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的,十口箱子里面的东西全部都倒了出来。
各种书籍滚落一地,堆积成了小山堆,将他们所在屋子都占据了大半。
王彦升瞧着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心头不免窝火,说道:“都给我丢出去!”
一群大字不识一个的兵士哪管地上这乱七八糟的是不是圣贤书,你一捧,我一捧的就往外丢去。
要知道这些书籍都是以经折装的方式装订的书本。
这种书本便于存放,价格也不高。但必须要将正反两面都拿捏住,才不会令之散落开来。
他们这种乱丢,使得所有的书籍跟丝带一样拉长,搅和在了一起,甚至于在地上托行,然后经过踩踏断裂。
近千本书籍经过他们这样粗暴地对待,至少毁去了一半。
“找到了,找到了!”
一个兵士忽然惊喜地叫出声来,他从一件棉衣的袖子里翻出了一个小木盒。
王彦升大笑道:“藏的还挺好,就知道这家伙不远千里来中原求学,怎么可能是个穷鬼!”
他大步走上去,一把抢过小木盒,摇了摇木盒,里边发出阵阵声响。
小木盒上有一把铜锁,王彦升嘴角不屑一顾地笑了笑,直接上手一扭,直接将整个锁头都扯了下来。
将木盒打开,里头却是一些银质的头饰首饰,稍微值点钱的就一块小指大小的羊脂白玉。
王彦升骂了一句:“娘的!盯了快半个月了,就这东西?”
他先将羊脂白玉收下,然后在木盒里抓了一把,剩下的一些塞给了身旁的兵士,说道:“跟兄弟们分了。”
虽说钱不多,但好歹也是进账了。
王彦升哼着小曲向外走去。
他缺钱吗?
根本不缺。
王彦升剑术高强,早年先跟着宦官孟汉琼,又陆续跟着唐明宗李嗣源、儿皇帝石敬瑭、晋少帝石重贵。后来又追随郭荣,帮着郭荣斩杀汉军大将王璋。
淮南之战,王彦升先随刘崇进、宗偓攻破金牛水砦, 生擒唐军军校阎承旺、范横, 后又单独领军在盛唐再败唐军, 斩首两千级。
这表现可圈可点……
在这个时代,一个能够打赢石守信的高手,不管是福利待遇还是私底下的赏赐都是极高的。
所以王彦升就没为钱的事发愁过。
他要的是什么?
就是这种利用自己权势占别人便宜的感觉。
同样是巡检使, 两个仗着东市西市,赚得盆满钵满, 一个靠着甜水巷享受白嫖的快乐。
一样的职位, 巨大的差别, 让王彦升心底窝着一团火,无处发泄。
现在贪到了钱, 王彦升立刻念头通达,神清气爽,走路都哼起了歌。
有一兵士在身后问道:“巡检使, 那几个人怎么办?是送到监狱, 还是?”
王彦升想都没有想, 说道:“你们别管, 此事我去处理就好!”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直接走到了关押毕士元他们的房间。
这一进门, 二话不说,对着毕士元就是一脚猛踹,直接将他踢飞了出去。
“打!”
他根本就不给毕士元说话的机会, 领着得了好处的兵卒对着毕士元他们就是一顿毒打,边打边说:“记住了, 嘴巴严实点!”
毕士元痛苦地抱着脑袋蜷着身子识趣地道:“记住了记住了。”
王彦升达到了目的,也不管毕士元了, 直接离去。
历史上这位大佬在深更半夜敲开宰相王溥的大门,向他索取贿赂。
现在他没历史上那么风光, 不敢去招惹宰相,却也没将毕士元这个无依无靠的文弱书生放在眼里,将骨子里的张狂展露无遗。
留下来的两名小卒也不敢再打,怕弄出命案,嫌弃地挥了挥手道:“你们走吧……记住巡检使的话。对了……将这些东西都收拾了,快点给我滚蛋。”
毕士元突然想到了什么,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看着屋外的一大坨垃圾……
王彦升他们可没有那么好心地将衣服逐一叠好,更不会将破乱的书籍都塞进木箱,全部都跟垃圾一样丢在了门口,让他们自己清理。
毕士元只觉得晴空霹雳,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四年心血,毁于一旦……
毕士元治学严谨,喜好读书。
四年前初到中原,毕士元如入宝库。
中原虽然文风凋零,但与他所处的代州大同,那是好上千百倍。
毕士元拜得良师寻得益友,疯狂的吸取华夏文化。
毕士元自小就有收集藏书的癖好,可面对中原数以万计的书籍,哪怕他掏空所有积蓄亦买不全。
毕士元就想到了一个最愚蠢的办法,借书自己抄录。
四年中他无日不抄写古籍,无日不刻苦学习。
日复一日,毕士元抄了八大箱书籍,自己的学习心得,读写手札也累积了足足一箱。
现在……
毕士元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公子!”
小厮惊骇大叫,扑了上去。
兵卒也吓了一跳,这真闹出人命来可不好善后。
鼓起勇气,一名兵卒上前试了试鼻息,见还有呼吸,松了口气, 忙道:“快快快, 快滚快滚,要死别死在这里。”
他说着招呼身旁的人, 帮着将衣服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都塞进了箱子,然后丢到了大街上就不管不顾了。
毕士元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时近凌晨。
他只觉得浑身都痛,身子就如散架了一样,喉咙也异常的干渴,本能地道:“水,水……”
他眼睛还不太睁得开,只觉得有人将自己扶起,然后将水递到了嘴边,贪婪地大口地喝着,眼中视线清晰。
扶着自己喂水的人竟然是窦禹钧。
一瞬之间。
毕士元想起了一切。
奔溃也随之而来。
“先生,先生……”
毕士元撕心裂肺的痛哭出声,浑身颤抖地叫道:“他求财,拿去就好了啊。要打人,打就是了啊。”
“没说不给他钱……”
“没说不让他打……”
“为什么要毁我的书啊……啊,为什么啊!”
他扯着窦禹钧的衣服,哭着叫着。
窦禹钧亦是泪流满面,当年的情景再次浮现眼前。
若不是给这个乱世逼得无可奈何,他又岂会中王见贞的教唆去找年轻的罗幼度振兴华夏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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