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的一日。
夜焰宫寝殿外的枫红颜色又深了一度,地面带着点潮意,秋景朦胧,将整片景色渲染的红彤彤。
可不幸的是,有人意外染了风寒,导致乘坐踏湮驹的计划再度后延。
季澜昨晚抱着玉扇入睡,那凉爽的温度隔着棉被甚是刚好。岂料一早起来便是头晕脑胀,双眼发蒙。
视线望出去的景色,仿佛雾中雾。
安爻端着汤药进殿,那浅棕色的汤汤水水还冒着热烟,并顺带报告几句何凉凉的恢复状况,表示一切良好,以及清晨时池缎又差人送来新药。
这回送药者言简意赅,表示池神医并未交代更多,安爻这才放缓表情,收回袖中银针。
季澜坐于桌前,仍是脑袋发晕。盯着飘散的雾气,问道:“这汤是治什么的?”
夜宇珹随手将两个瓷杯翻正,把整大碗药汤一分为二,道:“其中一杯是毒,喝下去后需要三碗解药才能解。”
季澜:“……”
你当本读书人瞎了?
刚刚安爻禀报时我就坐在旁边!
他冷静道:“所以这三碗解药,就跟之前我喝的毒汤解药一样吗?”
夜宇珹懒洋洋的颔首。
季澜:哼。果然从那时候就是骗人的。
我这仙门之眼、白衣仙人、机灵又安分的囚鸟、雪貂的喂食者、中了黑鞭还幸运没半残的幸存者,岂会跟你一般见识!
还有什么更长的封号,干脆都一起来吧!
他担得起!
夜宇珹见他明显在心底叨絮,却面上淡定的模样,唇边不禁缓缓勾起。
“今日入寝时玉扇不准拿上床。”
季澜瞬间睁大眼:“为何?”
“没为何。”
“我想垫着扇子入寝。”这声音充满坚持,坚决守护自己的睡前赏玩。
“不准,且你得先选喝毒汤。”这口吻全是懒散。
季澜瞪着眼前两杯,蓦地伸手指向左边那杯:“那就这个吧。”
赶紧把毒喝一喝,并且玉扇不能让步!
待全数饮进后,他道:“我挑的这杯是毒吗?”
“嗯。”某人发懒的低嗓。
季澜:喔。
毒就毒。
他慢慢的走回床榻,见玉扇果真被对方给收起了,便略微奋力地坐上床,用棉被将自己裹成圈,打算继续睡觉。反正头晕。
眼下又饮了毒药,大概三天都不能醒。
季澜侧边脸颊露在外头,不过一会儿,便感觉一阵微疼。
“你干嘛。”
不许你戳!
玉扇还来!
夜宇珹扬着唇,一面将枕边的小片枫叶拾起,最底部的硬梗还有些翠绿,可不过几天便会渐渐转为红黄,与叶片融为一体。
“平时踏湮驹挺喜欢踩踏落叶。”
季澜闻言眼眸一亮,正想开口,便因寒意轻咳了几声,嗓音中带着一丝丝沙。
连咳了一小阵后,才缓过气,说道:“那我下回乘坐时便要在后头那片枫林里。”
赏枫乘马。
读书人非常满意。
夜宇珹将枫叶放回对方枕边,“把每日份毒汤全喝了就行。”
季澜:“有几碗?”
现在一口气全干了,行吗?
夜宇珹见他话落持续轻咳的模样,便道:“十碗,天天都得喝。”
季澜点点头。
好吧,喝就喝。就毒十碗。
然而这话才刚发下,当晚,机灵的雪貂的喂食者便发了场高烧。
连灶房师傅特别炖煮的新口味鸡盅都引不起食欲,只勉强喝进半碗。
傍晚过后。
换安赐端着新汤药进殿。
“仙尊,这是灶房新熬的药,加了不少雪髯城的髯松子进去,那果实口味较甜,将苦味压低不少,您试试看。”
季澜被那高温烧的脑袋晕眩,胡乱应首,撑起身子端碗。
喝入的刹那,发觉确实比早上那药更香,苦味几乎闻不见了。
安赐:“宫主晚膳前出了宫,今夜约莫不会回来。”
季澜半闭着眼,心道,看来魔头夜归成习惯,作息与蝙蝠逐渐统一。
他断断续续喝着汤,一会儿后才问道:“我的玉扇呢?放哪儿去了?”
