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祜卢举丧门挫一挡,杨云骢闪身直进,短剑疾如风卷,“咔嚓”一声,把纽祜卢一个同伴的兵器削掉,旋身一掌,又把另一名军官震出数丈以外,第三名军官手使丈二长枪,重七十二斤,奋力一挑,猛的撅来,杨云骢避开枪尖,左手疾伸,一把掳着枪杆,喝道:“倒!”不料那军官是清军中出名的大力士,虽给杨云骢扯得跄跄踉踉,直跌过来,却并未倒下,犹在挣扎,尚想支撑。纽祜卢乘势疾窜过来,丧门挫一招“仙姑送子”,直扎杨云骢的“分水穴”,左掌运足力气,猛劈杨云骢右肩,杨云骢大喝一声,长枪猛的往前一送,那名军官禁不住杨云骢的神力,惨叫一声,虎口流血,给自己的长枪撞出数丈以外,登时晕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杨云骢回身一剑把丧门挫撩上半天,反手一掌又迎个正着,纽祜卢在关外号称“铁掌”,竟吃不住杨云骢掌力,身子像断线风筝一般震得腾起三丈多高,倒翻出去,幸他武功也有相当造诣,在半空中一个筋斗,落在乱军之中,抢路飞逃。
这时卓一航和那少女仗剑扑入清军之中,双剑纵横挥霍,把清兵杀得鬼哭神嚎,如汤泼雪,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一大队清兵刹忽消散,草原上又只剩下杨云骢等四名男女。
卓一航道:“云骢,想不到你功力如此精进!”杨云骢道:“还望师叔教诲。”卓一航望望车上的纳兰明慧,颇感惊讶,杨云骢生怕他滋生误会,急忙说道:“她单身一人,离群散失,流浪大漠,我想把她送回去。”卓一航道:“应该!说来凑巧,你送人我也送人。”说罢替杨云骢介绍道:“这位姑娘是我故人的女儿,名唤何绿华,我要把她送回关内。日后你若见她,还托你多多照应。”说罢把手一举,与杨云骢匆匆道别,各自赶路。杨云骢看卓一航眉目之间似有隐忧,而且以他和自己的两代交情,若在平日,一定不肯这样匆匆道别,纵算在百忙之中,也会一叙契阔,而现在他却连师父也不提起就走了,这可真是怪事。他想不透像卓一航武功那样高的人,还有什么忧惧。他却不知卓一航此次匆忙赶路,乃是怕白发魔女来找他的晦气。
卓一航与白发魔女之事暂且不提,且说杨云骢与纳兰明慧再走了几日,到了伊犁城外。这时纳兰明慧已完全康复,轻掠云鬓,对杨云骢笑道:“你入城不方便了,晚上我和你用夜行术回去吧!这辆马车,不要它了!”杨云骢心如辘轳,有卸下重担之感,也有骤伤离别之悲,半晌说道:“你自己回去吧,我走了,你多多保重!”纳兰明慧一把将他拉住,娇笑道:“你不要走,我不准你走,你一定要陪我回去。你不用害怕,我们的将军府很大,你不会见着我爸爸的。我有一个奶妈,对我非常之好,她住在府里东边头的一个院子里,独自占有三间屋子呢!委屈你一下,我带你见她,要她认你做远房侄子,你不要乱走动,包没有人看破!”杨云骢摇摇头道:“不行,我还要去找哈萨克人。”纳兰明慧沉着脸道:“还有飞红巾是不是?”杨云骢正色说道:“是的,我为什么不能找她?我要知道她们南疆各族打完仗后,现在在什么地方,是怎么个情景?”纳兰明慧又伸伸舌头笑道:“大爷,一句话就把你招恼了是不是?谁说你不该去找飞红巾呢,只是大战之后,荒漠之中,是那么容易找吗?不如暂住在我这儿,我父亲的消息灵通,各地都有军书给他,他一定会知道南疆各族在什么地方的,我给你打探,把军情都告诉你。到你知道你的飞红巾下落时,再去找她也不为迟呀!”杨云骢“呸”了一声,但随即想到,她说得也有道理。就趁这个机会,探探敌人的情形也好。
那晚纳兰明慧果然带他悄悄进入府中,找到奶妈,一说之下,把奶妈吓得什么似的。但这个奶妈宠爱明慧,有逾亲生,禁不住她的苦苦哀求,终于答应了,但奶妈也有条件,要杨云骢只能在三间屋内走动。杨云骢也答应了。第二天一早,纳兰明慧又悄悄溜出城外,驾着马车回来,她见了父亲之后,谎说是从乱军中逃出来的,纳兰秀吉一向知道他女儿的武功,果然不起疑心。
一晃又过了半个月,纳兰明慧还没有探听出飞红巾和她族人的下落,另一件突如其来的事,却像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头,这重压又一次的使她陷入痛苦混乱之中,就像上一次自己怀疑杨云骢爱上了飞红巾那时候一样,这种心头的重压怎样也不能消除。
上一次在她心头造成重压的是飞红巾的影子,而这一次却是一位将军府中的贵客!
在她回来之后十多天,将军府中到了一位远方来的贵客。这位贵客叫做多铎,今年仅仅二十五岁,可是已被任为定远将军,官职比自己的父亲还大。而且,不单单是年少高官,他还是一位亲王的儿子,在皇帝跟前甚为得宠,那是纳兰秀吉远比不上的。但多铎之能够年少高官,却并不是全靠他父亲的力量,他乃是旗人中数一数二的好汉,自小就能拉强弓,御驽马,骑术剑术,在八旗兵中首屈一指。三年前他随皇帝西征,平定了准噶尔和大小金川,英名远播,满朝文武,谁都羡慕他。
他年纪轻轻,尚未定亲。贵族大臣,来王府说亲的,真是络绎不绝。可是他眼界很高,无一当意。他理想中的妻子是文武全才美如天仙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却哪里去找!
