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谷折家。
“传陛下敕令:永安军节度使折德扆即刻整兵备战,领府州之兵,听候调遣,与朕共聚麟州。此后府州、中原一体相连,往来自由。”
折德扆恭恭敬敬的作揖接旨,亲自将使者送出府衙,让人领他下去休息,准备酒食款待。
这一回到府衙,折德扆眉头不由微微皱起,说道:“去将大郎叫来!”
不多时,折御勋快步走进大殿。
折德扆将手中圣旨递给了自己的儿子。
折御勋看着圣旨内容,也是眉头紧锁,拿定主意,说道:“父亲,孩儿去一探麟州?劝说义兄归顺中原……”
“陛下以雷霆之势出兵,定是想打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以震慑天下。汉国唯有依仗契丹,方有活路。可契丹在燕地大败不久,折损了不少兵马,短期内还能集结多少兵士来援?”
折御勋口中的大哥就是麟州杨家家主杨重训。
当年杨弘信为了效仿折家在府州的政策,亲自前往府州拜访。
当时还是后汉刘知远的天下。
折德扆、杨弘信皆是汉臣,两人领地相邻,俱是地方强豪,自是强强联手。
年幼的折御勋与稍长的杨重训在彼此家长的见证下结为了异姓兄弟。
杨弘信去世的早,杨重训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麟州杨家的家主。
后来杨家因刘继业的关系倒向了北汉,但折家在折从阮的影响下,一直存着大义,为中原守着国门,抵御契丹与党项,不屑于认契丹做爹的北汉为伍,就算是孤悬北方,周边皆敌,也苦苦撑着,奉中原为正统。
两家立场不同,可私下里的往来却很密切。
尤其是定难军封住折家与中原道路的时候,杨家暗中给了折家不少的支持。
反正折家出兵去进攻党项、契丹的时候,后方空虚,杨家从未动过主意。
同时契丹给折家袭扰的不胜其烦,打算跟北汉一起合击府谷的时候,折家总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做好一切防备。
对此刘承钧并非不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心底清楚,若不是朝中有一个刘继业,麟州杨家跟府谷折家一并闹起来,就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家对折家有大恩,但罗幼度对折家一样有大恩。
折从阮的私人恩情不说,当初定难军发难,意图吞并折家,断绝了折家与中原的联系。
同样是罗幼度出的面,劝说郭荣给予定难军压力,启动了各项制裁,逼着定难军解除了封锁。
不然折从阮的遗体都无法安全运到府州。
何况罗幼度现在是中原之主,奉中原天子是他们折家的宗旨。
不论大忠小义都容不得他们拒绝这道圣旨,可他们实在不愿与杨家动手,唯一的办法,就是在罗幼度大军抵达麟州之前,说服杨家投诚。
“陛下好算计呀!”
折德扆焉能看不出这就是罗幼度圣旨的真正用意?
圣旨中的共聚麟州,可以理解为一战,同时也能理解为和平会师。
折御勋也看懂了其中的关键,笑道:“这样不是更好,周主遗憾早逝,这继任者若无实力能耐,只怕天下又将陷入兵灾混乱中去了。我们府谷后山那一座座墓碑岂不是白立了?只有中原一统,才有可能打到上京去,一雪契丹入主中原之耻。”
折德扆笑道:“大郎说得在理。为父也不希望府谷儿郎生下来就以弓马为伴,也想他们能够如中原的孩童一样,走进宽敞的学堂里读书……去吧,此事由你做主了。”
“去麟州吗?我也想一起去看嫂子了,带上小妹?”
门口探出一个脑袋,笑嘻嘻地看着父亲与兄长,正是折赛花。
折德扆没好气的道:“你现在好意思去了?”
折赛花颇为尴尬地一笑:“杨家兄长都娶了别家姊姊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折御勋笑道:“让小妹去也好,她与义兄的夫人崔氏向来交好,指不定能帮上忙呢。”
折德扆很早就在培养折御勋的自主能力,对于他的意见大多都会同意,也不再说什么。
府州与麟州相隔不过数十里地,折御勋、折赛花皆在马背上长大,骑术精湛,不到半日,已达麟州。
因罗幼度大举入侵,麟州戒严。
折御勋、折赛花却不在戒严之内,很轻易地就进了城,见到了麟州杨家家主杨重训。
“义兄!”
“兄长!”
杨重训笑着将折御勋、折赛花迎入府中,说道:“见到你们来,为兄这心里就踏实了。”
折御勋明知故问道:“义兄何出此言?”
