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时下女子十岁之后,便要开始学习女事。
所谓女事,贵族和皇室可能会有更加系统的内容,但是在民间,大多指的就是织布,若是生在稍微讲究一点的人家,还会加上读书习字。
刘姝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发育良好的她俨然有了少女的身姿,她低着头坐在那里安静织布的样子,更像是一幅风景。
于氏对这个女儿是真心疼爱,在她身倾注了不下于对儿子的心血。刘姝没有令她失望,不仅在读书上表现出不逊于其兄的聪慧,就连性情举止,也并不输给旁人。
于氏想,再过两年,再给她订下一门好亲事,那就算是圆满了。
“阿姝。”
于氏端着盘子走进去,带着慈爱的笑容。“过来尝尝阿母新做的蜜饵。”
毕竟年纪还小,纵使刘姝还能让举止依旧保持娴雅,但瞬间发亮的眼睛已经出卖了她。
于氏的手艺显然比张氏要好多了,她做出来的东西,别说儿女,就连刘薪和娄氏也爱得很。
眼下刘姝拈起一块蜜饵咬了一口,就觉得满嘴酥香。
“这蜜饵可真好吃!”刘姝依偎着于氏,露出小儿女的娇憨。
“那就多吃些罢。”于氏摸摸她的头发,“虽说女儿家须多学女事,可你也不必成日坐在这里,有空多去找小伙伴玩,邻家阿林今日没有来找你吗?”
“找过,我拒了。”刘姝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迟疑地道:“……阿母,我听说婶母他们一家躲到山上去了?”
于氏脸色一变,语气也不好起来:“此事你是听谁说的?”
刘姝有点害怕,声音不由小了许多:“是阿林说的……”
于氏哼了一声:“我还道林家女儿是个好的,没想到小小年纪竟是长舌,这样的人,日后你还是少亲近为好!”
刘姝没想到母亲会反应这么大,忍不住道:“阿林也没说什么,还有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了,阿林也是听旁人说的,阿母,这是真的罢?”
于氏道:“真的又如何?此事与你无干,你只管好好过你的日子。”
刘姝道:“阿母,叔父总归是阿父的亲兄弟,如今叔父只身外逃,余下婶母带着孩子,日子想必艰难,若是力所能及,何不帮衬一二……”
于氏打断了她,“你叔父一家有今日下场,全因你叔父咎由自取!当初他若不当那治狱吏,便不致有后来之祸,如此你婶母他们也不必受他连累!况且如今他们一家已是逃犯,我们家幸得你大父和阿父有官职在身,方得幸免,能够保全自身已是大幸,何有余暇再顾及气她!”
她一口气把话都说了出来,越说越是觉得自己在理:“当日曾有亭父从属一职,你大父意欲荐你叔父去担任,可你叔父好高骛远,非但瞧不上,还听了他那些狗肉朋友的话,跑去当什么求盗,若不是当日种下的恶根,又怎会有今日的苦果?谁知他竟还不知悔改,跑去跟着反贼起事,他这么做,简直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在把我们往死路上带呢!”
刘姝听着母亲怨恨的表情和语气,心里也跟着动摇起来:“可是,阿父不是说县令暂时不会追究刘家吗?”
于氏冷笑,她从丈夫那里听来不少,说服女儿绰绰有余:“那是县令宽宏,若是他想追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现在不过是形势未明,所以县令也在观望罢了,造反大罪,诛连九族,你道我们能逃过去吗?”
刘姝果然被吓得脸色煞白。
于氏见状又有些心疼了,忙将女儿搂入怀里:“莫怕,莫怕,如今不是始皇帝在位的时候了,县令与你爹交情不错,不会有事的!”
她说到这里,就想起丈夫昨晚的话:刘远过得越好,他们反倒越安全,再不济,刘远死了,一了百了,他们也不至于被牵连,最坏的情况是起事者失败,刘远落到朝廷这一方手里,那他们全家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难道真要盼着那个讨厌的庶孽过得好么?于氏满心不甘。
“阿于!阿于!”远远地,娄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于氏和刘姝忙起身到门外迎接。
虽然步履匆忙,但娄氏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于氏见状,心里就咯噔一下,心想难道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刘远被秦军活捉了?
“快,到前头去!”娄氏对她们说道。
“阿母,出了何事?”于氏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问。
“还不是那个庶孽!”娄氏恨恨道。
于氏心跳得更快了,脸色顿时比娄氏还要难看:“他做了何事?可是,可是县令那边派人来捉拿我们了?”