自十七八岁起,就有人给他说亲,转瞬之间已是二十五岁了。在清初的时候,男子二十五岁尚未定亲,做父母的可担心。他的父亲鄂亲王一打听,听说伊犁将军纳兰秀吉府有一个女儿,美艳聪慧,在旗人之中,堪夸第一。今年也快近二十,也是还未定亲。以前因为明慧还小,而纳兰秀吉又远处塞外,所以多铎的父亲并未注意及她,而今想起了她,觉得除了她,恐怕再难找适合的人了。
多铎的父母和他一说,多铎也素闻纳兰明慧之名,尤其多铎的一个师叔纽祜卢就在纳兰秀吉帐下,多铎在青海打准噶尔族时,纽祜卢曾从新疆来见他,说起纳兰明慧,纽祜卢把她夸得不得了。说她不但美若天仙,就是武功也远在八旗的一般勇士之上。他还笑道:“将军,我看她的武功比你还好呢!”把多铎听得心痒痒的。
可是多铎未亲眼见过,总有点不大放心,父母跟他提起,他说:“慢点提亲吧!待我到新疆去看看再说。”恰巧新疆各族,抗清甚为激烈。纳兰秀吉在伊犁统兵,虽然连打胜仗,可是仍无法把新疆牧民的抗清运动压平。多铎自请到新疆去巡阅一次,皇帝大喜,马上封他为钦差大臣,到新疆去视察军务。皇帝还说,你是咱们满人中的第一流将材,去看一次,替纳兰秀吉出出主意也好。皇帝却不知道多铎到新疆去,另有深心。
多铎到了新疆伊犁之后,住在将军府中,他是纳兰秀吉的贵客,又是他的上司(他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在新疆期间,纳兰秀吉要听他调度)。纳兰秀吉自然把他奉承得了不得,纽祜卢猜知他师侄的来意,悄悄地对纳兰秀吉道:“将军,大喜呀!小王爷还未定亲,和明慧小姐可不恰是一对?”纳兰秀吉一颗心扑扑地跳,说道:“我怎么高攀得上?”纽祜卢道:“只要将军愿意,这事就成了十之八九,其他的包在我的身上,他虽然尊贵,说起来总还是我的师侄,我一说准成。”其实他早已料到多铎心意,这一个现成媒人,自不妨抢来做。纳兰秀吉又道:“鄂亲王(多铎之父)远在北京,难道我们在这边塞之地,突然向他提亲?”纽祜卢道:“也不用这样急,让他们先见见面,我担保我那师侄回京之后,老王爷一定派人来向你求亲。”
纳兰明慧虽然知道有个钦差大臣叫做多铎的前来巡阅,起初并不放在心上。一日,父亲叫她到后花园去玩,父女俩走到了园子里的练武场,纳兰秀吉笑道:“女儿,我和你比比箭法。”明慧见父亲这样高兴,娇笑道:“哎呀!爸爸要较量我了,好,好,比就比吧,如果我赢了,爸爸给我什么?”纳兰秀吉道:“给你一件最好的东西,令你一世荣华富贵!”明慧道:“爸爸你乱说,哪有这样的好东西,我也不稀罕哩!我赢了你你把猎得的那张犀牛皮送给我吧!”秀吉道:“一张犀牛皮算得什么?好!咱们射吧!”他张弓引箭,在百步之外,嗖!嗖!嗖!三箭连中红心,背过头来,接连三箭,又是连中红心,掷弓长笑,说道:“女儿,你看你爸爸还未老吧!”
纳兰明慧笑道:“爸爸当然不老,箭法好得很呢!可是女儿也不会丢你的脸,你看看我的吧!”她在地上拾起弓箭,嗖的一箭射上高空,跟着又是一箭,第一支箭刚落下,给第二支箭射个正着,两箭一碰,又再升高,然后飞落。纳兰明慧若不经意的手不停射,连射六箭,每一支都跟上一支碰个正着!
“真好箭法!”在纳兰明慧娇笑声中,花木丛中蓦地转出两个汉子,一个是纽祜卢,一个是多铎。纳兰明慧见了纽祜卢,想起那日自己和杨云骢同车,给他撞着之事,虽然不知道他当时有否看清,可是面色已是大变。纳兰秀吉拉着她,正想介绍她见多铎,她已蓦然挣脱了手,一溜烟地跑了。秀吉顿足骂道:“真没有规矩。王爷请别见怪,女儿家不懂事,又怕羞,她不知你是王爷,不敢见生人哩!”其实纳兰明慧经常在草原游猎,她哪里会像汉人一样,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是秀吉故意把她说得像汉人的大家闺秀罢了。
这时,多铎魂魄已飞至九霄云外,他绝料不到世间真的有这样美若天仙的少女,还有这样高的武艺!他根本听不进纳兰秀吉说些什么。
再说纳兰明慧跑回去后,在奶妈屋中,悄悄地对杨云骢道:“我见着那个什么多铎了,他和你一样很年轻哩!”杨云骢咬牙切齿道:“这个混蛋,他来新疆干吗?敢情又是来屠杀牧民了,哼,我要把他刺个透明大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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