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有许多小胡同巷子。
藏在巷子里的服装店多不胜数,但外地游客鲜少知道。
褚时意跟在傅遇身后绕过一个又一个小巷,路边有一些小吃店,那时还是上午,早餐店还在营业,褚时意闻着味道就走不动道了,最后傅遇提着一大袋吃的回来。
最纯粹的巷子里,商业气息并不太重。
早餐店传来的豆浆包子味,浓郁扑鼻;炒粉炒面时铁勺和锅碰撞在一起,噼里啪啦的声响涌动;空气中的热气夹杂着潮意,黏腻在鼻腔周围。
两个人穿过当地人,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巷子,最后到了一家服装店门口。
服装店外还站着两个模特,模特身上穿着条简单朴素的旗袍,因为常年摆放在外的缘故,领口袖扣处泛着些许的黄渍。
有缝纫机运转的声音响起,褚时意往里看去,两台缝纫机并排摆放在服装店里。
服装店里面,墙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旗袍。
像是瞬间穿越回过去一样。
褚时意跟在傅遇的后面,愣了一下,小声道:“怎么带我到这儿来啊?”
“买衣服。”傅遇在后面摸到她的手,十指相扣,“我记得你以前喜欢旗袍?”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
是那年初二的夏天。
蝉鸣声迭起,热意难耐。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褚时意和傅遇一人一根冰棍走在马路上。
南镇的道路两旁是浓密高大的樟树,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对面,褚时意咬着冰棍,步调轻巧的踩着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投射在地面的碎光。
傅遇跟在她的身后,那是他仍旧是翩翩少年,走路时都带着风,风吹起短袖衬衣外套,天蓝色的衬衣衣角蹁跹。
傅遇身后斜背着自己的包,一只手拎着褚时意的粉色书包,另一只手咬着根白糖冰棍,滋流一口,白糖甜味沁满口腔。
那是大概是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了。
褚时意顽劣的和太阳玩捉迷藏,没一会儿便累了,靠在树下,皱着鼻子问傅遇:“我们去哪儿玩啊?”
“带你去我家。”傅遇说。
褚时意嘎嘣一口咬下一大口冰棍,含糊不清道:“去你家干嘛,做作业吗?”
傅遇站在原地,右脚踮起脚跟,他朝边上的垃圾桶看了看,眯着眼似乎是在找角度似的。继而踩着地面,右手在空中滑出一个抛物线来。
冰棍里的小棒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傅遇走过来,敲了下她的头:“送你一件礼物。”
一听到礼物,褚时意眼前倏地一亮,她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你还有礼物送我呐,我还是第一次收别人的礼物哎。”
“你以前没收到过礼物?生日礼物都没有吗?”那个时候傅遇已经是感受到了褚时意的家境优渥的,在当时手机都不太流行的时代,褚时意都有一只小小的翻盖手机,而且还是外国的牌子。
更别说她住的地方是南镇这儿最好的别墅群了。
褚时意塌下肩来,“那也没有。爸爸妈妈总会送我一大堆东西,哥哥也是,但是都是家里人,我从来没有收到过除了家里人以外的人送的礼物哎。”
“傅遇,你是第一个。”
没有任何男人能抵抗得了这样的诱惑。
试问哪个男人不想成为喜欢的女孩子口中的第一个呢?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上床。
当然那时的傅遇还没有接触到成年人之间的暧昧,但他仍然无法拒绝这所谓的“第一个”。
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太让他欣喜了。
少年开心的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把她的头发当成娃娃一样揉,“是吗?”
褚时意的头发被揉的跟爆炸头似的,但她也只是瘪了瘪嘴以示不满,乖巧的待在他的怀里整理自己的头发。
傅遇捏着她吃了一半的冰棍,高温灼烧下,冰棍化得很快,没一会儿他的虎口处便有了粘稠感。
“好了。”褚时意踮起脚,接过他手里的冰棍。
傅遇架在她肩上的手,虎口里仍有透明的水渍。
他盯了那水渍几秒,继而,抬起手,慢慢、慢慢的凑到了嘴边。
舌尖轻轻的舔了一下,很甜,甜的发腻。
她这根太甜了。
和她一样。
傅遇的心里突然变得很软很甜,风吹来时带着不知名的花香,空气中流窜着的水分子都莫名的带着甜味。
那年的夏天,是带着冰棍的甜。
两个人也是像今天这样,穿过很多条小巷子。
不过不一样的是,南镇是傅遇的地盘,一路走来,都是傅遇认识的人。
年纪小点的,跑过来乖巧的叫傅遇哥哥,然后看着他边上的人,眼珠子一转,甜甜的在傅遇耳边问:“这是姐姐还是嫂子啊?”
傅遇笑而不语的看向褚时意。
褚时意被他看得一脸莫名,“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年纪大点的,用着方言和傅遇说话:“放假了啊今天?阿遇你待会和你妈妈说,让她快点把我的裙子做好了哦。”
傅遇说方言的时候眉眼带笑,那时他真的不吝啬笑容。
“晓得的,加大码的哦?”
“哎呀小混蛋哦!大码的哦!”说完,注意到了他身旁的褚时意,笑着调侃道:“小媳妇儿带回家啦?”
褚时意只觉得他们这儿的方言真是好听,软软绵绵的像是四月的绿柳在河边飘啊飘,柳絮在空中像是下雪般飞荡。
她哪里能听得懂他们这儿的方言呐。
但是从强调上来说,好像是在夸她的。
——“小姑娘长得漂亮哦,还这么白白嫩嫩的,看上去就是脾气很好的那种。你个小混蛋,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啊捡到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儿?”
