完毕,洪尚武略作导引,周身气血鼓动奔涌,皮肤表面可见团块起伏,同时暗自言道:
“呼气召将,想来是精通符法召遣。当今有熊国内,符法造诣达此境界者不多,稍有名气的,大多被朝廷赐予锦囊鱼符,不乏达官贵人供奉礼遇,过去却未曾听闻徐怀玉之名。”
有熊国不像华胥国那样设馆廨之制,修仙宗门与传承林立各地,既有上景宗、太乙门,这等名声显赫、门人众多的大派,也有西河剑阁、承露台这种弟子多为王公贵胄出身的富贵宗门,更不缺那等仅有三五人的小门小派。
而其中修为高深之辈,大多为同道所知晓,那种一心隐逸清修之人不是没有,只是他们既然不愿现身涉世,跟不存在也没多少差别。
现在这个徐怀玉就有点像是隐修高人,来历神秘,法力却十分高深。
但洪尚武却隐约觉得不对劲,他在交手中发现徐怀玉此人斗法经验十分丰富,哪怕是刚从棺材中出来,还没搞清现况,面对自己悍然出手,不仅打得有来有回,还能敏锐发现自己暗伤破绽,寻隙反击。
这等本事,没经历过杀伐血战是磨练不出来的。洪尚武自己行走江湖恶战甚多,对杀伐争斗有着本能般的感应。而且看徐怀玉的术法运用,凶威甚烈,他敢断定此人不是那种隐逸清修之辈。
想到此处,洪尚武找出一块漆金熏香,投入香炉中将其点燃,烟气蒸腾飘起,凝成虚幻人影,是一位白发老翁。
“恩公。”洪尚武朝着白发老翁拱手低头。
“此时焚香联络,莫非你已将石梁十二寨尽数收入麾下了?”白发老翁问道。
“事情已大致谈妥,但还要试探各寨是否真心归顺。”洪尚武说:“此次联络另有一事——恩公可还记得,白龙寨后山那座蛟龙洞府?”
“怎么?洞府出世了?”白发老翁问道。
“不错!”洪尚武神色略显兴奋:“这段日子白龙寨夜里天光垂照、白昼云气罩山,分明是洞府现世之兆。于是晚辈邀集江湖同道打破洞府禁制,试图一探究竟。”
“虽说是蛟龙洞府,但岁月久远,内中珍藏未必太多。”白发老翁说:“老夫当初指点你去那里,无非是为一缕真龙之气,你若能收摄炼化,或可易质炼形、结化胎仙。”
“这……前辈有所不知,那蛟龙洞府已有人抢先一步占据了。”洪尚武言道。
“什么?!”白发老翁愠怒非常,烟气凝成的虚影向外一张,喝问道:“哪来的鼠辈?竟敢坏老夫的布局?”
“此人自称徐怀玉,修为境界与晚辈相仿,有呼气召将的法力。”洪尚武解释说:“晚辈进入洞府时,发现此人刚从棺材中苏醒过来,状况诡异难测。晚辈不愿打草惊蛇,打算先行安抚之举。”
洪尚武可不敢说自己败给了徐怀玉,于是话中加以掩饰。
“徐怀玉?未曾听闻,你可看出此人师承来历?”白发老翁问道。
“一时之间难以辨明。”洪尚武稍作思忖:“他召遣神将虎头人身,金风凌厉。而且他还有一镜一剑两样法宝,虽未尽展妙用,但晚辈感应其非比寻常。”
“一镜一剑?”白发老翁沉思不语。
“此外,还有一事。”洪尚武继续说:“日前有一位上景宗弟子冒充江湖散修前来白龙寨,此人到来,想必与恩公所言有熊国官军将至相关。不过晚辈已经趁机将他交给徐怀玉处置,或能宽宥侵攻洞府之怨。若是能将这徐怀玉拉拢过来,对恩公想必也有用处。”
“不错,此事你做得很好。”白发老翁点头道:“既然洞府有变,我自然不会坐视。你先安抚那个徐怀玉,等我赶来之后再来决定如何处置。”
说完这话,焚香烟气飘散,不复人影。
洪尚武独对香炉沉吟良久,七年前祖江大水,芷兰水榭受到波及,他与一伙江湖同道结交,打算趁机潜入内中盗窃法宝仙经。
芷兰水榭都是一群娇柔女子,原本料定挡不住他们这伙彪悍散修,不曾想上景宗四仙公之一的夷真子带人经过附近,直接御剑奔袭而至。
