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地面世界国家森林公园。
“什么,你说你依旧没有办法觉醒属于自己的波策是吗?”
由枯枝点燃的火堆前,正坐着一个成年男子,他的琉璃色头发并不是很长,额角松碎的刀子口刘海下露出的是精致的五官,配上耳垂圆形的黄铜耳环,有种凌厉的压迫感。墨绿色的马夹下是精瘦的腹肌线条,当视线落到腰间的时候,可以看到一把纤细的刀鞘,那玉白色的剑柄在火光下宛如太阳剥落下来的晨曦一般闪耀。
“对。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在您的指导下掌握了波赋的技巧,但是实际上操控起来的时候,总感觉身体里面还有一层额外的干扰。那种感觉就好像,明明是自己的房间,却被陌生人随意的进出一样。我完全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
“没有就没有喽。反正你也没有什么需要战斗的理由,就静静地享受这一段没有波策的时光吗?要知道,拥有波策并不是你现阶段唯一可以获得成长的手段。”
“可是——”楼辙还是无法静下心来。
“可是别人都有,就你没有是吗?”干柴点燃的火堆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大概是树干里还藏有水分吧。
在不断摇曳的火光中,男子的脸庞变得炙热,接着说,“这才是你生命的独特之处。如果你什么都跟别人一样的话,你就没有必要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了。明白了吗?从挂下这通电话的那一刻起,你的人生就只跟自己较量就行了。只跟独一无二的自己较量。”
在通讯设备的支持下,仅仅只有十二岁的楼辙正在向自己唯一可以信任的前辈寻求着帮助。
电话的另一头是一位名叫卡洛的男子。
其实,他平常的性格可不是这么好的。那时候,为了参加未人选拔,在虎丘没有名额的情况下,是爷爷委托卡洛前辈动用自己作为别子仪式优秀毕业生的特权帮自己完成举荐登记的。随后在前往阿尔贝罗米的路上,与卡洛同行的过程中,自己也是吃尽了苦头。
卡洛不仅性格粗暴,而且毫无耐心,说不上两句话就忍不住要发脾气。唯一的优点就是擅长制造、修理各式各样的器械及武器。
嘴边最常说的两句话不是“你来这干嘛”就是“没事就快快走吧”,俨然不存在任何可以作为榜样学习的地方。
但只有一件事,能够改变他的态度,那就是镌刻在楼辙左腕的赤蝎波纹。
“其实,拥有了策也不一定是好事。战斗是一个瞬息万变的过程。只要你能在攻击、防御、治疗方面占据优势,就算只凭借完美无瑕的波赋,你依然可以在战斗中击败对手的。策,在某种意义上只是增加了更多的获胜可能性罢了。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策是可以做到直接让你死掉的。所以,你可别在像个娘们哭哭啼啼了。不然我感觉我把举荐名额留给你,可真是我人生直至今日最大的污点呀。”
虽然已经很客气了,但是那股从声带中爆发的暴脾气又开始占据卡洛理智的高地了。
“我知道了啦。才说没两句,就又开始没有耐心了。好歹我也是信任前辈好吗?真的是!”
被另一头气到的楼辙猛然地挂断了电话。
坐在地上生起了闷气。
“为什么!明明别人都做得到,我就是不行呢。”
昏鸦布满的枝头下,卡洛抬起了头正望着天空。星光点点的夜空里,望不见一片云彩。他大概可以猜到那个小家伙无法激发自己波策的原因。
“其实,波导是非常复杂的。它并不能用几句话就说得清楚的。开心、愤怒、悲伤、憎恨、耻辱、决心、思念等等在内的一切心理活动都会导致波导在表现的形式上有所不同。更别说,像你这样特殊的孩子,身上还带有着自己老爸的波导气息,搞不明白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卡洛拾起脚边的枝桠松了松火堆,自言自语地说了起来:“这样也挺好的,就让你老爸好好履行一下作为父亲的职责吧。”
下一秒,他突然大叫一声:“唉呀!”
杂乱的思绪让他不由得抓起了自己的头发,随后盯着一窝鸡毛的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倒不是对那个孩子失望,只是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似乎也发生过类似的场景,便也能够逐渐理解他的这种急迫的心情。
在孩子的时候,大家都渴望变成独当一面的大人。等到你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的时候,你才发现其实独当一面的大人什么也不是。
自由也没有、理想也消逝、能够守护住的东西同样寥寥无几,根本不是自己脑海里原先想象的那种景象。
想到这里,他再次掏出了手机拨回了那个号码。
“干嘛!”
“你这家伙看起来很爱干傻事,所以我不得不再次强调一遍。不管发生什么,无论如何,都不可以给我使用波纹禁锢的能力。如果你使用的话,那么就再也别来烦我了。这是我能够想到的最恶毒的惩罚了。”这次,他已经非常克制自己的脾气,怀有一份宠爱自己徒弟的心情,温柔地说道。
“我知道了啦!再见!”
