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北安县,天气比起来时暖了很多,所到之处草木繁茂,一派欣欣向荣。
自从上次离开苏家村,直到如今,苏凉终于再次体会到了无事一身轻的感觉。
进入飞雁镇时,已是午后。
两人都做男装打扮,到落雁酒楼去吃饭。招牌菜仍是从苏凉处买到菜方子的那几个,苏凉和宁靖全都点了,味道还不错。
饭后,两人采购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带着回村里去。
到半路分开,宁靖走小路避着人,苏凉找个地方把易容除了,独自走大路。
靠近村口,见不少人从苏家村出来,三五成群,一个个衣衫齐整,喜气洋洋的。
苏凉看到了浓妆艳抹的媒婆,腮红很是亮眼,眉飞色舞,手中帕子甩得飞起,“如今这十里八乡的姑娘,哪个不想嫁到我们苏家村?镇上的,县里的都愿意嫁!我们村是福地,出了俩状元呐!”
这媒婆就是当初牵线把原主嫁给宁靖那位。
苏凉才走大半年,媒婆胖了一大圈,走路都带喘,显然生意很不错。
今日村里有人家办喜事娶媳妇儿,这会儿宾客散了,媒婆是到村口送亲戚的。
不少人注意到了骑在马背上的苏凉。
但因为这会儿出村的多是来吃席的外村人,一时没人认出她来。
直到媒婆抬头看过来,一声尖叫,把人都给吓了一跳,然后咧开血盆大口,脸上的粉簌簌往下掉,画得粗黑的眉毛一高一低地抖着,眼睛眯成一条缝,神情夸张仿佛唱戏般,开口一句三转弯地叫了一声,“苏状元回家啦!”
苏凉一下子成了焦点,甚至有个老人下意识地要给她跪下,因为传闻中她在京城当了大官。
苏凉翻身下马,伸手扶住了那个老人,微笑说,“我只是回来看看,不必多礼。”
等那老人站稳,苏凉就牵着马,在众人热切的眼神中,走过村口的牌坊,仍能听到她的名字被人不断提起。
村里人都认识苏凉,不多时,武状元回来的消息就传开了。
苏凉穿越来的时候是秋季,很快就到了万物萧条的季节。
如今是夏季,穿村而过的溪流水涨了一些,清凌凌的,水草丰茂,有小孩子在溪边嬉戏玩闹。
青山碧水,静谧安宁。
苏凉看到了曾经被暴雨毁坏,宁靖参与重修的那座桥。
然后很快就走到了回家的桥边。
对岸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凉丫头?”
是挎着篮子要过桥的白大娘,满面喜色,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
“大娘,我回来了。”苏凉见到白大娘觉得很亲,面上笑容一如曾经。
白大娘上下打量她,神情激动,“你咋这时候回来了?听里正说你中了武状元,还当上将军了!”
苏凉点头,“嗯,皇上准我休假回乡探亲,就回来住几日。”
“那可真是太好了!”白大娘本来要下地,也不去了,跟着苏凉往家走,“宁公子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你们可成亲了?”
苏凉摇头,“还没。他这次没回来。”
齐峻还在京城假扮宁靖,可不能让人知道宁靖在苏家村。
“回来住多久啊?是不是很快就走了?我家那俩小子,见天儿地念叨你们,我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白大娘笑说。
“柱子身体如何?他们俩呢?”苏凉问。
白大娘连连点头,“柱子好着呢,现在比他哥都野了!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都是托你跟宁公子的福气,我们家俩小子现在都念书了,这会儿在学堂呢!”
“他们二叔成亲了吗?”苏凉跟白大娘唠着家常,看到自家大门出现在视线中。
白大娘乐呵呵地说,“上个月才成的亲,娶的是镇上的姑娘。老二还是惦记着读书,打算下次下场考试呢!他岳父一家也都很支持,咱们家也不指望他干活挣钱,就由着他吧!”
