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敬王三十二年,鲁哀公七年,齐悼公元年,晋定公二十四年,秦悼公三年,楚惠王元年,宋景公二十九年,卫出公五年,陈愍公(湣公)十四年,蔡成侯(景侯)三年,曹伯阳十四年,郑声公十三年,燕献公五年,吴夫差八年,越王句践九年,许元公十六年,邾隐公十九年,杞厘公(釐公)十八年,莒郊公三十一年,滕隐公三年,单武公十四年,……既公元前488年。
这一日,天降大雪。
满天满地冰寒之下,一支部队全军素缟从远方正在向“新田”接近。
在“新田”北城门外,赵氏的人亦是一身素缟,旁人则是衣着正常,一起等待素缟的大军缓缓靠近。
“中山国必亡,仇由、鲜虞、楼烦皆待死也!”韩不信没有素缟,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看上去有点凶神恶煞。
晋国的“元戎”率军出征,赵氏虽说是进行家族私战,可是赵鞅死在了征途之中。
作为“元戎”的赵鞅竟然死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出征,反正就是死在了中山国,晋国不灭亡中山国的话,还有什么颜面去号令诸侯呢!
在赵鞅的死讯传回“新田”之后,以前跟赵鞅交情不错也罢,是赵鞅的仇人也好,私底下的态度是一回事,公开场合肯定要表现出希望对中山国复仇的态度。
晋国还从未有过死在战场上的“元戎”,尤其是出征异族的时候给死了,晋人内心旳诧异远比怒火更多一些,着实无法明白中山国、仇由和鲜虞哪来的实力杀死或逼死赵鞅,哪怕是再加上楼烦,基本也觉得不至于的呀。
得知赵鞅死讯的人,他们对赵氏竟然虚弱到那种程度感到迷惑不解,倒是没有怪其他家族怎么不去救援。
知道什么是家族私战吗?就是一个家族私自开启战端,等于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家族都要承担所有后果。
如果开启战端的家族无法承担后果,他们自己维持不了体面,将国家拖下水,有的是人会帮他们维持体面,再教会他们明明没有那个实力却是非要装逼,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周边的人对于韩不信的表态各有看法。
肤浅的一些人,他们想的是继赵鞅之后,不出意外韩不信会成为下一任“元戎”了,韩不信那是在展现一个“元戎”该有的强硬。
聪明人却是知道韩不信被吓坏了,害怕赵鞅一死赵氏群龙无首,作为赵氏盟友的韩氏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一旦魏氏、智氏或狐氏想做点什么,赵氏和韩氏绝对难以抵抗,搞得韩不信需要将所有的“火力”吸引向中山国,乃至于连仇由、鲜虞和楼烦都要一块针对。
智瑶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魏侈,很希望能够从魏侈身上看出一些什么态度来。
赵氏本就虚弱,他们不但家主折在了入侵中山国的一役,还丢进去了四个“师”左右的兵力,给予本来就虚弱状态的赵氏造成更加雪上加霜的窘境。
确实,想要灭掉赵氏的话,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时机啊!
赵鞅的死讯传回来已经有半个多月,氛围大抵上是对中山国一片喊打喊杀。
其实能够理解,不管赵鞅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赵鞅是“元戎”就代表着晋国的牌面,寿终正寝自然没有什么,哪怕是去国外旅游给死了都是一件大事,何况是死在某场战役之中。
如果不对中山国做点什么,晋国的逼格何在,自尊心怎么得到维持?又让其余诸侯怎么看待嘛!
所以了,要不要搞赵氏,首先要将中山国先给搞死,帮晋国维持应有的逼格和体面,到时候再将注意力转到怎么对付赵氏上面来。这个过程叫什么?要弄死赵氏先帮赵鞅报仇是公义,再将赵氏灭掉则是私事了。
换作赵鞅不是“元戎”……,又或者说“卿”吧?反正遗体被送回来,不至于能有这么多人前来迎接,晋君午更是不会出现。
恰恰因为赵鞅是在“元戎”任上身亡,沙场阵亡这种平常不过的事情才会变得特殊,要不然哪场战事没死人呢?
智瑶将视线转移到赵毋恤身上,不用各种脑补也能看出赵毋恤正处在哀伤以及各种惊慌失措的状态。
素缟得到大军已经越来越近,不知道是谁第一声哭出来,立刻让赵氏那边一片哀声,个别人还哭得撕心裂肺。
一直在关注赵毋恤的智瑶皱了皱眉头。
智瑶之所以皱眉是看到赵毋恤没有哭。
老爹死了啊!
不管老爹平时怎么对待的儿子,血脉相连总是可以使儿子心里产生悸动的吧?赵毋恤怎么就没有哭呢!
