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受伤了?”
童妍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拧起两条秀气的眉,试探问:“是……上次那群人吗?”
沈肆的目光陡然阴沉下来。
看来是猜对了。
路灯下,少女眼眸清亮,微鬈的发丝上落着毛茸茸的光,有些焦急地问:“他们总挑衅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沈肆眸色一冷,童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对于问题学生来说,没有什么比“告诉老师”几个字更令人讨厌的了吧!
“老师不管,还可以报警。”童妍很认真地说。
“报警?”沈肆‘哈’了声,眼里藏不尽的轻蔑和叛逆,“你当是扮家家吗,大小姐?”
听到“扮家家”三个字,童妍心脏一突。
“等等,沈肆!”
童妍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拉住了少年校服的衣角。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她头脑一热,问出了困惑自己整天的问题。
下一刻,沈肆一挥手,毫不留情地将衣角从她手中拽出。
“不认识。”他的声音又哑又冷,
童妍有点轴,好奇心一旦被勾起,就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只愣了须臾,就又追了上去,试图唤起对方记忆的共鸣,“我第一眼看你就觉得眼熟,而且名字和我以前一个朋友一模一样!你是住嘉和香苑吗,门口有大花园的那栋……”
不知道哪句话惹了他,前方快步疾走的少年忽的转身。
童妍只觉肩上一紧,反应过来时,已被沈肆抓住书包肩带抵在了墙上。
疾风撩动碎发,沈肆冷俊的脸庞就在咫尺,路灯的昏光透过缝隙洒入,将他们俩分成一明一暗的两个世界。
“你是不是以为那天叫来了两个碍事的警察,我就该对你感激涕零了?”
童妍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看你自己。”
沈肆狠声打断她的话,视线扫过她精致的面容和干净的白球鞋。
“再看看我。”沈肆冷冷说。
小巷外的马路上,汽车的灯光呼啸而过,照亮了沈肆狠戾的眼睛,也照亮了他校服上脏污的灰尘,狼狈不堪。
他嘴角挂着嘲弄,一字一句问:“我们像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童妍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答不上来。
这是第一次,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沈肆不是她想要找的那个儿时伙伴。
他是叛逆乖张,满身尖刺的沈大魔王。
……
回到家,童妍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摸黑趿拉着进屋,将自己连人带书包扔进了柔软的床垫上。
抬臂遮在眼睛上,满脑子都是沈肆那带着冰碴的质问:
“我们像是一个世界的人吗?”
瞧他说的什么话?
都是社会主义红旗下长大的,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呢?
童妍懊恼地在床上滚了一圈,当时被沈肆刺得一句话也说出来,回来后才想起该怎么反驳。
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童向阳总算回来了,被门口的鞋绊得“哎哟”一声。
他啪啪按亮了客厅的灯,高声问:“闺女,回来了吗?”
“回来了!”童妍埋在枕头里,瓮瓮回应。
“回来了怎么不开灯啊?”
童向阳敲了敲卧室的门,然后探进脑袋来,按亮壁灯,暖黄的光线倾泻下来。
他看着面朝下趴在床上的少女,爽朗一笑:“嚯,可怜见的,都累成这样啦?”
童妍叹息:“心累……”
因为那个脾气不好的同桌,今天一天都过得心惊肉跳的。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童向阳哭笑不得地揉了揉童妍的脑袋,“爸去给你泡杯牛奶,充充电。”
童妍点了点头,习惯拿不定主意的事就和父母商量。
她深吸一口气:“爸爸,其实我今天见到……”
一阵铃声打断了童妍的话。
童向阳掏出手机一看,无奈一笑:“你妈来查岗了。”
说完,他接通电话:“歪,领导有何指示?”
周娴不知道说了什么,童向阳反驳:“闺女不是住宿生,学校是不要求她上晚自习的,你干嘛非得要她去?大晚上的多不安全,照我说在家复习也一样……”
“什么在家也一样,妍妍高三了你知不知道?有老师点拨和自己在家瞎学能一个样吗?我说孩子的事你能不能上点心,让你接送一下就这么难哪?”
周娴愠怒的声音隔着大老远都清晰可闻,童向阳偏头离电话远些,皱着眉抱怨:“有话好好谈成么,总拿我当学生训呢?”
夫妻俩最近火气挺大,相隔大半个中国还能吵起来。
“爸爸,我来说吧。”童妍拿过手机放在耳边。
“放心吧妈妈,晚自习我会去的。”她给童向阳比了个“OK”的手势。
那头,周娴的情绪明显平缓了很多。
挂了电话后,童向阳拉着椅子坐在床边,“闺女,你真的要去上晚自习?”
