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莺此人,从小到大想要什么有什么,被姜怀远宠坏了。她对王舒珩的唇觊觎已久,碍于对方威容一直不敢造次,哪知一碗药汁灌下去,无意中竟将内心想法付诸行动。
放肆完了,姜莺才后知后觉感到危险。男人掐在她纤腰上的手越收越紧,似乎要把她揉碎一样,眼神隐隐涌动着火焰,看上去似乎真生气了。
姜莺后怕,规规矩矩地往后缩了些,“夫……夫君,我错了。”
“错哪了?”王舒珩目光灼灼,似乎要烧起来。
“我……”姜莺仔细想想,还真说不出错在哪里。他是她的夫君,亲一口没事吧?若说错,那只能是不该让夫君尝药汁的苦味,毕竟苦的东西,谁也不喜欢。
药味蔓延,王舒珩已经尝到了那股苦味,可是诡异的,他又觉得苦中带一丝丝甜。怒火和身上的滚烫均师出无名,这才是最令人无语的。
姜莺一副我知道错了我的样子,愈发让他无言以对。少女面庞莹白如玉,还透着一股薄红,王舒珩恨不得咬她一口泄气。
二人僵持着,房中针落可闻。恰好此时,小鸠在房外喊道:“殿下,徐太医邀您到正厅一趟。”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人都松了一口气。王舒珩暂时不知该如何收拾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东西,娇贵的很,凶不得打不得,到时候哭给他看更要命。
而姜莺则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夫君方才的眼神好可怕,像要吃人似的。
撂下一句不咸不淡的“等着”,王舒珩摔门而去。
姜莺哪会听话等着,这种时候她很有自知之明。小鸠来的正是时候,不然她就该挨骂了。王舒珩一走,姜莺便钻进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她要睡了。对,只要在夫君回来前睡着,夫君难不成还会把她叫醒不行?夫妻没有隔夜仇,明日一早他们肯定和好如初。
想通这点,姜莺裹紧锦被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一直浮现方才的场景。她摸摸自己的唇,唇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虽然被凶,但也亲到了。
这头,徐太医等在正厅,忽见王舒珩疾步而来,面色阴晴不定,耳廓微微泛红。
沅阳王的脾气难以捉摸,这点徐太医是知道的。但他此番来临安还有圣上的任务,不得不心惊胆战上前问:“老臣看殿下面庞发红,心浮气躁,许是上火,又或许是感染风寒发烧。殿下不如让老臣把脉,好……”
未等他说完,王舒珩一记凌厉的目光扫过,徐太医便不敢说话了。
王舒珩灌下两杯水,身上那股滚烫才消了些。他缓和脸色让徐太医坐下,开门见山道:“太医找本王何事?”
徐太医心道殿下的脾气可太古怪了,暗暗叫苦不迭,还是恭敬道:“老臣奉圣上旨意留在临安给殿下治疗奇毒,红钩一毒虽暂时无解,但可用药压制。先徐徐图之,来日定能找到解药。”
一番话,终是让王舒珩伸出了手。在北疆时遭狄人暗算,中红钩三日后便失了半只听觉。还好大梁能工巧匠多,有助听的玉石倒也不碍事。
这些年在外征战,王舒珩大大小小受过不少伤,红钩之毒最初并不在意。他孤身一人无所牵挂,当年离开临安助贤文帝夺位,早已抛开生死。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敢拿这条命去赌。更何况如今天下承平,王府投敌之冤得以洗脱,若他哪天去了也并无遗憾。
王舒珩想的入迷,徐太医起身他才晃过神来。徐太医道:“红钩之毒虽可压制,但解药何时能找到就不好说了。实话实说,红钩老臣是头一次见,后期毒性会如何还真不好说。殿下如今康健,请容老臣多嘴,不如早些了结终生大事,也无后顾之忧。”
终生大事……王舒珩一晒,“是圣上命你来当说客的?”
徐太医顿住,支支吾吾半晌,才答:“圣上确有此意。前些日子皇后娘娘举办赏荷宴,私下相了不少汴京好女子。丞相家的三小姐温柔小意,明太师的孙女端庄大方,还有皇后娘娘的表妹二八芳龄也待字闺中,当然圣上还说了,殿下若有瞧上的带回汴京也可。”
说完圣上交待的话,徐太医已是满头大汗。因为此刻王舒珩的目光已然冷了下来,他起身相送,淡淡道:“不劳徐太医挂念。”
送走徐太医,王府安静下来。回卧房的途中王舒珩撞见一个蹒跚的影子,原来是孙嬷嬷。
夏夜静谧,风过林梢。孙嬷嬷一手提着灯笼正缓缓往祠堂走。王府祠堂掩盖在几颗苍松下,一派幽静。七月二十八是老王爷的忌日,孙嬷嬷提前过来打点。
王舒珩叫住了她,眉目柔和几分,说:“不急于一时,嬷嬷先回去歇着吧。”
哪知孙嬷嬷神色肃然,似有话要说。她犹豫再三,痛心问:“方才老奴无意听到殿下与徐太医对话,那劳什子红钩之毒……真这么厉害?”