他脑袋好烫,想枕个冰凉物解热。
安赐:“宫主交代,若仙尊问起玉扇,就说丢了。且夜焰宫有退烧专用的凉水袋,待会儿便会拿过来。”
季澜:“……”
居然还藏的如此仔细。可恶。
安赐指了指桌边:“方才我一起将仙尊的衣袍拿过来了,放在木柜上,待仙尊明日梳洗完便能替换。”
这半个月来,季澜身上一直是夜宇珹的黑袍,安爻已是催促多次,让制衣师傅赶紧把白袍做出,今日终于拿到。
雪白的缎质布料,与夜宇珹的衣袍是同一种质地,触感相同,色泽一黑一白。
季澜将喝见底的汤碗放至小桌,摇摇晃晃地下床,步至衣袍放置处。
“为何我的衣袍也有金线绣缝?这不是你们宫主专用的吗?”
安赐:“制衣师父说他弄错了,若是将线重新拆下,会折损布料。”
季澜头晕脑胀间听见此番话,更觉得晕,“…弄错了?”
白与黑,如此差距之大,居然还能锈错件!
师傅眼睛该治了。
安赐颔首,“仙尊喝完药便提早休息吧,宫主应是半夜就回。”
季澜:为何一直重复!本读书人才不关心那只蝙蝠!
哼哼。
安赐端起空碗,朝他道过晚安,转身欲出殿。
季澜忽地想起什么,赶紧又道:“这两天凉凉的身子怎么样了,待他痊愈后,是不是得回霜雪门?”
一向稳重的左护法,眼皮蓦地浅浅颤了下,说道:“知雪身上病况未痊愈,目前还得留在夜焰宫治疗。”
季澜关切地问:“睡你房间不会太挤吗?还是能多空出一间房给他。”
至少两人都好睡点。毕竟都是手长脚长的少年。
安赐却摇头:“不挤,他睡我那也行,待仙尊风寒痊愈后再去探望他,知雪会很开心的。”
季澜点点头。
不知为何,有关何凉凉的事只要交到安赐手中,他便觉得没问题了。
他一边思考,顺手将其中一套白袍抱到床上。
既然玉扇让人没收了,就用雪缎衣袍充当睡前散热物吧。
季澜将衣袍摊开,盖于腹上,冰凉凉的触感霎时袭来。脑中蓦然想到玉扇收走的原因。
一炷香后,某个因玉扇过冷,不慎将自己弄至风寒的仙尊,便默默地将身上带有凉意的衣袍堆到隔壁床侧。
接着慢慢的,用被褥将身躯裹上两圈。
这回得好好保暖。
以防某人回来见他风寒未愈,真的将玉扇给扔出去。
当晚,夜半时分。
外头静悄悄一片,偶尔拂过的微风,将枫林吹的沙沙作响。
季澜睡至一半,忍不住难受的低咽着,眉心浅蹙。
睡前喝的汤药效果正逐渐流失,故身子温度又渐渐高了上去。
原本堆在隔壁的雪袍,早在他翻身乱动间被挤落至地。他烧的脑袋发糊,手指下意识地又想找玉扇,在被褥中乱蹭一把,终于抓到一抹质地凉滑的面料。
同时有些低沉的嗓音也传进耳里。
“你晚膳后的药没吃?”
这声音仍是带着懒闲,明显不高兴。
季澜没睁眼,只回:“吃了…”
夜宇珹将小几上的药罐倒出两颗,往身侧人的嘴边探去。
“张嘴。”
指下的唇瓣浅浅开启,药丸便顺着滑入。
季澜意识仍是模糊,吞咽过后,问道:“晚上的药汤中加了髯松子,你让安赐弄的?”
