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本该是太平世界,可是,潘公明下值的时候,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莫名其妙打了一顿。
堂堂吏科给事中,竟然被人当街给揍了。
潘公明瘫坐在地上, 瞪着面前的人,只觉得胸口一阵翻腾,咳出一大口血。
“万世民,老夫已经咳咳……已经放你一马,不要欺人太甚!”
万世民蹲下身来,伸手指着自己脸上的淤青,说道:“潘大人, 你下手可真狠啊,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你可倒好,专朝着本公子脸上招呼,牙齿也掉了三颗,他娘的,现在本公子说话都漏风,这笔帐怎么算?”
潘公明脸色愕然道:“万世民,你说什么呢?老夫不懂!”
“还给我装蒜!”万世民站起身,挥手道,“给我打!”
当晚,潘公明是被人抬回家的。
由于这一次伤势过重,只好对外称染了风寒,请了几天假,在家里修养。
可是,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负人,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待身体转好,潘公明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几千字的奏折, 全部是弹劾万世民的,仗势欺人, 强抢民妇,欺行霸市,包括吃包子不给钱,等等,反正有的没的都给他写上了。
明代给事中不再隶属于其他单位,而成为一个独立的机构,分设吏、户、礼、兵、刑、工六科给事中掌侍从规谏,稽察六部之弊误,有驳正制敕违失之权。
这个官职虽然级别不高,但是权力非常大,其功能类似监察御史,可以直接向皇帝上书。
“老爷,老爷,不好了!”门房急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外面来了一名锦衣卫的大官,自称是指挥佥事,姓徐的……”
潘公明也吓了一跳, 万世民也太欺负人了, 竟然找上家门了?
可是, 听到门房说,是姓徐的指挥佥事,他一下子想到一个人。
“是不是就叫徐承影?”
“啊?”门房想了想,说道,“他没说啊,不过这个大官挺年轻的……”
潘公明又问道:“来了多少人?”
“好像……就带了俩下人。”
潘公明稍加思索,然后说道:“请进来!”
“啊……”
“请进来,没听见吗?”潘公明把写好的奏折放在一旁,说道,“请人到客厅稍坐片刻,沏壶好茶,老爷我换件衣服就过来!”
不多时,潘公明换好了衣服,来到客厅,先是定睛一看,果然是徐承影。
虽然两人没什么交集,可是这半年来,徐承影动不动就出风头,早就记下了这张脸。
“徐佥事,稀客啊!”
徐承影放下茶杯,站起身行礼道:“潘大人,久仰久仰!”
“徐佥事请坐!”潘公明伸手示意,然后自己坐在主位,“久闻徐佥事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徐承影和万通之间不对付,在官场上早已人尽皆知。
正因为如此,潘公明听到来人是徐承影的时候,才放心让他进来。
徐承影也坐在一旁,说道:“听闻潘大人染了风寒,不知恢复的如何了?”
“多谢徐佥事挂念,老夫已经好的差不多,正准备明日就去当值。”
徐承影点点头,道:“在下有几句话,不知……”
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旁边的丫鬟。
潘公明立刻会意,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老夫在会见重要客人,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老爷!”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徐承影和潘公明两人。
“老夫作为吏科给事中,平日里和锦衣卫没什么交集,不知徐佥事突然上门,所为何事啊?”
人家已经开门见山,徐承影当然也不能再遮遮掩掩,于是说道:“关于万通父子的行径,在下平日里也略知一二,特别是万世民,此人有万贵妃做靠山,简直是无法无天,前几天孝顺胡同那件事,坊间已经传开了……”
潘公明突然变了脸色,怒道:“徐佥事是专程来消遣老夫的吗?”
“当然不是,潘大人您别激动……”
“你们锦衣卫欺人太甚,遇到这样的事,老夫怎能不激动!”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潘公明怒气冲冲地站起身,甩手道:“什么都不要说了,请吧!”
徐承影赶忙解释道:“潘大人,我知道您记恨万家父子,说句实话,我也看他们不顺眼,今日在下就是专程为了此事来的!”
潘公明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说道:“徐佥事究竟所为何事,还请明言!”
徐承影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看他们父子不顺眼,在锦衣卫,这两人不走,我就没有机会!”
潘公明眯起眼睛,这番话倒不假,徐承影来到锦衣卫后,又是破案又是立功的,也算是小有名气,可是,锦衣卫有万通父子在,他永远也不可能爬到指挥使的位置。
“那又如何?老夫是吏科给事中,又不能插手你们锦衣卫的事。”
徐承影淡淡一笑,道:“据在下所知,万世民最近对待潘大人的手段实在是令人发指,想必潘大人已经准备上书弹劾了吧?”
潘公明突然紧张起来,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既然大家都站在万通父子的对立面,在下当然是来帮忙的!”
“帮忙?帮什么忙?”
徐承影继续说道:“在下以为,若潘大人此时上书弹劾,怕是起不到什么作用。”
潘公明当然也清楚这个后果,可是,被人骑在脖子上拉稀,如何能忍?
“老夫就不信了,万通父子还能一手遮天?”
“话可不能这么说!”徐承影摇头道,“只要有万贵妃在,万通父子就不会垮,潘大人如果现在上书弹劾,就是公开和万通父子为敌,可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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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公明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徐承影继续说道:“朝堂之上,依附万贵妃的人恐怕不在少数,若他们群起而攻之,潘大人的处境就不妙了!”
潘公明思索半晌,问道:“徐佥事,你能坦诚相对,老夫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直说吧,想让老夫做什么?”