中毒一事,王舒珩并没有张扬,孙嬷嬷头一回听说惊吓不小。她絮絮叨叨,问清来龙去脉又想到殿下的终生大事。忍不住道:“老奴在王府伺候一辈子,自是最清楚殿下性子的。但老王妃去的早,若泉下有知殿下二十有四还不曾娶妻,夜晚该托梦了。”
不知为什么,从北疆回来后便一直有人操心王舒珩的婚事。圣上操心,皇后操心,就连孙嬷嬷也操心上了。
王舒珩不以为意,娶妻生子于他而言,还不如权势来的实际。
他匆匆应付过去回了玉笙院,卧房中姜莺已经睡了,缩成小小一团靠在里侧一动不动。王舒珩不由地松一口气,他真有些怕姜莺会乖乖等他回来。
如此甚好,把那个莫名的吻糊弄过去,往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不过王舒珩抿唇,总觉得自己亏了。算起来他就亲过姜莺一次,但姜莺太能占便宜,加起来竟亲了他两次。
望着少女背影,王舒珩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早知道就冲她脸咬一口了……
越临近七月二十八,王府氛围愈发凝重,姜莺也渐渐瞧出不对劲来。一开始她并不知道缘由,还是私底下问过福泉才知,原来是老王爷的忌日快到了。
姜莺什么都不记得,平日王舒珩也从不提起家事,因此对公婆之事一无所知。在这样严肃的氛围下,姜莺笑容也少了许多。近来王舒珩不怎么出门,一有空便把自己关在后院的一处工坊,整天不见人影。
听福泉说后院工坊存着不少木雕,大多出自老王爷之手。姜莺想去看看,又想起福泉说过,殿下不喜旁人靠近工坊。
这日独自用过午膳,姜莺捧了一包桂花糕去后院。不知不觉便走到工坊门口,她听到一阵刻刀刨木头的嗤嗤声,趴在门缝一看,夫君果真在里面。
王舒珩背对着她,坐在一条长凳上埋头专心干活。他身上随意套着一条深色围裙,没有束发,周遭是一地白花花的木屑。
工坊门口没有休息的地方,姜莺不敢贸然进去,只得无聊地蹲在门口数蚂蚁。她掐了一点桂花糕放在地上,又寻了一根树枝,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就连头顶何时落下一片阴影也浑然不知。王舒珩打趣她:“怎么,和蚂蚁较劲呢?”
姜莺抬头,只见王舒珩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蹲的太久脚麻,起身时一个趔趄扑在对方身上。
怀中桂花糕碎了些,姜莺有点不好意思,捧着说:“夫君还没有用午膳,吃吗?”
许是饿了,王舒珩没嫌弃,掐起一块碎的吃了又折回工坊,这回没关门,姜莺便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
工坊内摆放着一只巨大的博古架,上头皆是各式各样的木雕。做工精致有的还上了色,看上去活灵活现。不过许是好久没打扫,上头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姜莺不敢随意乱动,她在王舒珩身侧坐下看夫君干活。
此时,王舒珩手中正打磨一块黄檀木。木头已经刨的滑溜溜,但看不出形状。
姜莺好奇,问:“夫君要雕刻什么?”
“没想好。”王舒珩答,实际上他已经许多年不曾上手雕刻,大多时候只是将木块刨光打磨,至于要做成什么一点思路也没有。
刨好的木头一直放在角落,有些堆积了灰,有些受潮,但他还是固执的每年都会刨上一两块。他的木雕是老王爷亲手所教,少时顽劣,只刨光不上心雕刻。老王爷总是戳着他的脑门,说好好看着。
算起来,他唯一完整雕刻过的只有那只沉香木佛像,刚做好带去姜府,就到了姜莺的手上。
“夫君这么喜欢雕刻,以前有没有送过我你雕的东西?”
王舒珩展颜一笑,“自然是有的。约莫是你八九岁的时候,送过一只佛像,不过那东西做工不怎么好,想必早被你丢了。”
姜莺啊一声,摸着脑袋一点也不记得了。她有几分懊恼,便说:“那夫君再送我一个好不好,这回好好保管,一定不弄丢了。”
出乎意料地,王舒珩很好说话,问:“想要什么?”