别提赵鞅打破世俗的约束对赵毋恤进行破格优待,将赵毋恤从庶子转变到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不但成全了一名父亲血脉带去的相连,还用优待给予了足够地位让赵毋恤能够获得一个精彩的人生。赵毋恤心里就是装着再多的事,应景似得哭上几声有那么难吗?
不过,智瑶能够理解赵毋恤的心境,只是无法苟同赵毋恤的表现。
赵氏这么的风雨缥缈,赵毋恤面临的事情不是一件两件。除了看重自己的父亲死了,赵氏也有被夺权的可能性存在,丧事进行到一半可能会担任家主赵毋恤,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之前,赵氏是一门两“卿”的现状,类似的情况在赵氏发生过,当时赵朔就被赵同和赵括夺权了。
赵获是赵鞅扶持起来,尤其赵获并没有分家。
现在赵鞅死了,赵毋恤还没有加冠,担任卿位的赵获想要谋夺赵氏的权柄简直是太容易了。
“并无族人、家臣效忠毋恤。”韩庚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智瑶听到转头看向韩庚,露出了一脸的不解。
干嘛呢?
将那样的消息透露出来,韩庚是在试探智瑶,还是想要韩氏和智氏联合起来做点什么?
韩庚面对智瑶一脸的纳闷,抿了抿嘴提醒道:“你之妻乃是芬。”
是啊,咋地啦?
智瑶前面是真的没搞懂,后面则是在装傻了。
别说智瑶还没有正式迎娶芬嬴,哪怕是两人已经成婚,说什么也不会去帮赵毋恤的。
智瑶有想过要不要利用赵氏女婿的这一层关系干点什么,比如瞎搅和之类的,详细思考过后决定还是先坐看风云。
如果赵氏自己会乱起来,智氏介入会让赵氏摒除矛盾变得团结。
现在又不是其它什么年代,以当今的世俗观念,女婿,半子,什么之类的,介入之后只能是坚定地选择一边,不存在什么左右横跳。
韩庚拉了拉智瑶的衣袖。
智瑶继续抿着嘴,先看一眼韩庚,随着韩庚的注视方向转过去,看到的是赵毋恤在对自己行礼。
“庚知瑶不喜毋恤,奈何伯鲁已去宗子位?”韩庚顿了顿,有一小会才继续往下说道:“妻族生乱,不利于瑶也。”
智瑶刚才给赵毋恤回礼,视线转到韩庚身上,问道:“庚知新军佐欲行何事?”
一时间,韩庚不能言。
怎么说呢?韩氏跟赵氏的交情好是一回事,智瑶才是赵氏的未来女婿啊!
赵氏没有人亲自来找智氏,韩氏却来这么一套,不管是试探,还是在帮赵毋恤求援,程序上面本身就不对。
智瑶见韩庚这样,多少是有些嗤之以鼻。
谁不知道现在的韩氏也是心惊胆战,怕的就是谁针对赵氏,连带韩氏一块收拾了。
魏驹和狐尤刚才在低声聊了一些什么,突然间发现场面静了下来,赶紧停止交谈。
素缟的大军已经距离很近,绝大多数人停在原地,装载着棺木的车辆和少部分人继续向前。
晋君午从车上下来,一边悲呼一边小跑。
“呜呼哀哉,痛失‘予’卿,悲兮痛兮,魂兮归来!”
那个“予”从一国之君嘴里说出来,等同于“我”的意思。
智瑶有些愣住了。
其实不止智瑶,在场的人听到晋君午那么悲呼,一下子都给愣住。
赵毋恤直接攥紧拳头,极力控制着不露出愤怒。
一些赵氏的人,他们则是愤怒地盯着晋君午,有点像是忍耐着才没有冲上去动武。
“不似人主……”韩庚一样很愤怒,着实控制不住才不管不顾说出来。
到底什么情况呢?
其实,按照正常流程的话,晋君午应该选《诗经》中合适的《诗》来嚎。
偏偏晋君午没有拿出《诗》给予赵鞅该有的待遇,还念了楚辞的韵来。
不尊重就算了,还搞什么即兴创作,到底想干什么?
那边,韩不信阴沉脸开始迈步,没有多久之后越过晋君午,去到赵获的战车边上。
赵获也听到了晋君午刚才的嚎声,一脸铁青地下车,先对韩不信行礼,再说道:“我家曾有弑君之举。”
好像……仅仅是因为晋君午不像個君主那样,这么一个场合给赵氏难堪,的确足够给赵氏发动叛乱的理由了。
韩不信沉默着看晋君午去棺木边上继续哀嚎,低叹一声说道:“难矣!”
没看见魏侈、智申和狐解站在原地没动吗?
其余的公族封主以及贵族,他们看到有三位“卿”没任何举动,一样是待在原地。
按照既定习俗,他们应该在晋君午之后迎上来,哭不哭嚎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至于他们没有上前是被晋君午的举动惊到,还是不待见赵氏,其实已经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上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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