夜宇珹将他一缕银发勾在指间,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我挺…喜欢那味道……”季澜仿佛呢喃的声音,断断续续。一小会儿后,呼吸才又再度绵长。
之前在半蝶教,因全教上下都中了毒,故他自是吃不出髯松子的原味,一沾口舌便全是发苦,且毒性退了后也没再单吃过。
此果实酸酸甜甜,一起入药对五脏六腑皆有益处,还能降低药味。
离开雪髯城之前,夜宇珹便随意交代了声。安爻立即会意,随即买了一整麻袋的髯松子。
前几日的鸡盅里便加了些,某个爱喝汤的人当时居然又多喝了三碗,可见喜欢程度。
眼下身旁的淡色身影仍是趴睡,因后背鞭伤只好了七八成,仍是无法正躺。季澜一手拽着他衣摆,似乎那缎面的凉度能让对方感到舒适一些。
今日下午,夜宇珹接到关于虫烟潭境的消息,便出宫一趟。面谈之人是名上百岁的隐士,对方表示,聚灵之器如今藏于潭境深处,是因千年以前,众仙门曾为此引发争斗,抢夺灵器造成血流无数,最后却是连聚灵之器的影儿都未瞧见。
此刻若再度进入潭境,恐怕仙门之间又将迎来第二次腥风血雨,老者隐士含蓄的表示,夜焰宫身为威震四方的存在,还望魔尊能慎重行事。
夜宇珹只听不答,如今虫烟潭境的地图与苍刎珠皆在夜焰宫,何时出发都行。而他必定得进入一趟。
高大的身影靠在床头,思索下午的对谈,指尖仍把玩着身侧人的银丝。
方才两颗药丸下肚后,季澜一身高热已慢慢退下,举拢的眉心也终于放松,可修长的五指依然轻捉着墨黑衣袍。
直至曙光渐渐洒进寝殿,从一小圈亮光扩散成室内半边,那捉衣的手,皆未松开。
床边人也维持了一夜靠坐坐姿,让那衣袍的一小角,稳稳地,被拽在对方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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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
某名雪衣仙者在十碗毒汤的摧残下,风寒终于痊愈。
夜焰宫马房外。
安爻心惊的牵着踏湮驹,往寝殿后头的枫林前进。
平时他对这灵马皆是恭敬,毕竟踏湮驹一个不爽,很有可能一脚将他踹进山沟中,这会儿仙尊居然想尝试坐骑,着实不可思议!
他有些担心,季澜鞭伤刚好大半,该不会今日身上就要多出一道蹄印。若真被踏湮驹给踢着了,肯定得卧床十几天不止。
且这匹灵马今早的情绪不是太好,方才安爻补充马食时,一直听见对方不耐烦地用健蹄踩踏地面,不知是不是墙角的稻草摆放方式不对,惹怒神马。
此时。
枫林中,早有几道身影在等待。
何凉凉听闻师父要骑马,惊喜的表示自己想过来观看,安赐便主动请示了宫主,最后才将人带来。
此刻何凉凉就坐在一处枫树下,那儿放了张浅色的石桌,一面惬意吃着髯松子,那一颗颗酸甜的果实,被装在小小的束袋中,将袋子称的鼓胀,看上去便知里头饱满。
他道:“师父,您好久没乘过灵兽,徒儿都要忘记您骑马的模样了。”
季澜浅咳了声。
好说好说。其实本读书人也是一点印象都无。
安赐也道:“仙尊在霜雪门中可有自己的灵兽?属骏马类吗?”
季澜闻言一个惊诧,发觉自己居然答不上来,幸好何凉凉替他接上了话:“我师父没有灵兽,以往去外地需乘坐的话,都是我当日从马舍租来,全是些灵力较弱的马匹。”
毕竟外头马舍,没什么能挑选的。
夜宇珹浑身懒闲,朝着季澜道:“还记得怎么骑?”