听筒里再次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他也不生气。如果这个家伙能够听进去的话,那么他至少可以安心一些日子了。
……
废品区。劣质基因展览馆中央广场。
望着眼前气泡状不断溢出的人类,戴向安几乎都要错愕了。掀起的飓风围绕着那个男孩旋转着,隔着四块地砖的距离,但只能频频举起手臂来拦截那些从地面被带入气旋之中的碎石。
下一秒,整个全息壁垒都开始波动,受到眼前少年的影响,就连远处驶离广场的孩子,身上的透息都变得不稳定了起来。
不仅如此,从世界树主体发出哀鸣,就好像在哭泣一样。与此同时,巨树核心区内,柳的藻祷纹不断地闪烁。当握紧的拳头再次张开的时候,才发现掌心已经完全湿透了。
眼前,少年的眼睛充满着无法述说的情绪因子,整个世界应该都猜不到这家伙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卡洛前辈对不起了。这次,我可能没有办法再遵守跟您之间的约定了。”
楼辙低下了头,将指尖嵌入地面。
……
戴向安望着突破镜域的波导贯入天空,脸部的表情完全无法自理。虽然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楼兰的黄金绝技,但对于这种能力的副作用早已有所耳闻了:如果要解除这种波纹禁锢的话,撇开最少需要预支的十年寿命不谈,只论使用过后对身体造成的伤害,那也几乎是无法挽回的。
“你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搞清楚,等到她醒来的时候,中过融弹的她偏侧投息肯定是损坏了,那时候她也许会永远忘记你了。”
说完这话的时候,站在广场中的两人,都陷入了沉寂,飘落的树叶在被风卷起的同时,又慢慢落了下来。
——
“我不在乎。”楼辙微微地张了张嘴,在失去自我意识之前,他淡淡地回答道。
从尾骨生成的蝎尾带着锐利的倒刺在空气中来回的摆动。气的密度甚至开始浓稠化,就好像液体一样。
戴向安看得清清楚楚,死囚锁已经彻底无法限制这种状态下的楼辙了。他的身躯周围缠绕的波导甚至开始撕裂这个废品区的域空间。
“几乎已经达到整个世界树十分之一的水准了吗?”
涔涔而下的汗滴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现在,他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泰然自若了。只要稍不留神,下一秒,身为圣托里心实验室缉拿科科长的自己就会暴毙于此。
所幸在拜葬死囚锁的帮助下,少年至少受到了一层无法破开的限制。只是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男孩竟然是波纹咒印的携带者之一。这种只有一个种族最为顶尖的生命体才有可能继承的诅咒之力,在全息世界都是前五的存在。
“楼兰族吗?肩负着使命的守树一族,也难怪他可以破开全息壁垒,甚至引发世界树的共鸣。”
接下来的一切,都是这个男孩堵上性命的决战了。
那么开始了。
沸腾在楼辙手臂的波导以蝎钳的形态包裹着。只见他轻轻抬起,破空的气流在戴向安还没读取地瞬间来到了他的身前。
他全力张开掌心,远处的生命体动都还没动,仅仅只是抬手的气压便将生成的万花镜击碎得四散纷飞。
勉强挡住了是吗?
戴向安的眼神来回飘忽,接下来,再次俯低身子的楼辙,在蓄力的同时,掀起一道圆环的光波让四周震去。
下一秒,覆盖在其中的镜域从顶部开始开裂,直到偏侧的夕阳与上梢的月光再次照射到大地上。
“就这样就碎裂了吗?”
还未等戴向安回过神来,绕着广场四肢并用的楼辙疾驰而至。掠过的蛇形轨迹带着熊熊燃烧的赤红烈焰,就好像被点燃的血液一样,一点一滴地透支着男孩所剩不多的未来。漫天的沙尘不断地飞扬,金色的漩涡环绕在楼辙的周围。眼神锁定的目标,霎那间消失了踪迹。
“三十二岁就会死吗?不,其实活到二十二岁也已经很多了。”
“冰晶六门。”戴向安大喊道。
这次使出的招式并非将楼辙包围,而是像罗生门一样,一面一面的拦截在楼辙靠向戴向安的前歇。
伸出的蝎钳一瞬间击溃所有的镜面,在剔透的碎片中,骤至的钳击落在戴向安的小腹,原本汇聚的波甲瞬间凹陷,连同绽开的皮肉一层层撕裂开来。滑步后侧的身形猛然吐了一口鲜血,而后像子弹一样的射入身后十层高度的楼层中。
在楼辙的注视下,大厦的中央卷起一层塌陷的尘烟,摇曳的蝎尾还在不停地捕获着敌人的气息。
“这——波甲防御在他面前就好像形同虚设一样。如果不是依靠八咫镜帮我分担一半的伤害的话,刚才的我肋骨已经全部被打断了。怎么办,接下来,如果我不使用其他镜面能力的话,还可以再使用一次八咫镜,但如果使用了其他镜面,八咫镜就会陷入十分钟的禁锢阶段。”
戴向安瘫倒在居民区的墙壁上,低落着脑袋,嘴角的血丝慢慢地溢出。
当他捂着伤口勉强站起来的时候,远处的怪物还在摆动着尾部渴求着他再次回到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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