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邱笙笙跟苏希锦聊了许多衙门趣事,自由鲜活,多姿多彩。
“邵公子知道你在衙门吗?”
“不知道,”邱笙笙随意道,“他如今在昭文馆修书,等他回家,我也回家了。”
邵钰会试成绩位列三甲,留在昭文馆是不错的选择。
二人说着话,便到了衙门,邱笙笙下车前叮嘱:“别告诉我娘啊,他们还不知道。”
苏希锦含笑答应,又去流云斋给商梨添了嫁妆,再去城东的药铺找人。
城东药铺药材便宜,质量好,苏希锦以前在这里给华痴订了许多药。
但她今日不是买药。
药铺老板有个女儿,十五六岁,善医理。因家里只有一个女儿,一直想找个赘婿,然看好的男子不愿意,愿意的男子又不看好,便耽搁至今。
苏希锦今日便是来找她的。
“小李大夫,帮我看下这个药单。”
“钱赊着,等我爹拿了工钱就来还。”
“小李大夫,金钱草有没有?”
药铺门前挤满了人,一位女子正在里面抓药。无论病人说什么,那女子都温柔友好,不慌不忙,耐心十足。
苏希锦一直等到中午,人散去后才驱车上前。
“小李大夫,”她走进店铺,靠在柜台上叫了一声。
“苏姑娘又来采药?”李紫苏见是她,甚是惊喜,“今日想买些什么?”
“今日不买药材,”苏希锦摇头,指着她道,“今日专门来找你的。”
“我?”李紫苏惊讶,“姑娘找我做什么?莫不是家中有人生病?”
那也该找华大夫。
“借一步说话。”
二人进入内屋,苏希锦将她要开女医馆的想法说了出来。
“服务对象为女患者,大夫也都为女性。一是方便女子看病,二是让无家可归的女子有项安身立命的活计。”
“目前我府上培养了一个,等你到位便可以开馆了。”
李紫苏听后,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我这里没问题,与阿爹阿爷说说就行。等说好,去哪里找你?”
“城南三巷,苏少卿府。”
李紫苏捂嘴惊讶,“你是苏状元!”
苏希锦笑着点了点头。
“天啦,我竟然见到了真人。”她惊喜万分,不停打量。
苏希锦任她看,等出去便让花狸盘了一家商铺,开始简单的装修。
回府就遇见周绥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从车里提溜了下来。
“小矮子,”他提着她的衣领神秘兮兮道,“带你去个地方。”
苏希锦从他手里挣脱,问:“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他挑了挑眉,一脸坏笑,“你先去换上男装。”
苏希锦直觉没好事,但又被他勾起了兴趣。
等换了男装出来,周绥靖一把将她抓上马,奔驰而去。
“到底去哪里,怎么这么神秘?”
“一个好地方。”他仍然卖关子,怎么都不愿说。
可眼里的兴奋怎么都掩藏不住。
苏希锦只能作罢,“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保灵寺。”
又是保灵寺,上次二人分开他也说保灵寺。
耳边传来周绥靖的声音,“你认识谢婉吗?”
“认识,”苏希锦不解。
“那你知道她有哪些喜好?”
“你喜欢谢婉?”苏希锦顿时明白过来,难怪他回回往保灵寺跑。
“也不是喜欢,”周绥靖手扯缰绳,想找个词语形容,然词语匮乏,只能作罢,“算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于是苏希锦便不再问。
马在人群中自由穿梭,穿出南街,到达西街。最后停在一高大的绿楼外。
绿楼上挂红色牌匾,书写着“春风楼”三字。
苏希锦嘴角抽搐,“妓院?”
“相公馆,”周绥靖纠正,嫌她没见识。
“你韩大哥身边连个暖床丫头都没有。我们都以为他不近女色,原来他好这口。”他贱兮兮地说。
苏希锦忍着抽搐的冲动,“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抓他?”
“自然,我又不好这口。”周绥靖说着搂着她悄声道,“我都已经打听好了,二楼牡丹公子。”
两人拉拉扯扯进门,老鸨热情相迎,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而光,眼里闪过一丝精明。
“二位客官是生面孔。”他说。
“被人介绍来的。”
“如此,”老鸨问,“清倌还是红倌?”