杨重训笑道:“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要是不来,来的就会是中原的兵马了。这麟州可不是你们府谷,依山而建,又是悬崖又是黄河的,还有断头山峰。刘家天子明显是要死守晋阳城,放弃周边城池,等待契丹支援,跟中原打消耗战。麟州要是遇袭,晋阳看都不会看一眼。我若不识趣一些,杨家将毁在我手里。”
“再说了,识相一点,还能谈谈条件,真打上门来,连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
折御勋问道:“义兄有什么要求?”
杨重训顿了顿道:“也没别的,只是希望中原天子能够宽恕我兄长,饶他性命。”
折御勋道:“这有何难?就兄长那一身本领,只要他愿意归顺,谁能不爱?”
杨重训苦着脸道:“要是如此就好办了,问题就在于兄长受刘氏大恩,怕是不会轻易妥协。”
一直没有说话的折赛花,突然冒出了一句话:“那就让陛下打到他妥协就好了。”
折御勋、杨重训你眼望我眼。
好像有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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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城南门外。
今早穿过团柏谷后,只用了不到半日,罗幼度就来到了晋阳城下,看着面前高耸的晋阳城。
罗幼度不由地头皮发麻。
这晋阳城的坚固程度只怕比幽州还要强上三分,连汴京都比及不上。
罗幼度甚至觉得汴京跟这个晋阳城比起来,那就是一座小歘歘。
他苦笑道:“难怪世宗当年折戟于晋阳城下,这城真要强攻,只怕空有十倍之兵,也得磕坏满嘴的牙吧。”
李筠心有余悸,当年的那一仗他也有参与,一点破城希望都没有。
他说道:“这晋阳城足足由六个城汇聚起来,当初我们只拿下了最简单的东城,便再无力攻伐了。”
巨大的晋阳城,不只是一城,由里三层外三层的结构修筑。
北齐时期,高氏政权把晋阳城作为别都,在汾河东岸新建大明城;隋开皇十六年,隋文帝杨坚筑仓城,隋大业三年,隋炀帝杨广建晋阳宫城,在晋阳城西北形成一个以晋阳宫城、大明城、仓城形成的品字形宫城区域。
唐贞观初年,长史李勣又筑东城。武则天长寿元年置北都,并州长史崔神庆建了中城,跨水联堞,将东、西两座城池连为一体,至此,在太原盆地北部形成一个内三城:仓城、新城、大明城;外三城:西城、中城、东城的庞然大物……
一个巨城里里外外六城相互依存,想要彻底攻占,得一城城的去啃……
只是想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怪历史上赵匡义对晋阳怨念那么大,又是焚城又是水淹,还削龙角、钉龙脉,硬生生地将这伟大的杰作,千年古城毁于一旦。
这赵家老三,还真不干人事。
当时的皇帝刘继元都投降了,还要弄这么一出,然后花费巨额财富重新建一座太原城……
这操作,脱裤子放屁,简直绝了。
罗幼度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不准备攻城。
不然非如赵匡胤一样,磕得满头包。
瞬息之间,罗幼度已经在脑子里闪过了一个问题。
“如果刘承钧死不投降,那该怎么办。”
看着巨大的城池,想着穷得叮当响的北汉朝廷,罗幼度脑中渐渐浮现出了几种方案。
晋阳城城楼。
刘承钧眯眼向南眺望,脸色有些凝重气恼,随即却笑道:“对方就这么一点兵吗?就这点兵,还想打晋阳?围城都不够吧!”
郭无为看出了问题凝重道:“他们的目的不是奔着晋阳城来的,这支军队是为了防止我们分兵去救援诸州。我们中计了……对方是这是打算将周边诸县一一夺取,收我们之粮,围点打援。”
刘承钧大笑道:“都说罗幼度用兵了得,我看不过如此吗!分兵攻城,意味着需要分兵而守,他们有多少兵马可用?对面差不多三万左右。多算他翻一倍,六万,给他八万好了。河东那么多州,他要逐一而守,还剩多少?我们晋阳城有三万兵,大同云州方向也有五万之多。辽只要随随便便派个三五万来,足以将对面碾压了。莫要看一座座城池陷落,待辽援兵到来时,摧枯拉朽的便能将所有城池收回来,保不准还能全复整个河东呢。”
郭无为大赞:“陛下英明!”
刘继业见两人一唱一和的安定军心,不免暗暗古怪,刘承钧、郭无为的问答并非胡说。
罗幼度内部不稳,刚刚登基,不可能将京中禁军全部调来: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一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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