娄氏:“不,是县令亲自带人来了,你阿父让我们也得过去……”
她话没说完,于氏已经腿软得走不动路了,直接往旁边就是一歪。
“阿母!”刘姝尖叫,连忙双手去扶,但她小小身形哪里扶得住一个成年人,当下就被带得一起往地上摔倒。
娄氏也吓了老大一跳:“这是怎么了!”
于氏泪流满面:“我们,我们果真要被诛连了吗?”
娄氏莫名其妙:“胡说什么呢!”
于氏嚎啕大哭:“刘远那孽子,竟害了我们全家……”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巴已经被娄氏捂上。
“你胡说些什么呢!”娄氏沉下脸色,“我们什么时候要被诛连了!我就不信那庶孽当了颍川郡守,竟能连祖宗都不认了!”
于氏睁大了眼睛。
刘姝也吃惊地看着自己的祖母。
娄氏却已经不耐烦地松开她:“快点起来!县令岂是能怠慢的?”
于氏也顾不上哭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阿母,你且与我说仔细些,你说刘远当了颍川郡守,这是从何说起?”
娄氏:“这是县令说的,我也不甚清楚,是以我才让你赶紧随我到前头去,也好听仔细些!”
且不说婆媳那边如何磨蹭,刘家厅堂里,长社县的县令却在问刘家父子:“刘郡守的家眷,你们可知他们如今在何处?”
刘薪和刘弛面面相觑,刘弛问道:“敢问令君此话何意?”
县令奇怪反问:“郡守归乡,难道不是为了亲眷而来?虽然他没有明说,可这些事情,我们总该先想到吧。若是刘郡守入城时见不到亲眷,只怕说不过去,刘令吏与郡守既然是亲兄弟,想必知道郡守的亲眷如今身在何处,我也好派人去迎。”
他当然不是真的不知道刘远的老婆孩子在哪里,虽然他们都躲在山上,可那座猎户小屋也并不难找,只要派兵过去,不消多时也就能找到了,但是县令必须作出自己完全不知情的姿态,谁知道刘远还真能混出头啊!这样一来,等刘远问起来,县令也可以用“我从头到尾就不知道你的老婆孩子躲在哪里,所以没法帮忙安顿照料他们,就算他们现在过得不好,也不能怪我”的理由来推脱责任。
谁知道刘氏父子听到他的问题,都面露尴尬,坐立不安起来。
县令反倒有点意外:“怎么?难道连你们也不知他们在何处?”
刘弛吞吞吐吐:“自我那二弟离家之后,他的亲眷便也随之隐匿无踪,并没有和我们来往,只听说他们似乎是躲在后边的山上……”
这位县令上任没多久,又是长驻长社县,不曾到向乡来,自然也不知道刘家兄弟的关系,但如今一看这情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也不动声色,依旧笑道:“既是有个大致的方向,那便好办多了,我这就派人去请。不过郡守只怕很快就到了,还请三老和令吏先与我一同出城相迎。”
县令很明白,当初刘远之所以逃亡,虽说其中有萧起在煽风点火,可归根结底也少不了自己的“功劳”,若是刘远想要追究,那自己是一定逃不过的,为了性命和前程,他自然要卖力一些了。
城墙还是那段城墙,人还是那些人,不同的却是心境。
刘远还记得自己上次离开这里的时候,心情是何等仓惶恐惧,前途茫茫,天大地大,却不知何去何从,仿佛去到哪里都是秦兵,去到哪里都逃不过秦朝的天罗地网,何其绝望,何其无力!
短短一年出头,却好像已经过了许多年,连带眼前这些熟悉的景色,也变得陌生起来。
今日的颍川郡守,已经不是昔日被人陷害不得不只身逃亡的刘家子了,刘远穿着盔甲,骑在马上,后面跟着百十士兵,在少见世面的向乡人眼里,简直是威风凛凛,令人心生畏惧。
沿路有许多人认不出这是他们所熟悉的刘无赖,却都怯于这个阵势场面,要么低下头,不敢直视,胆小者甚至直接就跪下了。
远远地,刘远看见一行人走来。
“大兄,好像是长社县令。”骑着马走在他旁边的安正趋前,低声道。
而走在长社县令后面的,分明是刘远的父亲和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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