傅遇嬉皮笑脸,没怎么说话。
一路走来,傅遇像是南镇小霸王似的,街上的人都认识他。
绕了许多条路,最后到了一条十分僻静的小巷。
青石板路并不平稳,褚时意走的歪歪斜斜的,问他:“怎么还没到呢?”
“喏。”傅遇往前一指,“到了。”
南镇的房子多是砖木结构的,奶白色的墙壁被岁月洗涤,带了条条印记。褚时意顺着傅遇的手势往前看去,房子只看了一扇门,室内有人来回不断的走动,那人穿着条翠色旗袍,腰肢纤细,把她的身材衬得很好。
褚时意不由惊呼:“好漂亮啊。”
“什么?”傅遇拉着她往前走。
“那位姐姐啊,长得好漂亮哦。”侧脸温和,眉眼间像是带了江南水色一般绵柔,对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如沐春风。
褚时意也对她笑,一见面便叫她:“姐姐好!”
傅遇和陈云槿都愣了一下。
傅遇手指弹了褚时意的脑门一下,“叫谁姐呢?这我妈!”那个时候的傅遇可真的是太有礼貌了,哪里像现在,非要霍朝颜对着二十出头的褚时意叫阿姨。
真的很不绅士了。
陈云槿在二人之间来回审视了一番,没一会儿,笑道:“是阿遇的同学吧,这么热的天气,我给你端杯绿豆汤来。”
褚时意点头,又摇头:“阿姨,我也不是很渴啦。”
“那也要喝的。”陈云槿钻进后面的厨房里,声音稍稍低了些,“阿遇还是第一次带女同学回家呢。”
褚时意仰头看向傅遇:“你第一次带女同学回家啊?”
傅遇的脸上稍稍有点奇怪,好像有、有点尴尬,“怎么了,不行啊?”
“没有呀。”褚时意的心里油然多了几分喜悦。
陈云槿煮的绿豆汤很好喝,没有加白糖,倒是放了点红糖进去,味道很正。褚时意喝了两碗才放下碗来。
她喝完之后打了个饱嗝,傅遇自然的递了张餐巾纸给她擦嘴,褚时意接了过去。
两个人之间的动作太顺其自然了,陈云槿瞬间懂了些什么。
但看着小姑娘的神情……好像又是什么都不懂得样子。
陈云槿想,自家儿子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她扯过脖子上的量尺,说:“过来,我给你量一量。”
褚时意瞪大了眼睛,“量什么?”
“小姑娘喜欢旗袍吗?”
褚时意点头,轻声道:“喜欢的,很喜欢。”她在家里也有好几件旗袍呢,可是都没有机会穿,学校每天都规定穿校服,回家之后洗完澡就睡觉了,哪里有机会让她臭美穿旗袍呀。
陈云槿说:“阿姨给你做一条好不好啊?”
褚时意脸上扬着笑:“真的吗?”
“是啊。”
褚时意扭头看向傅遇。
傅遇笑着:“礼物。”
褚时意眉开眼笑的,但又垂下眉来,“阿姨,能不能换个时间啊?”
“嗯,为什么?”
“我刚吃撑了呀……”声音里还带了点不好意思。
陈云槿笑着说:“没事的,我给你稍微做小一点哦。”
后来,陈云槿真的给褚时意做了一条淡粉色的,硬着山茶花的旗袍,和这江南美景相辅相成。褚时意穿上之后都舍不得脱下。
好一段时间里,褚时意都以为傅遇的母亲是裁缝。要不然手艺怎么会这样、这样的好!
·
想起过去,褚时意说:“阿姨给我做的裙子还在家里,我回去穿给你看好不好?
裙子还在。
人倒是不在了。
傅遇也不知怎么了,心里也没有那种提及过去时的铺天盖地的难过了。他揉了揉褚时意的头发:“嗯,现在先给你选一条裙子。”
两个人进去服装店里面,店主是和苏花朝认识的,许是苏花朝提前打过招呼,所以态度很是热络,也拿出几个时下最流行的版给褚时意挑。
褚时意翻了之后觉得很是索然无味,趁着店主进屋找其他的裙子的时候,她小声对傅遇说:“我看过了,傅遇,我觉得阿姨做的裙子还是最好的。”
傅遇抿了抿唇,喉结微动:“是啊。”当然是最好的,她的外祖父母都是裁缝,手艺代代相传,陈云槿的手艺自然是好。要不然当时怎么会让傅远爱上她呢?
褚时意歪着头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南镇好不好?我想阿姨了。”
傅遇浑身一怔。
他把手里的杯子放回桌子上,语气不轻不重道:“你见不到她了。”
“她走了,在初三那年。”
那年她走了,我走了,你也走了。
那年傅遇终于明白,原来他是这样的无力,在面对命运的时候。
褚时意费了好久的时间才明白他的意思,她怔在原地,继而动作缓慢的走到傅遇的身边,给了他一个拥抱。
埋在他怀里的人声音很闷:“对不起,我不知道。傅遇,真的对不起。”
她咬着牙,眼眶湿润,说话时嗓音里都带着些微的哭腔。
她真的不知道这些年,傅遇的身上竟然发生了这些。
原来命运对他并不好,命运也亏待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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