季澜冷静的回视:“可以试试。”
总之根本不记得。
待会儿该怎么摔就怎么摔。
何凉凉将一小把髯松子扔进口中:“师父您尝过这果实了吗,当真味道一流。”
他手里这袋便是安赐装给他的。当时在半蝶教他曾吃过一粒,然而不过一小粒,简直心肝脾肺肾都跟着发苦。故前几日他拿到这袋时,最先只勉强试上一颗,入口后发觉滋味上乘!与当时的苦涩是天壤之别。
季澜朝他摆摆手:“你多吃些,正好你大病初愈,这东西对身体好。”
眼下他吃不动了,毕竟早上才刚入腹一袋。
他也觉得髯松子比焦糖味瓜子好吃,随时随地来一把都适合。
譬如看话本配着吃,把玩枫叶时配着吃,用膳前后也偶尔会吃。一不小心迷上这滋味,便一连吃了好几天。
每回只要装果实的小袋子一空,隔日一早,他便会看见里头再度装满髯松子,恢复鼓胀模样。
石桌边。
安赐见至于桌面的小袋袋口有些松散,里头果子几乎要滚出来,便眼明手快的将束带拉起,递到何凉凉怀中。
何凉凉愉快地吃着,道:“若说对身体有好处,我们霜雪门也有满山的雪蔘,弟子们吃都吃不完,只是师父以往不爱这东西,说蔘类的味道特别重,您则喜欢清淡饮食。”
季澜顿时心底一颤!
雪蔘?
这东西炖鸡盅岂不是最适合!
还不快把存货都运过来夜焰宫,雪貂使命必达,八百里加急什么的。
夜宇珹听见何凉凉的话,扬唇道:“看来仙尊不喜蔘类?”
前日他见季澜喝汤喝的特别愉快,那时锅里参了整整一株灵蔘。
季澜冷静道:“毒发一场,我口味自然有变。这雪蔘既是霜雪门特有,未来有机会便能尝试入菜。”
何凉凉点头,觉得这话颇为合理,“对了师父,如今您风寒刚愈,记得别再将玉扇放榻上,待会儿又着凉,得再休养十几天。”
季澜一个噎口。
为何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早晨他去了灶房一趟,里头师父因这些日子替他熬药,大概知晓他身体的状况,便撸着短胡,慎重叮咛他晚上别把玉扇垫在肚子下,容易着凉。
季澜面色镇定,淡淡询问对方是谁将此事告知的。
灶房师傅十分气魄的哈哈大笑几声。
表示是右护法。
季澜:“……”
安爻这家伙。
不愧是夜焰宫中忙进忙出的首要人选。居然和灶房师傅也能聊!
不过昨日他风寒终于痊愈,连点症状都无残留,入寝时便惊喜地发现,玉扇又重新出现于枕边。
这回他十分慎重,先是用薄毯将冰凉扇体缠绕一小圈,减去五分寒意,接着才兴高采烈地放在腹上。
又是舒坦入睡的一天。
嗷。
枫林中,大家聊了半晌,终于看见安爻将马儿牵至此处。
踏湮驹似乎很喜欢这里,马蹄才刚踏在落叶堆上,便猛地加快蹄步,踩踏了好几十下,丰厚滑顺的鬃尾也阵阵摇甩。
刹那间,一阵清脆踏叶声,响遍枫林四周。
季澜眼眸亮起,心情跃跃欲试。
可踏湮驹一副兴奋模样,貌似随时要踢断几棵枫树。季澜心道,看来将人一脚踢进棺材也非难事。
真是特别特别安全。
夜宇珹伸手,抚过灵马黑至发亮的皮毛,朝身侧人道:“你想骑,得自己和他沟通。”
季澜便镇定地往前走几步,来到马儿正前方。
眼前骏马正低着头嗅闻。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忽地默默的伸出手,想往毛茸茸的耳朵摸下。
一旁安爻立即大惊,几年年他曾尝试过这举动,却差点被对方咬掉手掌!事后踏湮驹貌似还记仇,一连几天都用马屁股对他。
见仙尊将手搭上马耳,安爻正想开口阻止,却发现已来不及。
踏湮驹正好抬颈,想看是谁掳了他的耳朵。
何凉凉见安爻表情惊悚,也立刻理解过来,跟着大叫出声。
只见眼前一人一马对视一眼,踏湮驹吐出几声哼,居然往季澜的方向靠近两步,将整个马头都凑上前。
季澜唇边瞬间展出浅笑,手上抚蹭的力道也加重了些。
夜宇珹神色自若,一点也无讶异,只道:“他愿意让你乘坐。”
安爻:“……”
这如此和气的发展方式是怎么回事?