白鹤曾念过书,后来因为家里穷,侄儿生病要花钱,便放弃了,如今成了家,手头宽裕,又把读书考功名的事捡起来了。
苏凉觉得是好事,有梦想什么时候都不晚。
白大娘听到苏凉的肯定,更高兴了。她还专门提起白鹤喜欢过的寡妇刘蕙兰,说她嫁给刘家村的木匠后,日子过得很不错,如今怀着身孕,都说是个大胖小子。
“真好。”苏凉笑说。
“小虎他娘也怀上了,我们都盼着这回生个小闺女儿呢!”白大娘比从前健谈多了。
苏凉连忙道喜。
说话间到了大门外,门上落了锁,上面有灰尘,白大娘上去给擦了擦,又跟苏凉说,“就你自个儿回来,也不值当做饭,干脆到我家吃,想吃什么大娘都给你做!”
苏凉小声说,“其实我有个侍卫跟着,他不爱见人。”
白大娘立刻会意,“成,那你看着吧,想去家里随时过去,小虎他娘如今不下地,都在家呢。那我先回去,跟你大爷说一声,他也总念叨你!”
话落白大娘也没进门,挎着篮子就走了。
苏凉打开大门,牵着马进去,把门关上。
同时听到了后门打开的声音,知道是宁靖也到了。他绕路走,远一些。
苏凉站在院子里,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去年种下的松树,高度似乎没怎么变,“胖”了一点,多了几分新绿。
院中稀稀落落生了不少杂草,有的长得老高了。苏凉俯身拔了一根狗尾巴草,细细的缠绕在手指上。
她把马背上的东西卸下来,把马牵到后院去,见无人打理的菜地虽长满杂草,但也有不少去年落的种子长出来的菜。
有两个茄子圆滚滚紫莹莹的,已经熟了。
南瓜秧子爬上了房顶,嫩绿的小南瓜挂在藤蔓上,阳光照着,上面湿漉漉的绒毛仿佛在随风轻舞。
苏凉和宁靖把各自的马牵到马厩里拴起来,她声音轻快地跟宁靖分享从白大娘那里得知的喜事。
宁靖听完,微微点头,“很好。我在山脚下看到林子里有很多蘑菇。”
苏凉噗嗤一声笑了,“也是喜事,等把家里收拾一下就去采回来炖鸡吃。”
等两人回到前院,除了各自手里拎着原先放在宁靖马背上的食材外,宁靖一只手还捧着一个大茄子,刚摘的。
厨房落了灰,得打扫,两人先把食材放在屋檐下,有些菜不能晒了。
宁靖拿了水桶,打算到后院去打水,回来先把厨房收拾出来。
苏凉手指上还缠着一根狗尾巴草,挽起袖子,准备先把厨房门口的杂草给拔了。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起初是柴房,后来收拾出来给燕十八住过的那个房间门开的声音,让原本轻松愉悦的气氛陡转之下。
苏凉转身看过去,以为是燕十八正巧来了。
结果,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并不是燕十八。
宁靖蹙眉,叫了一声,“梁叔。”
一身灰衣的精瘦老者目光从苏凉脸上掠过,看到宁靖,神色一喜,“公子!”
“你怎么又来了?”宁靖看着老者问。
老者又看了一眼苏凉,“老奴本想到乾国京城找公子,途径此地,过来歇歇脚。”
苏凉明白老者的眼神,他们要说话,让她回避。
她走到宁靖身旁,拿走了水桶,“你们聊,我去打水。”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后院,老者走过来,打量宁靖,“公子瘦了好多。”
宁靖神色淡淡地摇头,“我没有。”
“进去说吧。”老者说。
两人进了房间,老者又往外看了看,把门关好。
“公子坐。”老者指着唯一的椅子。
“不想坐。”宁靖拒绝了,“我不是说过,让梁叔再也不要来此么?”
