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林里挂着陈国旗帜,树木郁郁葱葱,荆棘满地,一路过去有踩踏的痕迹。
苏希锦骑着一匹温良小马驹,沿着踏过的马蹄印,默默跟在前面两人身后。
“那里有只兔子。”就听女娥公主惊喜的叫了一声。
聂吟霜眉目冷凛,弯弓搭箭,长背笔直,利落射出一箭。箭将到时,却有一支更快的箭,射中了兔子。
“哎呀,不好意思,被本宫射中了。”
女娥公主笑嘻嘻说,让部下前去将兔子取来。
她提着兔子耳朵赞叹:“哟,好肥一只兔子。”
聂吟霜狠狠瞪了她一眼,面色冷然。
苏希锦嘴角抽搐,自打她们进入猎场以来,这种情况已经是第三次了。
每次聂吟霜想射猎物,总有一支更快的箭,先她一步射中。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主是在戏耍聂吟霜,后者满心愤懑,憋着股气要争个高下。
苏希锦盯着女娥公主的背影,她如此针对聂吟霜,当真是因为自己么?
“咦,那是獐子吗?”
前面又传来女娥公主的声音,话音刚落,聂吟霜猛然抬箭,射向黄獐。
“不好意思,”一息之后,女娥公主笑道,“我又快了一步。”
聂吟霜银牙紧咬,深深吸气,面沉得能滴出水来。
女娥公主目光斜视,拔高声音,笑容单纯干净,“獐子肉嫩味美,本宫最喜欢吃了。月奴,将那只獐子取来,本宫今晚要烤来吃。”
聂吟霜从小高高在上,被聂指挥史捧在手心长大,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因是忍无可忍,“公主何必戏弄于我?”
女娥公主一副“你现在才知道啊”的表情,挑着下巴道:“就许你欺负别人,不许别人欺负你?”
她一脸嫌弃,“我最看不惯娇纵任性之人,给点脸色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你这花架子,在我们部落根本拿不出手。也就在你们陈国欺负欺负读书人。”
聂吟霜嘴唇发抖,泛白的手指紧捏弓身,又羞又怒。
武艺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从小她的几位哥哥都夸她武艺高强,连一向严肃的爹爹都是盛言夸赞。
今天却被个外人说是花架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苏希锦为着陈国颜面着想,出来打圆场,“公主身处草原,自小千里走单骑,与我们陈国女儿久居闺房不同。聂小姐的骑术,在陈国女子中,确实数一数二。”
“不需要你帮我说话,”聂吟霜并不接受她的好意,她冷眸傲然,郁气难消,对着女娥公主道,“你有本事就把所有猎物都抢走。”
说着扬起长鞭,在马臀上狠狠一抽,飞奔离去。
女娥公主不甘示弱,“本宫今天还就要试试。”
说完也追了上去。
苏希锦皱眉,那边是林子深处,危机四伏,若真出了事,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吩咐左右侍卫:“快跟上去。”
她马术不行,肯定是跟不上了,索性找了颗石头坐下,装饰品一样的弓箭自她身后滑落。
也不知等了多久,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苏希锦转头,只见一条绿油油的蛇出现在她身后。
那蛇通体碧绿,蛇身高高盘起,细小的脑袋注视着她,轻吐舌信。
苏希锦脊背发凉,不知这蛇有没有毒,被它咬一口会不会死。
她不敢说话,亦不敢走动,生怕发出一点动静惊动了它。
林子寂静仿佛能听见风吹的声音。
突然,那蛇动了,向她的方向游来。
苏希锦脑海里紧绷的弦猛然断裂,拔腿就跑。
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喊:“救命!”
她想万一被蛇咬了,周围都是人,说不得还能捡回一条命。
“咻!”一支箭从她脸侧擦过,径直射向后方。
苏希锦往前冲出一段路,捂着胸口顺气,心脏砰砰直跳,仿佛要从嗓子里钻出来。
“苏大人好身手!”耶律俊基站在她一丈远的身后。
方才那支箭正是他射出去的。
苏希锦怀疑他在嘲笑自己,可他神色认真并不像笑话她。
复又想起自己方才一蹦三丈,拔腿就跑,却也称得上身手敏捷。于是窘迫道,“多谢二殿下夸奖。”
耶律俊基走过去捡起那条蛇,干脆利落的拔出箭,将蛇尸拿在手里把玩,“竹叶青,苏大人运气真好,遇到了本殿。否则就去见神灵了。”
苏希锦道谢,见他提着那蛇向自己靠近,蛇身还不停留着鲜血,皱眉道,“劳烦二殿下将此蛇扔掉,或者离下官远着些。”
“扔?”耶律俊基神色倨傲,语气意外,“为何要扔掉?这可是好东西。”
说罢,在苏希锦不解的眼神中,直接用箭矢破开竹叶青的身体,取出胆囊,仰头扔进嘴里。
手上鲜红的蛇血,顺着手指一并滴进嘴里,他吞完苦胆,舔了舔嘴唇,仿佛回味无穷。
苏希锦胃里一酸,泛起恶心。
“这里还有蛇肉,苏大人要不要试试?”他问。
苏希锦摇头,身体发冷,“你不怕有毒?”