简直对不起他当年差点被咬掉的手指。
何凉凉紧张的问:“师父,您背后的伤好了吗?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这灵马又高挺又结实,先不说与主人简直一个样,万一季澜从上头滚落,马蹄不识人,一阵胡踩,岂不是骨头全碎!
季澜却道:“凉凉不用担心,踏湮驹既愿意让我乘坐,应是不会发生问题,且目前情绪看来也很稳定。
然而季澜话落后,便原地陷入思考。
敢问他该如何上马?
是从上面,还是下面,左边,还是右边?
因踏湮驹并未装上马鞍,只有脖颈一条纯黑的缰绳,整体装备非常简约,简直让人找不到上马的突破口。
他雪白的袖摆一下下掠过踏湮驹背上短毛。
继续垂眸沉思。
一小会儿后,季澜终于下定决心!
撸起袖袍,架式十足!
就用爬的吧!
在他刚拉高一侧袖摆之际,蓦然间后腰围上一阵力道,接着他人被轻轻环起。
季澜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撑直胳膊,顺着那力气,往马背上一跨。
夜宇珹收回手臂,道:“自己骑可以?”
季澜摸着踏湮驹颈后鬃毛,问道:“他会突然狂奔起来吗?”
夜宇珹弯唇:“待会本座便让他狂奔。”
季澜:“……”
想把我甩进山沟里就直说!
这时踏湮驹也已感觉到马背上的人,随即动了动腿,打算开跑。
季澜牢牢抓着缰绳一角,有些紧张。
何凉凉也忍不住站起身,道:“师父……还是别骑了吧,万一他真跑起来怎么办?”
安赐只道:“宫主在旁,踏湮驹不会随意乱跑。”
何凉凉心道,可你家宫主方才不是说要让马儿狂奔吗!
季澜眼睫眨了眨,不轻不重的朝灵马说了声:“我准备好了,走吧。”
夜宇珹长指抚过马匹身侧,也随之放开。
四条健壮的马腿居然真的开始迈起步,可并非狂躁疾奔,而是缓缓的踏在枫树林中,频率稳定。
季澜紧悬的心稍微放松,颊面露出淡淡笑靥。
好马儿,真乖。
他记得《仙尊嗷嗷叫》中,曾描述过对方狂奔姿态,以及难以捉摸的脾性。
如下↓↓
【誉仙大会上,某仙门人士因景仰夜焰宫魔尊,便以重金购买灵兽饲料,携上一整袋马儿吃食,欲讨好魔尊坐骑。当他拿着吃食靠近踏湮驹时,那雄壮威武的黑马却是无动于衷,睥睨地瞧了他一眼,不予理会!然而对方却锲而不舍,打定主意要喂食,便不断在踏湮驹旁绕圈打转,最后灵马逐渐不耐,铁蹄重重踩于地面警告,接着健壮的后腿一梯,直接将人掀翻,最后慢悠悠地甩着鬃尾,回至主人身边。最后此仙门人士胸骨断裂五根,休养近一年,卧床难起。】
季澜一面回想这段,顺袋伸手摸了摸纯黑鬃毛。
踏湮驹虽和主人一样,满身大写的酷狂跩,可眼下居然还挺温驯。他甚至能感觉,马蹄的每一步皆是稳当,安稳的载着他绕圈,似乎是想让他看遍这整座枫林。
远处,何凉凉望着这幕也终于放心,继续咀嚼髯松子,“你家宫主不放心踏湮驹吗?干嘛跟着过去?”
安赐只道:“宫主从来未担心过踏湮驹。”
随同过去,自是因为别的。
安爻也抓过一把髯松子扔进嘴里,何凉凉面上立即摆出谴责,迅速将袋口束起。正准备开吵,远处画面却有了变动。
雪白人影仍是好好的乘于马背,伴随着墨色鬃毛轻轻晃动,可下一瞬,马蹄便止住了,停在一处红彤枫树前。
大树边,立着另一抹黑袍身影。
夜宇珹抬臂,往上头枝桠一扫,大把的枫叶顿时飞扬洒落。
季澜坐在踏湮驹上,抬脸凝望一整片的飘逸,银白银丝受了夜宇珹的掌风影响,也跟着微微飘舞。
季澜唇边弧度淡雅,专注看着枫红美景。
最后,几片落叶轻缓地掉至马背上,他便随手拾起。朝另一人道:“这能带回房里吗?”