徐承影突然话头一转,问道:“潘大人平时赌钱吗?”
“赌钱?年轻的时候玩过一些……”潘公明一愣,神色不悦道,“徐佥事,老夫在和你谈正事,请你认真些!”
徐承影淡淡一笑,道:“上了赌桌,谁敢保证把把都赢?”
潘公明沉思片刻,说道:“确实,谁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赢,手气再旺,也有输没的一天!”
“所以,万通父子也不可能每次都赢,而我们想要扳回一局,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若潘大人冲动之下,直接将弹劾奏疏递了上去,恕在下直言,这局稳输!”
潘公明试探着问道:“徐佥事的意思是,让老夫继续隐忍?”
“不是隐忍!”徐承影轻轻摇头道,“我这人比较直接,谁要打我一巴掌,我必然还回去,但前提是,我得能打得过人家,否则的话,冒然冲过去也是挨揍,您说是不是?”
潘公明一头雾水,说道:“徐佥事,您就别兜来兜去的了,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徐承影神秘地笑了笑,说道:“潘大人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如果是两个人,三个人……十个人,一百个人呢?”
潘公明终于明白过来,说道:“你的意思是……让老夫与人结盟?”
“平日里看不惯万通父子的,甚至看不惯万贵妃的,应该大有人在吧?这些人偶尔上书弹劾,可是人家根本毫发无伤,如果大家联合起来,等到合适的契机,一起上书,到那时就大不一样了!”
潘公明琢磨了一会儿,又问道:“合适的契机,是什么意思?”
徐承影却没急着回答,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说道:“万通有谋逆之嫌!”
“什么?”潘公明大为震惊,不解道,“万通谋逆,怎么可能呢?”
徐承影反问道:“有什么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潘公明摇头道,“万通的靠山是万贵妃,他若反了,图什么呢?难不成,他想自己当皇帝?”
徐承影早就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说道,“据在下所知,万通涉嫌谋逆之事,万贵妃并不知情。”
“你的意思……”潘公明顿时反应过来,说道,“万通背着被贵妃行大逆不道之事?”
“我只能说,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大致是这样,事实的真相还需进一步去调查,不过,我希望潘大人能替我保守秘密,等待实际成熟,定会第一时间告知!”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潘公明考虑了许久,这才点头道:“那好,老夫愿与徐佥事共进退!”
“那好,这边的线索我会继续跟进,潘大人闲暇之余不妨和同窗同僚多叙叙旧,以后有什么事,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潘公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说道:“老夫正有此意!”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徐承影站起身道:“在下最后还有个建议,你我二人之间的谈话一定要保密,今后也尽量不要来往,要不然被万家父子盯上,对大家都不好。如果我这边有了新的线索,会暗中派人联系潘大人,告辞!”
潘公明起身道:“既然如此,老夫就不远送了。”
徐承影从潘宅出来,武绍志早已等待多时。
“有人盯梢吗?”
他并不想让万通父子知道自己和潘公明有过接触,否则会节外生枝。
武绍志回道:“放心吧大人,刘大一直在附近巡视,没有发现。”
“那好!”徐承影点点头,说道,“再调两个小组过来,把万世民给我盯住了。”
武绍志眼前一亮,兴奋道:“大人还要揍他?”
“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行不行啊?”徐承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把人盯住,他每天做了什么,在哪家酒楼吃的什么饭,逛的哪个青楼,找的哪个姑娘,我都要知道!”
“这个太简单了!”武绍志似乎意识到什么,又说道,“大人,属下知道有些事不该问,不过还是忍不住。”
“想问什么,直接问!”
“您是不是要对北镇府司下手了?”
徐承影回头看着他,问道:“怎么,怕了?”
“怕他个鸟!”武绍志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北镇府司那些鸟人,我早就看他们不爽了,您来之前,他们没少克扣咱们驯象所的钱粮,这帮孙子让我遇到,见一次打一次!”
“你激动个啥?我还啥都没说呢!”
“额……以前的事,想起来就生气。”
“北镇府司是咱们的上级,这些话别乱讲,会出事的,知道吗?”
武绍志搔了搔头,道:“属下觉得,只要跟在大人您身边,肯定没事!”
“那也不能乱说话!”徐承影站在街上看了看,说道,“那家姓邱的住在哪来着?”
“哦,您跟我来!”
武绍志在前方带路,顺手摸出一根竹哨轻轻吹了两声,不多时,刘大快步追上来。
“大人,属下刚才发现点情况!”
徐承影便走便问道:“什么情况?”
“就我们揍的那个小子,又出来鬼混了。”
“你是说万世民?”徐承影停下脚步,警惕道,“他是来监督潘公明的?”
“不是!”刘大摇了摇头,说道,“这小子又不知道看上哪家媳妇,在街上转悠呢,不过这一次身边多了很多家丁,应该被我们揍怕了。”
徐承影摇头道:“现在不用管他,等着看吧,有他哭的时候!”
三人一行来到外城,武绍志事先踩过点,将徐承影带到一栋大宅子前。
“大人,这个就是邱侍郎的宅子。”
徐承影点点头,道:“刘大,你去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人盯梢,武绍志拿我拜帖去敲门!”
就在蒙古骑兵大败后不久,朝廷下旨彻查王恭厂丢失火药火器一案,紧接着,兵部右侍郎邱珉害了风寒,不治身亡。王恭厂监厂太监邵定芳更离奇,洗澡的时候不慎滑倒,摔伤了脑袋,流血过多而死。
徐承影面前的,就是兵部右侍郎邱珉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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