“这点毒算什么?”他鄙夷,毫不在意,眯着眼睛靠近她,“怎么,怕了?”
雄壮强健的身体犹如一座巍峨高山,将她堵在树前。
“听说你们南方人将贞洁看得很重,谁若取得她的贞操,谁就是她的夫婿。”他语气危险,“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苏希锦不知他心中打算,却听出他嘴里的威胁,不动声色往后仰,“二殿下说得不错,但显然下官不是这种人。按说二殿下生在燕京,长在燕京,文化底蕴深厚,算不得蛮荒。难道那里的女子就不注重贞洁吗?”
他铜铃般的眼睛盯着她,眼里意味不明。
苏希锦感到了危险。
“小师妹!”
一道声音响起,苏希锦猛然推开他,向韩韫玉靠去。
“韩大哥,你怎么来了?”她问。
韩韫玉跳下马,仿佛没看见耶律俊基。“方才遇到聂小姐和女娥公主,她们说与你走散了,我寻了过来。”
他低头解释,仔细确认她无伤后,才转向耶律俊基,“今日涉猎,二殿下不去一展身手吗?”
耶律俊基靠在苏希锦站过的树下,双臂环胸,头上的辫子搭在身前,“适才听见苏大人在呼救,便过来帮忙。”
说着他踢起脚下石子,石子飞落,正中不远处的蛇尸。
韩韫玉目光在那蛇身上一扫而过,“韩某多谢二殿下救师妹与危难。”
耶律俊基捡起地上弓箭,摆了摆手,“有趣,本殿下救她,因何你来道谢?”
韩韫玉道,“我与师妹一同长大,情同亲人,救她就等于救我。”
“哦,是吗?”他波澜不惊,眼神在二人身上扫过,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本殿下先行一步,两位大人且后来。”
说罢,迈着粗壮的身体离开,倨傲又野性。
苏希锦盯着他的背影说,“这位二殿下,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韩韫玉含糊的应了一声,问她:“你方才没伤到吧?”
“就有些吓到了,”苏希锦说,想起方才耶律俊基茹毛饮血,生吞苦胆,眉头轻皱,心里泛酸。
韩韫玉观她脸色不佳,将她扶上马,替她牵着缰绳,两人往猎场外面走。
“据陛下说,二殿下是来向陈国求援的。”
“那架势不太像,”苏希锦道,昨夜宴会,他目空一切,有意羞辱陈国。
“千人千面,他表现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皇室之人,谁还没有两副面孔?况且这次来的使臣,分明与他不是一条心。
这点苏希锦认同,方才耶律俊基眼里的野心暴露无遗。
“辽皇昏聩,朝廷混乱,几个皇子争斗不休。二殿下虽有勇猛之力,到底不是嫡出。实力赶其他几位皇子差了些。”
韩韫玉与她解释。
“所以他想求陈出兵帮他夺取政权?”
韩韫玉勾了勾唇角,“陛下不会出兵。”
辽国越乱,对陈越有利,周武煦有野心,怎么会用自己将士的命,换取辽国的安定。
除非有很大的利益。
“不过我总觉得他们此行另有目的,”他想起一件事,“昨日邱大人来报,辽国使臣并未住在使馆里。”
那么夜深外出,他们又是去了哪里?