夜宇珹:“屋里那片损毁了?”
季澜摇头,“我将他夹在书册中,当作页箴。”
就狐狸与书生那本。
夜宇珹:“还想继续骑马?”
季澜:“若踏湮驹没不高兴的话,自然想骑。”
方才踏湮驹宛若漫步,细细的踏在林子每一角。
他不禁好奇,倘若乘马奔跑,会是什么感觉。
夜宇珹看出他心中所想,便道:“想试试?”
季澜有些迟疑:“可我不知道怎么…”
话刚出口,眼前人影瞬间朝他靠近,接着马背上便多了一人。
夜宇珹一边胳膊探到季澜身前,接过他手中缰绳,踏湮驹也感受到主人的气息,不必任何唤声,便直接迈开步伐朝林子边沿奔去。
石桌处。
何凉凉吃着髯松子,道:“你家宫主挺像蝙蝠。”
方才踏湮驹飞奔时,急如电掣,导致夜宇珹黑袍向后散开,宛若黑翅。
安爻瞪了他一眼,道:“所以仙尊一身白衣,难道是鹅?”
何凉凉闻言一怒:“…你过来!我俩现在就打一场!”
踏马的鹅。好歹雪貂。
安赐忽地将他手中那袋瓜子收起,“别吃了,待会儿晚膳吃不进。”
何凉凉这才收回往安爻的瞪视眼神,向安赐问道:“今日膳食又有鸡盅吗?”
安赐点头:“是灶房师傅配置过的菜色。”
安爻则道:“你师父以前在霜雪门便如此喜爱喝汤?”
何凉凉摇头:“师父以前饮食极为轻淡,且讲求快速,不怎么喝汤汤水水,约莫是中毒过后,口味改变了。”
安爻十分疑惑,“中个毒居然还能改变口味?”
安赐则是朝何凉凉道:“总归灶房日日皆有准备汤盅,你也多喝些。”
三人谈话间,话题已从鸡汤转为前几日的各种菜色。
何凉凉觉得,灶房师傅炒的蒜苗腊肉特别好入口,安爻却表示,焖烧虎掌才是精华所在。
直至一刻钟后,他们才忽地听见哒哒马蹄靠近。
季澜下了马,接过安赐手中剩半袋的髯松子,抓一小把凑至踏湮驹眼前,又忽地记起要先问过主人。
可未来不及开口,那把酸酸甜甜的小果实,便被踏湮驹凑来的嘴给吃尽。
安爻啧啧称奇。
这马的脾性并不温驯,总让人得小心伺候,若是以手喂食,那就是只吃夜宇珹手里的东西。
今日居然破天荒,纡尊降贵。
约莫是病了。
季澜见踏湮驹迅速将他掌中的髯松子食尽,便又开袋倒出一小把凑近。
灵马吃的欢快,咀嚼声不断传入耳。
何凉凉:“师父,既然眼下苍刎珠和地图都寻到了,我们何时出发潭境?”
安爻:“谁说要让你跟的!还不滚回霜雪门养鸡。”
何凉凉直接撸起袖子,大声回道:“你有什么毛病!又鸡又鹅的!不如你现在就将脖子伸来让我剁!”
安爻朝他比了“来啊”的手势,道:“好啊,你先出招,咱俩赤手空拳打一场,看谁赢,反正小时候你没赢过我几回!”
季澜闻言,不禁好奇道:“你们小时候认识?”