夷真子在四仙公中剑术最为高明,并且嫉恶如仇,将一帮散修杀得七零八落,洪尚武也挨了两剑,逃入水中侥幸逃脱。
重伤落水的洪尚武未必能保住性命,但是有幸被恩公救起,治愈伤势之后,受其指点来到白龙寨,开始聚拢流民、占山为寇,几年下来声势越发浩大,已经不满足于做一个匪寇山贼了。
眼看这些年灾变越发频繁,有熊国各地烽烟四起,洪尚武有心要做一番大事,本来想趁蛟龙洞府现世机会,一举结化胎仙,却不料横生枝节。
机缘落空,这种事对于修仙之人而言难以容忍,洪尚武虽然落败,却不甘心就此放弃。
“寨主,龙潭那边有人出来了。”此时静室之外喽啰来报。
“立刻召集各寨头领与众仙师,再点三百健卒随行!”洪尚武下令道。
……
赵黍来到龙潭外,望向四面山岭绝壁,头顶云气结成伞盖,盘旋不去。
心生感应,赵黍凝神契入洞天真符,抬手虚摄,天上云盖发出阵阵风雷之声,迅速聚拢下沉,收入赵黍手中。
一旁钱少白望见这等景象,惊疑不定,此等采摄风云法力,即便是四仙公也未必能如此轻易做到。
不过这回倒是钱少白误会了,赵黍所摄并非寻常云气,而是九天云台。
“原来如此。”赵黍看着手中轻若无物的云团,暗自言道:“九天云台并非一件单独法宝,它本就是青崖仙境的一部分,是法脉传承的砥柱根基。”
同样是仙家法宝,也有高下之分。梁韬留给赵黍的大明宝镜传说是青崖真君炼制,有照彻六合、洞悉阴阳的妙用,还能作为周天气象大阵的运转枢纽。
但九天云台上接青崖仙境,御器施术可得洞天法度与浩荡清气赞功助力。
传说梁韬当年仗剑巡境,与黑山鬼帅一战,其人立身云巅,召遣一众仙官将吏,双方在天上激战偌久。最终黑山鬼帅被斩,麾下阴兵鬼卒尽数覆灭。
这等场面想来就是梁韬借九天云台,将青崖仙境众多仙官将吏召遣下界,也是总摄洞天方有此等威势。
而后来梁韬设计,使得众多仙官将吏染化尘浊,真形瓦解,还原成洞天云篆,被投入华胥国各处地脉灵穴,那等千真万圣齐至毕现的场面便再难得见。
如今赵黍得到洞天总制真符,九天云台便可随意御使。而且这件法宝可以化为坛场,与科仪法事之功契合无间,对赵黍而言再适合不过。
“梁韬这是死了也不放过我啊。”赵黍叹息。
“法宝、洞天、仙箓,这就是青崖真君与崇玄馆传承的所在。”灵箫言道:“梁韬虽然没说,但此间承负勾牵,你恐怕难以摆脱。”
即便赵黍如今是孤身一人,可他并不会自视为没有师门传承的江湖散修,甚至他承担的前人托付可谓十分沉重。
天夏朝赞礼官,母亲出身的玄圃堂,青崖真君与崇玄馆,还有无法割舍的怀英馆,赵黍肩负的术法传承,远比寻常修士要庞杂深厚。
“我刚才听你说,如今怀英馆在华胥国地位十分崇高?”赵黍望见远处盯梢的山寨喽啰,没有理会,询问起一旁的钱少白。
赵黍在离开洞府前便跟钱少白打探了华胥国的境况,结果出乎预料。
在外人看来,东胜都剧变的罪魁祸首便是梁韬与赵黍,梁韬妄图登临神道尊位,赵黍则是头号帮凶,他们两人引起了东胜都一带的巨大灾变,随后波及整个昆仑洲。
而后传出消息,因为东胜都宫城倾倒,华胥国主驾崩,王后周氏与群臣商议,扶太子登基。因为新君年幼,暂时由周太后垂帘听政。
华胥国人心民情未定,各地灾变频频之际,太后广发告谕,明言崇玄馆犯上作乱,是当下祸乱之源,并勒令拒洪关梁氏子弟交出兵权。
由于骠骑将军梁豹也死在地肺山外,使得拒洪关即便有人做主,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愿轻易缴械弃权。
