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将宋先生请来!”
萧思温看着手中的求救信函,心下略微恐慌。
他酷爱中原文化,对于军事方面没有什么兴趣。虽然读过不少兵书,研究过前人的战术战法,但从未上过战场。
能够当上南京留守,全靠投了个好胎,生了一个好的相貌。
作为契丹萧氏之后, 父亲是北府宰相萧敌鲁的族弟忽没里,自己又娶了辽太宗长女燕国大长公主,成为了辽国睡皇帝的姐夫。
有这等家世关系,萧思温仕途一帆风顺,一路挂着军职,节节高升。
萧思温在军中,不思打仗练兵,而是学着中原名士,拿着发簪研究怎么打扮自己。识得他的将官都说他非将帅之才。
但是睡皇帝耶律璟就是任性, 我不要你们觉得,只要我觉得。
南京留守这最重要的军区长官就落到了萧思温头上。
有一说一,萧思温当任南京留守以后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
他酷爱中原文化,在以汉人为主的幽燕之地如鱼得水。
以汉人之法,治理汉人,幽燕之地让他治理的蒸蒸日上。
早年中原动荡的时候,甚至还有汉人百姓为了保命而北逃。
但这一涉及军事,萧思温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此方面实非他所长。
“等等!我自己去!”他走了两步,又想到什么, 忙道:“快, 让我儿萧隗因先领五千轻骑支援瓦桥关。”
萧思温还是决定自己前去求计为好,毕竟之前自己未听他良言,得给对方一个面子。
宋雄在留守府中极为低调。
尽管萧思温对他很是尊重,但他看得出来,萧思温对其并不信任,只是借用他的名气收买人心, 顺便跟他学习中原的经典子籍而已。
这整整半年, 宋雄从不过问幽都府的任何情况,也不与外人接触,只是一个劲地读书。
萧思温爱读书,当年耶律德光当了一段时间的中原天子,离开中原的时候,将一万余册中原典籍带回了契丹。
萧思温命人拓写了一部分收藏。
宋雄见了如获至宝,安安静静地研读这些书籍。
“先生!”
萧思温快步走进宋雄的房间,恭恭敬敬的作揖道:“刚刚得到消息,中原郭贼已经率部北上。便如先生当日所料一般,什么南下岭南都是做给我们看的,真正的目的是北上……”
说着,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先生是如何得知这点的?”
宋雄刚忙回礼说道:“留守对属下有救母之恩,万万不敢受恩人大礼。至于中原北上,属下是根据岭南的形式猜得。岭南自古是荒芜之地,山岭极多,不利于行军。中原之主野心勃勃,早有匡扶天下之心。从他夺西方四州,攻伐淮南,谋取南平即可看出,他所谋极大。”
萧思温尽管听得不舒服,却也知宋雄说的是大实话。
宋雄继续道:“如中原之主这样的人物,必然不会为了伦理道德擅自动兵,尤其是岭南这种山水险恶的不毛之地,派遣大军征伐,无利可图。”
“故而属下以为,中原之主打西蜀,打江南甚至打荆湖武平都在情理之中,唯独打岭南不符合道理逻辑。斗胆猜测,对方此举是为了迷惑真实意图。不是北上河东晋阳,就是北上幽燕。”
萧思温作为事后诸葛亮,现在听起来那是大有道理,惭愧道:“悔不听先生良言,若早听先生之言,遣良将重兵防守宁州、益津关,焉有今日一州一关不战而降。”
宋雄惊讶道:“宁州、益津关失陷了?”
