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的魅力,大概就是她总能使身边的人因为怜惜她而不断做出双标的举动。
这其实是南柚第二次与清漾起争执了。
第一次是因为星主亲自将清漾接回了后院,安排了地方,并且吩咐,清漾的一应待遇当如南柚。
清漾比南柚年长了两千岁,若按年龄,南柚得叫她一声姐姐。
南柚继承了她母亲一半的高傲性子,又加上到底只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如何肯让一个臣下之女凌驾在自己头上?
一次内宴上,南柚无视清漾的搭话,半途离去。
这件事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星主的耳里,当日,南柚就被星主训了两句。
那是她们的第一次交锋,以清漾的大胜收尾。
今日的争端则由另一桩事引出。
清漾的生辰,许多人看在星主和她死去的父亲份上,派人送了贺礼,而南柚则因为星主前些日子的一句“吾儿当大度些,该尽主人的意思”,也意思意思命人送了礼物过去,是九重天一位仙君亲制的玲珑簪,谁知东西送了,清漾不仅不谢恩,反而纵着身边的从侍嘀咕,说那簪子她家姑娘早已有了,乃是星主亲赐。
南柚听了,气得不行,当即以捧高踩低,乱议主上为由,命人捉了那从侍立规矩。
清漾磕头求情,哭得声都喘不过来,几次险些晕过去,好好的一场生辰,以闹得鸡飞狗跳收尾。
星主正在同几名亲近的臣子议事,听了从侍的禀报,赶至清漾院中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星主对清漾没有理由的袒护令南柚倔性上脑,她梗着脖子,当众质问星主,并且留下一句“父君既然那么喜欢她,就干脆认她当女儿好了”的话,提着裙子跑回了昭芙院。
青鸾居外的天气亦是暖的,并不如别处那样被坚冰寒霜覆盖,小小的人扎着两个揪揪,秀气的眉毛紧拧着,喜怒哀乐全部都生动地展示在了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胖脸上,星主看着,心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她才多大啊,小小的人,参照凡间的年岁,才刚六七岁,什么都不太懂,正是天真懵懂的时候,突然有个同岁的人出现,分走了父母的注意力,可不就是要哭要闹吗?
“右右。”星主牵起南柚嫩生生的小手,想讲的道理就自然而然的用一种哄小孩的语调说了出来:“你是星界的小主人,未来,父君身上的担子是要交到你身上的,考虑事情,不能只看单面。”
“今日与父君同去的,皆是清漾的叔伯,是星界的功臣,他们与清漾的父亲私交甚好,若是他们看到清漾在生辰之日被你如此刁难,而父君再一味偏袒你,该会是怎样的想法?”
星主不满南柚手背冰凉凉的温度,掌心聚起灵力替她暖着,又慢慢地同她讲这些对她这个年龄尚且晦涩的东西:“清漾的父亲是因为星界的缘由才消亡的,她没了父亲,母亲又早早的去了,现在寄人篱下,心中定是不好受的,我们暂不提拢臣下的心,便是自己良心这一关,也过不去。”
星主的声音浑厚,每一字都很清晰地入了南柚耳里,她抬起头,眼中噙着雾气:“父君信她,不信我。”
星主哑然失笑。
南柚情绪失常,兀自跑回昭芙院的原因不是因为那根簪子,而是星主情愿去信一个臣下之女抽抽泣泣的辩解,也不信她。
还有书里往后那么多次南柚和清漾的碰撞争执,星主不信她,堂兄表弟以及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也都无条件倒戈。
星主将嘟着脸一脸不开心的小家伙捞起来,让她在自己肩头上坐着,他爽朗地笑了几声,道:“那个多嘴的从侍,已经按规矩处置了。”
“父君怎会不相信右右,只是那个时候,情况特殊,父君于明面上,只能稍偏袒清漾一些。”
“当着众人的面,右右也不知给父君留些面子。”星主笑着用才冒出来的青黑胡茬的下巴蹭了下女儿的脸蛋,被她很嫌弃地推开后,笑声越发大了。
南柚心里装着事,小脸皱成一团,不开心几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明明是清漾御下不严而出的差错,现在传出去,她落得个仗势欺人,骄纵跋扈的声名,而清漾清清白白,更惹人疼惜。
女主的光环,强大到这样的程度吗?
她要如何做,才能改变书中自己的结局?