安赐替身旁怒气冲冲的二人答道:“我们曾在同一座峰上待了几年,共同修习。”
何凉凉:“那里全是失爹失娘的孤儿,上头老道长人特别好,我记得安爻时不时打翻膳食,却从未被罚禁食。”
“你还不是一天到晚大呼小叫让老道长生气,万一他气出病来,全是你害的。”安爻怒骂完后,转面朝季澜道:“仙尊您是不是忘了,当年你路过此峰,似乎是因看见何凉凉闯了祸,正在受责骂,才播拨空注意他,后来下峰时也带他一块儿走了。”
害他当时少了个吵架的伴。
只好隔三差五的对着墙壁痛骂一下何凉凉。倒是安赐,自从何凉凉走了后,话便更少了。
季澜心底一个惊诧。
怎么办!
他又将话题绕到自己从没接触过的领域了!
《仙尊嗷嗷叫》中压根未提及何凉凉的背景,只提及原主让他拜入霜雪门,就连霜雪门的日常都没讲过多少。
夜宇珹望着他明显愣住的神情,嘴唇一扬,“又是摔床忘了?”
季澜连忙点头。
每回提到这事,他就得战术性耳聋声哑。
何凉凉不禁蹙眉:“师父,您这一撞,感觉挺严重的,上回听安赐说您还忘了许多事情。”
季澜:嗯呢嗯呢。总归全忘了。
所以!别再提了!
魔头还在旁边呢!
何凉凉:“这能治吗?”
夜宇珹唇角仍是勾着:“本座也想知道,能治吗?”
季澜心底一声喀哒。
“不、不清楚。”
废话。当然不能。
安爻:“其实仙尊这样挺好,多了不少生人气场。”
从前那股冷冰冰,谁见了都不敢上前,上前了也不敢开口。
季澜镇定地轻咳几声,瞄了眼身侧某人。见对方仍在望着自己,又赶紧将眼神飘回,道:“顺其自然便可,且丧失的记忆也能由旁人告知,不碍事。”
何凉凉赞同道:“师父说的对,那您可有任何遗忘之事想知道?徒儿皆能告知。”
季澜眼神一亮。
有有有!
很多!
他快速的转动脑袋,既然眼下可以尽情发问,他想先弄清楚他穿书前的作息,也能提醒自己有哪些需注意的小地方。
季澜道:“如今为师记忆有了断层,不知前阵子有无任何重要的事,需要我即刻执行,或待办的。”
何凉凉想也没想,便回答:“自然是有,师父您天天都在想着如何打败夜焰宫以及手刃魔尊,有几次到了茶饭不思的程度,还是徒儿劝您早些休息,您才肯入寝。”
季澜瞬间睁大眼眸。
…少年,你是不会看场合说话?
本人就在旁边,你没看见!?
吭。找死。
他都忘了何凉凉这语出惊人的个性,对方生的一副乖巧少年样,导致他就这般被哄骗过去了。
方才那送命题仿佛自己亲手挖了个坑,再背着全身家当跳入。
季澜眼睫微颤,偷偷瞧了某人一眼,见对方仍是扬着唇,神情慵懒,似乎没把这话听入耳。
于是他机灵地赶紧将话题掀过,道:“那为师失忆前,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不如谈谈旅游吧。
人生总有一些想欣赏的美景、想看的画、想尝的佳肴。
别谈造成be的任何点滴!
何凉凉这回终于做出思考状,好一会儿后才道:“师父貌似一直惦念着叱骨谷,似乎那儿有什么重要之事,所以您就去了一趟……”
“好了好了,为师差不多都忘了,凉凉不必再说。”
季澜连忙打断,就怕某人忆起海吟吟于叱骨谷密会原主一事。
呜QAQ。是他不配发问!
上天要他死话题,就派了何凉凉这称职的话题终结者来替天.行道!
夜宇珹则神情未变,单掌拿过季澜手中的小袋,将剩下的髯松子全倒出来喂食踏湮驹。
最后两粒捏于指间,朝季澜递去。
季澜也顺着他手势,张口咽下。
因这模式,与对方在寝殿中喂他吃药时差不多,故季澜也是自然而然衔过夜宇珹手中的髯松子。
何凉凉霎时讶异地瞪大眼。
莫非他眼花?
安爻瞪得比他大。
大白天的,老子起幻觉?
只有安赐面不改色,朝夜宇珹道:“宫主,这儿的髯松子吃完了,待会我便去灶房多拿几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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