而为了拔除此等心腹大患,周太后与群臣商议,调集国内各处兵马,合力围攻拒洪关。
可此事进行得甚为混乱,一方面因为各地灾变,武魁军钱粮不济,进军迟缓,另一方面各地郡县并无显著响应,特别是镇守蒹葭关的大司马罗翼,手握重兵却迟迟没有动身。
在此要紧关头,或许是拒洪关内的梁氏子弟发现有可趁之机,竟然趁乱反攻而出,试图一鼓作气顺江而下,直取东胜都。
拒洪关大军最初势如破竹,已经逼近东胜都不足八十里,但不知因为何故,梁氏三彪之一的梁猛忽然在军中暴毙,剩余的梁骁、梁威二人因为进军路线纷争不和,这就让朝廷把握到机会,下令各地兵马前来勤王。
总之在经过长达一年的对峙与交锋中,拒洪关兵马惨败,梁氏三彪无一幸免,绝大多数梁氏子弟被枭首。
但是为了阻挡拒洪关兵马,朝廷要也不得不放任其他地方军镇坐大,其中最为强盛者便是大司马罗翼。
除此以外,朝廷还要积极拉拢各方,尤其是各家馆廨。所以在战乱期间,有一个消息渐渐传遍华胥国内外,当初东胜都剧变中,斩杀梁韬与赵黍之人,正是怀英馆首座张端景。
为此朝廷对怀英馆大加封赏,新任首座则是过去名不见经传的石火光。
“毕竟你们怀英馆可是东胜都变乱后,华胥国最大一家馆廨了。”钱少白答道:“我们后来了解到,降真馆、明霞馆两位首座都死于地肺山。云珠馆、飞廉馆过去以崇玄馆马首是瞻,大乱之后赶紧划清界限,并且向怀英馆输诚示好,谄媚至极。”
赵黍皱眉不语,他很清楚石火光的性情与能耐,石老根本不适合担当馆廨首座。朝廷恐怕是故意选定石火光,好藉此掌控怀英馆,从而笼络各家馆廨。
“那崇玄馆呢?”赵黍问道:“崇玄馆弟子不全是在地肺山。”
“据说有不少被杀了,还有一些逃跑了。”钱少白忍不住问道:“你……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投靠梁韬?”
“你觉得呢?”赵黍不太想回答。
钱少白此刻法力受制,反抗无用,只得放平心思说:“你不像是会受胁迫的人,难不成梁韬给了你什么巨大诱惑?我听说当初在地肺山,你甚至杀败了瑶池国的百相王?这莫非就是梁韬许诺给你的无上法力?”
“你看我现在这样,像是能杀败百相王的人么?”赵黍冷笑一声。
如今回头再看,人间道国师君这个妄想,弄得自己丧乱失常。为了打破这等痴妄,代价实在太大了,令人不堪回首。
“道国师君是妄想,梦里华胥、方寸太平何尝不是妄想?”灵箫忽然出言点拨。
赵黍若有所思,但他思索许久,仍然想不明白。
一旁钱少白同样不明所以,他承认自己看不透赵黍此人,而且眼下恐怕只有自己知道赵黍仍存活于世,搞不好为了保守秘密,他扭头就要杀了自己。
每每想起当初在华胥国的惨败,钱少白内心就不得安宁,就连身中真气也有一丝浮动。
“钱道友,你来白龙寨潜伏,莫非是打算杀死洪尚武,以此搅乱各寨匪寇么?”赵黍忽然问道。
“若真能做到,那自然最好。”钱少白回答道。
“那洪尚武死后,这满地匪寇你打算怎么处置?”赵黍又问。
钱少白不知赵黍用意,只好说:“肯归顺降伏的,自然安排出路,不会随意放任。要是顽抗到底,就只能剿灭殆尽了。”
“那好,我就帮你杀了这个洪尚武。”赵黍忽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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