萧思温将手中求援急报递给宋雄。
萧思温一开始对宋雄并不怎么信任,不过宋雄之名,盛传幽燕,得他相助,对于稳定幽燕之地大有帮助。
他不管宋雄出于什么目的,是真的为母亲医病,还是什么,都无所谓。
反正对方就是一面旗帜,供着就有大利。
半年过去,宋雄在府中只是安心读书,从不过问任何政务,甚至很多事情都主动避嫌,完全不掺合其中。
萧思温戒心渐去,加上此番料事如神,自己又胸无定策,不免问道:“先生可否教我,而今中原提兵北上,攻势急切,我等应当如何应对。”
宋雄沉吟片刻,说道:“立刻派兵前往瓦桥关驻守,趁着中原未取得瓦桥关之前,力保瓦桥关不失。瓦桥关一旦落陷,幽州城危矣。”
这瓦桥关向西,可至河北重镇保定,东可循拒马河下游大清河,北连冀北军事重镇幽州,南通冀中诸重镇,是燕幽之地与河北至关重要的要塞之一。
瓦桥关距幽州城一马平川,若让周兵得到瓦桥关。必然会囤积大量军粮于此,作为攻打幽州的大营。
契丹军最擅长也是无往不利的战术便是袭扰粮道,但只要瓦桥关失陷,周军的粮草运输就多了一份保障。
萧思温特地派遣自己的儿子先一步支援瓦桥关也是想到了这点。
萧思温虽不擅长军事,但高坐南京留守多年,有些东西还是知道的。
萧思温说道:“我儿已经领五千轻骑前去救援了。”
宋雄摇头道:“此番征伐,中原至少筹谋半年,且是天子亲临,定是奔着幽州城来的,甚至有可能想要一举夺回燕云十六州。五千轻骑只能支撑片刻,非长久之计。”
“依某之见,留守当前之要,立刻向天子求援。仅凭幽都府之兵,难以抵达中原举国之力。”
“其次,瓦桥关以北,一马平川,最适合我方骑兵驰骋。当聚大兵于瓦桥关附近,随时袭击周兵,不让他们从容攻取瓦桥关。”
“中原势大,留守无须求胜,不予他们正面进攻,就是拖延时间,只要天子援兵抵达。是撤是战,可以另说。”
萧思温大感有理,以手掌击拳,暗暗分析。
宋雄这番言语,确实毫无破绽,而且有理有据。
萧思温追问了一句:“那先生以为出兵多少合适?”
宋雄摇头道:“属下不知道幽都府有兵几何,亦不知战力如何,同样也不知中原兵卒如何,不敢妄下定论。但至少要有足够的力量能够牵制住中原兵士,不然万一给中原兵卒击败,反而不妙。”
萧思温默然点头,想着中原这些年屡战屡胜,中原郭天子之名,比之他们的睡皇帝可响亮不少,心底不免有些惶恐,问道:“幽州城池坚固,不如固守城池,以待天子来援?”
宋雄断然道:“此举下下之策矣。其一、中原此次长驱直入,不费一兵一卒,以得宁州、益津关。易州、瀛州、莫州这三州陷落,亦不过时间问题。留守作为幽都府首脑,此刻已经有防守不利之嫌疑。如果再被动地固守幽州,坐看幽都府周边州县逐一为中原夺取。天子那边留守该如何交代?”
萧思温脸色微微一变。
睡皇帝耶律璟的残暴手段他是亲眼见识过的,完全不将人当人。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为了一只鸡,耶律璟杀掉了一位跟随他十年的侍卫。
如果让耶律璟了解幽州情况,那自己?
萧思温有些不寒而栗。
宋雄继续道:“其二,此刻退守幽州,会立刻陷入中原的包围圈内。留守可参考中原取淮南战例,他们就是依靠困住寿州。迫使江南不断派遣援兵北上,令得兵源枯竭,无回天之力。”
“如果我们也固守幽州,只怕中原会故技重施,围点打援。到时候不管胜或败,留守依旧难道责罚。倘若为了救援幽州,折损兵力过多的话,更是大过了。”
“其三,困守孤城,最是不智。就算中原势大,不得不守。也得等援兵到来时,与之连携固守。这样才是长久之计,而非独守孤城,作茧自缚。”
萧思温叹道:“先生说的在理,这死守幽州,确实是下下之策。”
历史上就是因为郭荣北伐势头太猛,一言不合就是取三州三关,还不费一兵一卒,甚至不放一矢。直接将萧思温吓得,重兵屯于幽州以北,至始至终未敢出战。
萧思温也因此受到了责罚,罢免了留守职位,入朝任职。
萧思温对着宋雄深深作揖,说道:“不知先生大才,思温怠慢了先生,望先生勿怪。在下愿请先生为幕僚,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屈尊。”
宋雄回礼道:“留守于在下有救母之恩,无以为报,岂敢拒绝。”
萧思温大喜道:“得先生相助,何愁大郭贼不退。某这便点齐兵马南下,先生可愿与某同行?”
宋雄回答得毫不迟疑,说道:“岂敢不从!只是属下家贫,骑不来马,劳烦留守为属下准备一条毛驴代步。”
萧思温脸上有些僵硬,此番南下,他可不准备与大周硬碰硬的打仗。
利用机动牵制迂回,拖延时间,等待耶律璟派兵来援。
带上一个骑毛驴的累赘,这还怎么打?
想了一想,萧思温说道:“如此,先生便在幽州城等待某的好消息吧。”
萧思温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宋雄的房间,一路想着宋雄的策略,确实不存在任何问题,处处都为自己考虑,不免放心下来,依法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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