“巧合。”老者解释,“老奴是要去乾国京城的,路过这儿想来看看公子是不是还住在这边,万一京城那个宁靖是替身呢,没想到公子今日正巧回来了!”
“找我什么事?”宁靖问。
“那个苏凉,她不知道公子的身份吧?”老者压低声音。
“你不必管这个,回答我的问题。”宁靖声音有点冷。
老者叹气,“公子总这样躲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跟老奴回凉国去吧!到那边,公子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动,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宁靖摇头,“这件事,我早说过了。”
“可……”老者神色犹豫,片刻后,膝盖一弯,在宁靖面前跪了下来,抬手就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老奴该死!越王殿下找到了老奴,打听公子的下落,老奴见他思孙心切,就……”
见宁靖眸光一寒,老者连忙说,“公子对越王殿下有成见,但他是真心在乎公子的,否则也不会让老奴来接公子过去,他绝对没有想过要利用公子达成任何目的!”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宁靖神色冷漠。
“公子……”老者脸色难看,“老奴都是为你好啊!你是被那个女人迷住了吗?她原先藏得那么深,一定所图甚大,说不定哪日就把公子出卖了!”
宁靖眸光微眯,“滚!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老者眸光一黯,慢慢地起身,“都怪老奴,做了让公子不高兴的事。老奴这就走,回去告诉越王殿下,公子不想被打扰。”
话落老者出了门,走得很慢,一步三回头,但并未听到宁靖叫他,神色失望地离开了。
……
苏凉从后院打水回来,正好看到老者纵身越过院墙的背影,感觉定有什么事发生,但她没有偷听宁靖跟老者的对话。
“梁叔找你做什么?”苏凉问。
宁靖面色平静,“没事。”
苏凉才不相信没事,意外于宁靖打算瞒着她,但也没追问,拎着水桶到厨房打扫去了。
宁靖就在院中除草。
等苏凉把厨房收拾出来,听到敲门声,走过去开了门,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叫她,“苏凉姐姐!”
白小虎和柱子兄弟俩都长高了一些,念书之后看起来气质都不一样了,穿着同款青色布衫,一人挎着一个小书包,各自背着一只手在身后。
苏凉一手揉着一个小脑袋,笑容满面地说,“都长大了。”
然后,兄弟俩同时把背在身后的手亮出来,两束鲜艳的野花出现在苏凉面前,让她眼睛一亮。
“给苏凉姐姐的!”柱子笑嘻嘻地说,“我们放学就听说苏凉姐姐回来了,赶紧跑回来,我哥还摔了一跤!”
白小虎轻轻地踢了一下柱子的脚,小伙子已经到了爱面子的年纪,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糗事。
宁靖在后院,苏凉接了花,叫两个小家伙进来,把专门给他们买的礼物拿出来,是两套文房四宝。
白小虎和柱子收到礼物很开心,如今他们对于念书写字都颇为喜欢,已经是村里人口中“别人家的爱学习的乖孩子”了,让白大娘很有面子。
其实是因为受了苏凉和宁靖的影响。他们成了这一对兄弟心目中最好的榜样,让他们没有离开过北安县就对远方有了深深的向往,立志要好好读书,跟他们的苏凉姐姐和宁靖哥哥一样,做厉害的人。
小兄弟要帮苏凉收拾院子,被她劝走了,答应晚上到他们家里玩儿。
柱子都跑出去了,又跑回来,扒开门,挤进一个小脑袋,眼睛亮晶晶地说,“苏凉姐姐可一定要来哦!”