再联想之前几次与北方有关的事件,他不得不警惕。
逐渐走出猎场,人声渐渐传来,韩韫玉突然抬头叮嘱,“离他远点,照顾好自己。”
虽不知他因何这般提醒,苏希锦依旧乖顺点头。
人群近在眼前,韩韫玉松开手中缰绳,转头上了自己的马匹,与她一前一后出了猎场。
许多双眼睛投射在两人身上,带着研究和好奇。
楚王妃十指紧握,细长的指甲抵在手心,发出尖锐的疼痛。
舒宛瞥了一眼,嘴角带着温婉的笑意,“韩大人与苏大人青梅竹马,羡煞旁人。”
吕子芙心中一痛,“殿下既让你来狩猎,就不要看着旁人。”
谢婉听后,态度更加温和小意,“妹妹多谢姐姐提醒,姐姐如此善良贤惠,难怪殿下常于妹妹提起姐姐。”
她尚未过门,出身低,却一口一个姐姐妹妹,吕子芙心中不适。但她不喜欢四皇子,舒宛性情温柔小意,进退有度,倒不令她讨厌。
所以当楚王提出要带舒宛出来狩猎时,她想都没想答应了。
“前段时间,妹妹去城南办事,遇见一位姑娘,孤身一人躲在河边嘤嘤哭泣。”
舒宛见吕子芙心情不好,转头说起故事与她听,“我见她生得美艳,还有两分熟悉,就留意了一下。结果姐姐猜妹妹听到了什么?”
韩韫玉与苏希锦两人到达场内便从容分开,再无交集。只是不一会韩韫玉身边的婢女,手里拿着一个皮囊,往苏希锦那边而去。
吕子芙神色黯淡落寞,随意敷衍道,“什么?”
“她说,不要以为考了个状元,就得意忘形。小时候还不是被她压得死死的?总有一天她要嫁个有权人,让那些欺负她的人好看。”
“状元?”吕子芙猛然回头。
庆丰八年的状元只有一位。
舒宛没发现她不对劲儿,惊奇笑道:“可不是?阿宛竟不知,原来苏大人还有个妹妹,且也生得那般如花似玉。我见她孤苦可怜,便带她回了府,她性子单纯甚合我意,一来二去,我两竟成了好友。”
吕子芙愣愣听着,一些念头自她脑海中划过,心脏砰砰直跳。
“姐姐?姐姐?”
吕子芙长吸一口气,神色松动:“你说什么?”
舒宛道:“姐姐是不是也在感叹,人间情谊如此机缘巧合?”
吕子芙勉强笑道,“是啊,真是不可思议。有时间我也想见见她。”
时值正午,猎场中人一个个开始返场,楚王英姿飒爽,载着收获的成果,一马当先入席。
所有内眷都下去为自家相公更衣擦汗,吕子芙抿唇,不情不愿跟了上去。
“今日玩得可还开心?”楚王问她,眼睛却盯着台上的舒宛,情意浓浓。
舒宛站在台上,冲他微微一笑。
此次狩猎,收获最丰的不是男子,而是女娥公主。
她自林中转了一圈,回来时马匹上挂满了猎物。周武煦大赞她的敏捷身手,将悬挂了十年的弓箭赏赐给了她。
女娥公主满脸喜悦接过。
一旁的聂吟霜两手空空,神色难堪,在众人的目光中,羞愤跑了。
韩韫玉让苏希锦离耶律俊基远点,苏希锦到底没办到。
这次狩猎后,周武煦安排吴王招待辽国使者,带着他们游历东京。
因女娥公主仰慕苏希锦,周武煦信守宴会承诺,让苏希锦款待女娥公主。
一行人齐聚西街,沿着街头游玩,一路上吴王带着辽国诸人吃喝玩乐。
令苏希锦放松的是,这一路耶律俊基并未与她有眼神交流,昨日猎场他身上的侵略性,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保德大人,你以为东京之繁华比之燕京如何?”
燕京是辽国首都,相当于现代的北京。
辽国幅员辽阔,南至现代大同、南京,北至内蒙、黑龙江。其皇室乃满族人,是草原打下来的江上。
保德大人是与耶律俊基一同前来的辽国使臣,一路上两人针锋相对。
此刻耶律俊基问这个问题,明显是在为难他。
苏希锦垂目,看来韩韫玉观察是真的,这两人确实不是同一路人。
“东京水秀河清,燕京粗犷大气,自然是燕京更为霸气。”保德道。
吴王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大人当真忠于陛下。”耶律俊基不屑冷哼,转头对吴王道,“素闻你们南方女子温柔如水,销魂蚀骨,不如带我们见识见识?”
“殿下有意,本王自当满足。”吴王收起不满,一口答应,话落才想起还有两位女子在,于是对着苏希锦道,“苏大人,女娥公主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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