周绥靖松开苏希锦,从袖口处掏出一把扇子,摇了两下不顺手,便扔给苏希锦。
“别的都不要,只要牡丹公子。”
“牡丹公子规矩大,一天只见一位客人,”老鸨满含歉意,知道他两身份非富即贵,遂道,“不如我给二位介绍芍药和泽兰,这两位都是我春风楼当红相公。”
周绥靖皱眉,皇家威严尽显,“什么劳什子芍药,本……小爷我只要头牌。”
老鸨见多了这样的纨绔子弟,神色不变,仍旧和颜悦色。
苏希锦拉住周绥靖,“好,就他两吧。”
说完又拧了周绥靖一把,轻声提醒,“你不是来找人的吗?”
搁这儿争什么头牌。
两人上了二楼包厢,很快便进来两位公子,一黛紫色,一月牙白,紫色媚惑,白色清冷。二人颜色皆上乘,行动自带一股风流。
这就是古代鸭店?苏希锦眨了眨眼睛,看得认真。
“有点出息好不好,”周绥靖见她这副面孔就不爽了,“我们是来找人的。”
“奴家芍药,二位公子想听什么?”紫衣小倌从身后的白脸小厮怀里,取出一把琵琶。
“弹你们最拿手的。”周绥靖翘着二郎腿,仪态懒散。
芍药微微一笑,细长的手指在弦上一拨,红唇轻启:“
少年红粉共风流,
锦帐春宵恋不休。
兴魄罔知来宾馆,
狂魂疑似入仙舟。
脸红暗染胭脂汗,
面白误污粉黛油。
一倒一颠眠不得,
鸡声唱破五更秋。”
“噗,”苏希锦正在喝茶,听到这手艳诗,没忍住喷了出来。
当真直白。
周绥靖神色尴尬,羞恼催促,“换一首。”
就听芍药又拨动手指,婉转唱道,
“胭脂染就丽红妆,
半启犹含茉莉芳。
一种香甜谁识得,
殷勤帐里付情郎。
桃含颗,榴破房,
衔影霞杯入瑶觞。”
声音柔媚,眼神如勾,让人听了便浴火浑身。
周绥靖不淡定了,收了腿赶紧叫停。
苏希锦忍笑,“你们不是清倌吗?就没有清水一点的歌。”
这样的歌再来一首,清倌就变红倌了。
“我来为公子弹吧,”泽兰坐在苏希锦对面,身前横放一张古琴。
十指翻动,一首《凤求凰》跃然而出,琴艺高超,流畅自然。
没个十年半载练不成这样的好手艺。
一曲末了,苏希锦问,“你学琴多久了?”
“十一年。”他道。
“你今年也就十七八岁吧。”
“十七岁。”
六岁开始学琴,难怪琴艺如此之高。
她不及他。
牡丹公子的房间在对面,周绥靖侧耳倾听,突然眼睛一眯。
“我们出去一趟,你二人在这里弹琴,我们不回来,琴声不许停。”
他命令,然后领着苏希锦在一处房门停下,手指在纸窗上面戳了个洞。
转头示意苏希锦看。
蓝白厢房里,坐着一白一蓝两个人,白色清雅,蓝色雍容,正是韩韫玉和牡丹公子。
就听牡丹公子起身为韩韫玉续茶,声音冷硬:“奴家卖艺不卖身,韩公子今后不必再来了。”
强迫卖身?
苏希锦张大嘴,与周绥靖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难以置信。
“这里不适合公子,”韩韫玉声音清冷。
“哼,这里不适合,你韩府就适合了?”牡丹公子冷笑,“堂堂大陈第一公子,请个相公进府,不怕污了你的名声。”
“名声乃身外之物,”韩韫玉淡淡道,“我一惯看得很淡。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保你下半辈子无虞。”
嘶,好深情,好霸道。苏希锦冷吸一口气,掐着周绥靖看得兴致勃勃。
对方亦兴奋,还转头冲她抬了抬下巴,得意洋洋:看,我就说有大瓜。
“哦,那你妻子呢?”牡丹公子突然一笑,“韩公子不怕有了我,今后妻子吃醋?”
里面韩韫玉似乎愣了一下,“这关我妻子何事?且她很不拘小节,亦不在乎这些。”
苏希锦瞪大了眼睛:嚯,一男一女,脚踏两条船!