“要……要一只小兔子。”
王舒珩逗她:“不会。”
姜莺急了:“怎么不会,咱们王府就有小兔子,你照着它雕就成,我就想要一只小兔子。”
她黏上去可怜巴巴撒娇,可惜王舒珩心肠冷硬,丝毫不改口。气的姜莺打他,皱起小脸恼道:“小气。”
两人一阵闹腾,福泉找来时都有几分惊奇。往年临近老王爷忌日,殿下虽然嘴上不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高兴。今年有姜莺在,倒是意外能在殿下脸上瞧见几分笑。
笑意虽然淡,但福泉不禁心头一热,要禀报的事也有底气多了。他凑近小声说了什么,只见王舒珩笑意渐渐收拢,盯着姜莺漫不经心说:“知道了。”
知道夫君有事要处理,姜莺就不闹乖乖回了玉笙院。她刚走,王舒珩便把小鸠叫来一起去王府后门。
原来是田七雄发现这几日程意时常在王府后门徘徊,前天来,今天又来。他本想带人把程意教训一顿,想了想还是先禀报给殿下。王舒珩知道程意的心思,不禁冷笑一声,带上小鸠福泉去了王府后门。
王府后门紧邻姜府后门,此时程意就躲在那从紫藤后边张望。程意刚回临安,便从家中收集整理好以往与姜莺的来往信件,礼物,捧在怀中来王府。
他来王府好几次,每次后门都关的紧紧的。程意不知在白沙镇时姜莺把他的话听进去几分,但总要碰碰运气。
这会正值午后,七月太阳像火一样烤着大地,程意额前热出汗,他来来回回又望了几眼,正要失望离去时,忽然发现王府后门打开一条缝隙。
程意一阵惊喜,等了会不见有人出来,便试探道:“姜莺?”
门后,王舒珩眼神示意,小鸠心神领会,学着姜莺的声音应了一声:“嗯。”
小鸠常年跟在姜莺身边,那声音学的惟妙惟肖,说完怕程意不信,又自作主张补充了句:“何事?”
程意认出姜莺的声音,霎时卸下防备,眼看四下无人便凑近了些,说:“我带来了证据,今日定要让你知道沅阳王并非你的夫君。”
说着,程意从怀中掏出一只木盒递进去,道:“可还记得在白沙镇时,你问我你的夫君是谁?当时我没回答,是怕你不信。但莺莺,看完这些证据你定会明白,你的夫君不是沅阳王,而是……而是我。”
“此事说来话长,你如今患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莺莺你好好看看,信纸上的字迹骗不了人,还有你送我的金箔书签,手帕,每一件东西的来历我都能说清。沅阳王是骗你的,看到这些东西,你可有想起什么?”
王府门外程意喋喋不休,门后三人耐心告罄,王舒珩抬手,小鸠会意,便学着姜莺声音又说了声:“等我看过再说。”
说罢无情地关上了王府后门。
王舒珩看着程意递进来的木匣,笑容颇有深意。他这人没什么道德感,丝毫不觉得偷看别人东西哪里不对。王舒珩打开木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绣着黄鹂小鸟的手帕。
那手帕绣工不怎么好,黄鹂小鸟绣的歪歪扭扭,左下角还笨拙地留了一个“莺”字,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谁手。
王舒珩磨着后槽牙,没由来感到一阵酸,他问:“这是你家二姑娘亲手绣的?”
之前姜莺与程意订亲,相处的点滴小鸠大致都知道,点头说:“对,殿下有所不知,这块手帕是二姑娘及笄那年送给程公子的回礼,二姑娘女红不好,当时为了做这块手帕手指还受伤了。”
说着,小鸠还呸了声,怒道:“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二姑娘以前真是眼瞎才瞧上的他。东西还回来就好,由奴婢保管,等二姑娘病好了再……”
未等她说完,王舒珩便啪唧一声收了木匣,扔下一句本王亲自保管扬长而去。
回玉笙院的路上,不知怎的王舒珩心里头那股酸味更浓了。
挺好,他在这儿琢磨怎么给姜莺雕兔子,那小姑娘的旧情人竟上门宣誓主权来了。姜莺一个千金大小姐,竟还学绣手帕!
程意那狗东西,何德何能!
王舒珩把那块手帕塞进袖中,一路冷笑回了玉笙院。
卧房中,一无所知的姜莺正坐在桌边用玫瑰冰圆子,见王舒珩回来,高兴地招呼他:“夫君,你吃不吃?”
王舒珩一脸冷漠地避开,姜莺觉得莫名其妙。她看见那只木匣,问:“夫君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赃物!”王舒珩头也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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