“嗯,其他通学生也在上呢!最后一年了,大家都不想落后。”
童向阳想了会儿,说:“爸爸的事务所正是事业上升期,很多人脉和案子都要跟进,忙起来昏天黑地的,怕顾不上你。”
“还有,爸希望你过得开心,而不是为了一个名次拼坏身体。”
童妍心中一暖,笑笑:“我知道您的意思,但学习是我自己的事。”
“那行,你自己拿主意。”
童向阳做出让步,伸手揉了揉童妍微潮的头发,“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童妍张了张嘴,复又摇头,“算啦,没什么。”
那个人不可能是沈叔叔的儿子,还是不要和爸爸说了。童妍想。
……
晨读课前,各科课代表要负责收齐该交的作业。
出乎意料的,今天沈肆来得很早,照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疏冷表情,径直走到第八组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
他低头整理抽屉的课本时,童妍看到了他眉骨和下巴的擦伤,没有好好消炎,有些红肿,一看就知道没有经过专业处理。
大概刚洗过冷水脸的原因,他额前碎发湿漉漉地滴着水,使他整个人的气势比昨天更为凌寒。
一晚上了,都没人给他处理下伤口吗?
他家长难道不管?
如果他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沈肆,不可能没人管的。毕竟,沈叔叔和林阿姨很疼爱他们的儿子。
“童妍,一组的作业收齐了。”李语涵将一叠语文本递了过来。
“噢,好。”
童妍伸手去接,回过头来时,视线定格在少年英气的下颌。
浸了冷水,那里的伤口裂开了,渗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童妍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再多管闲事,可是纠结了很久,她还是没能忽视那道红肿的伤口。
那么好看的一张脸,挂上伤就太刺目了。
深吸一口气,她伸出一根食指,迟疑且轻柔地点了点同桌的胳膊。
肌肉绷紧,同桌立刻横眼看了过来。
眸子在晨曦中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很精致很好看。但他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那双眼睛就显得又冷又狠。
“你这里,”童妍点了点自己小巧的下颌,告诉他,“在流血。”
沈肆抹了把下巴,看到指间的血印,皱眉低咒了声。
“哎,不能用手擦!”童妍小声说,从抽屉中掏出一包消毒纸巾递了过去,搁在他桌面上。
“还有,要交语文摘抄本……”童妍视线落在沈肆桌上的语文本上。
本子崭新,在封面写了科目和名字,是很遒劲好看的硬笔行书。
见沈肆没动,她伸手去拿沈肆的本子。还没碰到,就见沈肆猛地抬手按在本子上,死死压住。
这便是拒绝交作业了。
童妍没法子,只好收手坐回位置上,趁着沈肆不注意,偷偷在登记本未交一栏上写上他的名字。
“你疯啦,收他的作业做什么?”
一起去送作业的路上,李语涵恨不能自掐人中,“‘沈大魔王’的外号可不是浪得虚名,老师都镇不住,谁敢管他?”
“他不交是他的错,但我不收,不就是我失职吗?”童妍搬着作业道。
想了想,她又问:“他一直是这样的性格吗?”
“谁?”
“沈肆。”
“哦,肯定呀!好像是从初中开始吧,他就已经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学生了,不过他是武术天才嘛,据说只要拿了全国赛冠军,就有希望被中国最高学府录取!如果不是这样,一中早开除他了。”
“等等,不对啊……”李语涵摸着下巴,露出八卦的表情,“童妍,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哪有?你想多了。”童妍无奈道,“我只是觉得,他很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
“朋友?你和他?”
李语涵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会和这种人产生交集?不是你产生幻觉了,就是你认错了人。”
“认错吗?”
也许,真是这样吧。
“班长,童妍!”
办公桌后,陈勉端着保温杯,笑眯眯朝两人招手,“你们来得正好,把这份学生花名册带到教室去,让每位同学核对好个人信息,有问题就改,没问题就在后头签字,今天下午要送去教导处输机。童妍你是新转学过来的,表上没有你的住址、电话,你自己找个空白处补填一下。”
“好的老师!”童妍接过花名册,在最后补上自己的信息。
“不是吧童妍,你还没满十七岁啊?”
走廊上,李语涵指着童妍手写的个人信息,发出夸张的质疑。
“读书读得早,小学跳了一级。”童妍笑着解释,想到什么,她又问,“可以把花名册再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啊!”李语涵递了过来。
“谢啦。”童妍翻开花名册,对照着地址一栏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找什么呢?”李语涵凑过头问。
“我看有没有和我住一个地方的,晚自习下课可以结伴走……”
说着,童妍嗓音一紧,手指停在某处,没了声音。
“锦夕路嘉和香苑412号……”
李语涵顺着她指的地方念出声,“咦,这不是沈肆家的住址吗?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童妍抿了抿唇,有些怔然地合上花名册。
锦夕路嘉和香苑是童妍八岁前的住址。
按双数排,她家住410号,沈叔叔一家住隔壁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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