苏凉微笑点头,“一定去。”
话落看着柱子离开,她拿着两束野花到后院去,把其中一束递给宁靖,“给你的。”
如果他们知道宁靖也回来了,一定会送宁靖的。
宁靖已把脸上的易容去了,接过那束花,举到鼻下闻了闻。
苏凉专门挑了一朵嫩黄的小花,带了一点茎,折下来,踮脚,插在了宁靖头上,后退两步,看着连连点头,“真好看。”
宁靖看不到自己头上的小花花,也没有要拿下来的意思,更没有生气,而是回敬苏凉,也折了一朵花,伸手插在了她的发间,说了一句,“还行。”
苏凉轻哼,“是,你最美。”话落又回前院去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两人把家里都清扫了一遍,两束野花也插进了花瓶里,放在窗台上,两人头上的小花都没掉。
老样子,宁靖烧火,苏凉烧饭。
中间白小虎捧着碗送来六个热腾腾白胖胖的大包子,三个荠菜鸡蛋馅儿的,三个萝卜猪肉馅儿的。
对比曾经,从这包子上都能看出白家的生活是真的好了。
不过其实是因为今日苏凉回来,白大娘专门蒸了纯白面馅儿的包子,还做了荤素两种馅儿,想着她喜欢吃。平素家里多是吃杂面,但时常能吃上肉,是比以前好多了。
苏凉给宁靖做了他爱吃的酥茄子,青菜肉丝面,再配上白大娘送的包子,两人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吃晚饭,让苏凉感觉仿佛从未离开过。
窗外月色正好,苏凉吃完一个包子,看到宁靖头上的小黄花,笑着说,“我给你做个小黄花发簪吧?你先前送我木簪,我都没有回礼。”
宁靖点头,却说,“做得难看我不戴。”
“我尽量。”苏凉表示一定得让宁靖戴上,不然岂不是白做了。
晚饭结束,宁靖收拾了碗碟去厨房洗,同时烧上热水。
苏凉到白家坐了一会儿,跟白大爷聊了几句,又给小虎他娘看了脉象便回来了,说明日再过去吃饭。
回来后,苏凉铺好床,从包袱里拿出普清大师送的那本破损的医书,打算接着看完。
宁靖给她装订了一本空白的书,苏凉一边看,一边把能分辨的内容抄录下来,有一些根据自己的了解推测补全,但遗憾的是仍有不少内容苏凉很感兴趣,却因为纸张破损缺失太严重,没办法了。
苏凉神情专注,一边看,一边写,写了三页之后,听到宁靖敲门。
“进。”苏凉没抬头,正在画一株她并未见过的草药。
宁靖走进来坐下,也没开口打扰她。
直到苏凉把草药画完,放好书签,把书合上,小心地放在一块绸布上,才看向宁靖,“有事?”
宁靖点头,薄唇轻启,说了四个字,“我要死了。”
苏凉心中一惊,下意识地身体前倾,隔着桌子抓过宁靖的手臂,给他号脉。
但转瞬又反应过来,他不可能突然得了绝症或中了剧毒,不是这个意思。
苏凉松开宁靖的手腕,又扔回去,皱眉问,“今日梁叔来,难不成,是他把你的身份和藏身之处,告诉了别人?”
宁靖抬起被苏凉摔在桌上的手臂,理了一下衣袖,点头,“是。”
苏凉深深叹气,“大麻烦。你得赶紧死遁,放弃这个身份,否则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如今跟他们有关的人越来越多。若只有苏凉自己倒还好,她报完仇,隐姓埋名躲起来就是。但跟他们走得近的秦氏、邢氏、林家、万家,甚至苏家村里的很多人,都承担不起与反贼顾泠有牵连的后果。
苏凉意识到,宁靖白天没有立刻告诉她,不是想隐瞒,只是不想影响她的好心情。
但这件事,要做,就得尽快,在苏凉回京之前,让“宁靖”亡故,这个身份只要不存在了,就算有人知道曾经是顾泠假扮的,也“死无对证”。
“正好这半个月我是在皇上那里过了明路的休假,我留在苏家村,你辛苦一点,回京把自己杀了吧。”苏凉神色无奈,“对了,‘栽赃’给端木晟,等我回京找他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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