瑟瑟寒宵,昭芙院外的两棵高大的绿柳静静地垂在极北的风雪中。
南柚手里提着一盏古朴的小灯,这盏灯像是年代久远的物件,外面的纸皮已经泛黄,现出斑驳的时间痕迹,一点荧光从灯芯中流淌而出,渐渐的照清了远门口一条雪上蜿蜒的足迹。
几根柳树枝无声无息地延伸,温柔地卷起一身雪色的女孩,与严冬格格不入的新绿嫩芽拖着她向上,稳稳当当地将人在了枝丫间架着的一个小板凳上。
“姑娘因何事愁恼?”两棵绿柳的纸条缠绕在一起,像是要编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中间的连接处现出一张少年的面孔,温柔,干净,两只尖长的耳朵藏在发丝中,带着点妖族特有的昳丽,声音轻轻荡在风中,每一个字眼都像是在吟唱。
“孚祗。”南柚举起手中的灯笼,雪白的手指点了点那条歪歪扭扭的足迹,她侧着头,声音一派纯真:“你看,有人悄悄来探过我的院子了。”
“走的时候,还特意把足迹隐去了。”南柚似乎觉得很有趣,“瞒过了父君给的守卫,长奎和彩霞也没察觉到异样,来的人,必然很厉害吧?”
书中确实有描述,跟在女主身边效命的有两只大妖,一曰汛龟,二曰钩蛇。
其中钩蛇化为人形,可隐身形,可匿气息。凭借这个,前期帮女主办成了不少事情。
只是南柚想不明白,钩蛇这么无声无息地来一趟,是为了什么。里屋有强大的禁制,非南柚应允者不得入,他还没那个本事来去自如地放东西或拿东西,可院外,又有什么值得观望的呢。
孚祗看了看唇白乌发的小女孩,浅声道:“姑娘若是不放心,可将破绽灯悬于树上,我替姑娘看着。”
南柚将头靠在柳树粗壮的枝干上,大而圆的眼睛半眯,像是一只歇在雪夜里的幼猫,听了他的建议,也只是笑,许久没有吭声。
孚祗从未见过她这样低落的模样。
她生来高贵,星主和夫人都捧在手心里,所想所思,皆能如愿,像个横冲直撞的小太阳,虽有时会闯祸,但被教得很好,骨子里是个十分纯粹善良的孩子。
经月不见,小孩的脸上,竟蒙上了一层阴郁。
“孚祗,这段时日,你去青鸾居扎根吧。”隔了一会,南柚方出:“这几月,父君和母亲一见面就起争执,我怀疑有人煽风点火,刻意离间。”
“姑娘?”孚祗温柔的声音里,惊异的味道显露出来。
“明日我会同母亲说。”小姑娘的脸颊被风吹得冰凉,挺翘的鼻尖也现出嫩红,她身子一歪,柔嫩的柳条就从身后托住了她,她很自然地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坐半躺着。
“孚祗,我只信你。”
孚祗尖长的耳朵动了动,低眸说了个好字。
书中,南柚是头号女反派,孚祗则是她最忠心的臣下,哪怕最后,她众叛亲离,跌落低谷,所言所行皆错,无一人信她时,他也陪她在她身边,没有疑问,没有后退。
南柚伸手抚了抚龟裂的树皮,像是突然又开心起来,孩子气地伸手指了指远处连绵的山脉和星点的灯火,漫天星辰闪耀,她将破绽灯往天上一拖,整个院子亮若白昼。
孚祗不说话,陪着她一起看。
小孩嗜睡,又因为蜕变期将至,本就强打着精神撑了两日,这下骤然放松了心神,没过多久就歪着头靠着树干睡了过去。
孚祗抱着她,放到床榻上,又弯身给她掖了掖被角。
少年长身玉立,衣衫飘然,月下无尘,宛若谪仙。想起小孩方才说的那句“我只信你”,复蹙了蹙眉,食指微动,在小孩身边设了一个半圆的澄亮结界。
彩霞感受到波动,闪身进来,见到他,有点惊讶地问:“大人何时醒的?”
“方才。”
星界与妖界相邻,许多大妖喜其宁静和平,也会在星界安身。
妖族等级森严,孚祗的气息对彩霞这等小妖来说,极有压迫性,但平时少年一向温和,似玉一样,十分好相处,因而也敢主动搭几句话。
出了里屋,少年纤长的手指根根分明,往虚空中一招,破绽灯便顺从地落到了他的手中,他伸手一抚,那光便灭了,兀自转回屋里,挂在它该挂的地方去了。
做完这些,孚祗抬眸,问彩霞:“长奎在何处?”
他的声音十分好听,一不注意就会被勾得失神,令人不由自主回答他的问题,彩霞着过几次道,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姑娘准了长奎休假,现在还未归来。”
孚祗又问:“这几日发生了何事?”
彩霞挑着重要的说了。
“将长奎和云犽召回来,这段时日,盯着那个叫清漾的遗裔。”
少年飘然远去,声音如萧如管,沁没在雪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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