周绥靖亦瞪大眼睛:嚯,连妻子都有了,男女通吃。
二人捂着嘴巴,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形容。
苏希锦指了指来路:要不要走?
倾听隐私总归不好。
周绥靖瞪了她一眼,好不容易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怎么可能放过。
正在这时,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刚回头,就见门自内打开,牡丹公子站在二人面前。
“两位还想听多久?”
被抓住了,周绥靖心虚,干笑:“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扯过意犹未尽的苏希锦,准备开溜。
“走什么?”韩韫玉自屋内走出,淡淡问道。
只看见他身后苏希锦,面色顿时一变,目露责备:“你怎么带她来这里?”
周绥靖自然不敢说是来抓他的,随意找了个借口:“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秦楼楚馆。我带她来见识见识,没想到……”
说着一脸坏笑,目光再二人身上徘徊。
“对,我们就来看看,什么也不做。”苏希锦躲在周绥靖身后,脸上带着同款坏笑。
韩韫玉顿时头疼,一步跨出,拉着她道,“先离开这里。”
“哎,”猝不及防被抓住,苏希锦没反应过来,“你们不聊了?我们可以自己回去的。”
“对对,我可以带她回去,我们茶钱还没付呢。”
周绥靖跟在两人身后。
“茶钱?”韩韫玉蓦然停下,面色阴沉,冷冷开口:“你还给她点人了?”
“两个,”苏希锦伸出两根手指,“一个芍药,一个泽兰,这会儿正在包厢弹琴呢。”
听完再走,怎么也不能浪费钱。
韩韫玉盯着周绥靖,眼神凌厉如刀,“她说的是真的?”
“也不是专门给她点的……我……我也有。”周绥靖后退一步,目光漂浮,“大哥别说二哥,你不也点了吗?还强迫人家跟你在一起。”
那后面的话要多强势,有多强势。
苏希锦点头,少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样是不对的。
韩韫玉面色难看,“我是……”
瓜田李下,怎么解释都引人怀疑。何况他方才的话却有歧义。
中计了,他反应过来,看向牡丹公子。
然方才还冰清玉洁,宁死不屈的牡丹公子,此刻一脸笑意,“韩公子,奴家当真卖艺不卖身。”
声音柔媚,无辜诱人。
周绥靖憋笑,“韫玉,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如果你喜欢,哥哥给你绑了,送上府去。”
绑架?苏希锦打了个冷颤,“不可!虽然性别不是爱情的阻碍,但也需两情相悦,强求不得。”
韩韫玉没有解释,捏紧苏希锦手指,对着牡丹公子道,“今日别过,烦请公子遵守承诺,将妙儿姑娘送到苏府。”
说着拉着苏希锦,带着周绥靖出门。
三人坐于马车内,无言沉默。
“你俩跟我去的?”最后还是韩韫玉率先开口。
他这人有些气场,明明他先去春风楼,明明他与人纠缠不休。
可那张不染世俗、遗世独立的脸,总让人心虚。
“那日我路过西街,看见你的身影一闪而过,便留意了几次。”周绥靖道,“放心,除了小矮子,我没对别人说过。”
“以后也不会说。”苏希锦加上一句。
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原来韩大哥好这口。她摇头,得亏自己思想开明先进,否则一定接受不了。
“不管你们信不信,”韩韫玉斟酌,“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
二人点头,只差没将“不信”二字刻在脑门上。
韩韫玉叹了一口气,索性不再解释。
周绥靖冲苏希锦眨了眨眼睛:你看,他承认了吧。
苏希锦点头,默认了。
韩韫玉只当没看见二人小动作,撇去茶里的浮沫,对苏希锦道:“妙儿给你送去了。”
“巧儿的妹妹?”
“嗯,”他轻抿一口茶水,劝她:“以后不要去这种地方了。”
苏希锦就不乐意了,“你这是赤裸裸的歧视,差别对待。”
韩韫玉便道:“我也不去了。”
又斜睨了周绥靖一眼,“他也不去了。”
凭什么?周绥靖张嘴,正欲反对,却败在他冰冷的目光下。
不去就不去,反正没有相公馆还有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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