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六小姐顿了片刻,才笑了笑道:“这样也好。世子帮助简家医馆良多,简家医馆也当投挑报李。”
谢景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众人相视了几眼,只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丁朋笑了两声:“谢世子真是一个认真的人。”
京城无人不知简家医馆的钱除了维持医馆日常开销,大部分都是拿出去做了善事,并不是搁在仓库里落灰的。
丁朋的一些同僚兄弟也曾受过简家的恩惠,因公受伤时苦于手中无钱,只有简家医馆愿意收治,还用上最好的药材。因此他那一群兄弟的心里对简家医馆甚是感恩。
简六小姐明显不赞同用水精做凤大夫的工具,随口客套了一句,却被谢世子当了真。
丁朋道:“谢世子有所不知,简六小姐在京城周边设了好几个施粥施药的铺子,贴补穷困百姓。这样一来,那些铺子恐怕就维持不下去了。”
谢景修看了他一眼:“丁伍长有所不知,虽是以简家医馆的名义设的铺子,其实是元王府在维持所有花销。”
丁朋一怔,忙道:“在下自然知道。”刚才简六小姐的丫鬟一通说,本来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
“在下的意思是,粥药铺子对周边百姓有着莫大的帮助,世子是否可以予以保留?”
丁朋话一出口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本意是想为简六小姐说几句话的,其中不希望那些铺子关门的因素也有,现在他却绕过简六小姐直接向谢世子请求保留那些铺子,好像他已认可了那些铺子都是元王府的功劳似的。
百姓多是因为那些粥药铺子因而对简六小姐感恩戴德,现在这样,却算什么啊……
只怕简六小姐面子上更难过去了。
谢景修点了点头只道:“可以。”
简六小姐站起身,向众人福了一礼,道:“事情既是已经商讨完了,我也该回医馆照应去了。就此告辞了。”
说完便带着半夏转身离去。
虽然她一直十分镇定,只在谢景修吩咐二九去简家帐房的时候怔了一瞬。此时匆匆离去,却总有些狼狈的感觉。
谢景修的确是给了人一个难堪。萧御看向他,也不知道谢世子是有意是无意。
按照谢世子淡定表面下说一不二的霸道作风,说不定他真的认为反正都是他给的钱,他爱给就给爱收就收,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萧御与冯大夫等人又一起商讨了小婉的术后护理,既是不能输液,那还是要用中医的办法。
冯大夫开了一个方子,用来给小婉足浴。
“丹参、赤白芍、红花、陈皮、川芎、桂枝各一两,研成粉末,煎成汤汁。”
每次足浴小半个时辰,每天三次,可以促进小肠功能尽快恢复。
萧御也觉得这个办法很稳妥,又将配制盐糖水的比例交给冯大夫。
“小婉今天最好不要吃东西,先喝这个盐糖水维持一下吧。”
冯大夫捏着萧御写给他的方子,连连点头。
凤大小姐一直说她不懂药方,这一张其实也算得上药方,盐和糖的配比都十分精确,可见不是胡来的。
谢景修在一旁等着萧御和人商量完毕,才起身走到萧御身边:“凤大夫,我送你回去吧。”
萧御点了点头,与其他人告辞,随着谢景修离开了仁信堂。
谢景修仍旧是乘着马车来的,马车里搁着小巧的炭盆,厢壁上覆着毛毡,桌子上温着茶水,座位下还有小巧的食盒。
谢世子绝对是个从不亏待自己的人……
百灵跟着侍卫去了后面的一辆车,这辆马车里只有谢景修和萧御两个人。
二人一起围着小桌子席地坐在地上铺着的厚毛毡上,谢景修双手握着茶杯,看了萧御一眼。
“凤大夫,是不是有事想要问我?”
萧御一怔,慢了一拍才想起来。对了,他是有事情想问谢景修的,差点忘了。
“简家医馆的花销全是你给的钱?”萧御皱眉问道。
“是的。”谢景修垂下眼帘,握着玉杯的手指紧了紧。
“凤大夫是否生我的气了?以后不会了。”
"不,不是。"萧御忙道,“不是生你的气。只是……觉得有点问题。”
“哦?什么问题?”
“简六小姐做的事,不能说不好。但是总觉得隐患很大。”萧御道,“现在没灾荒也没饥荒,据我所了解的情况,简家医馆几乎是完全无偿地在为百姓提供食品和药品,恐怕也没有有效监管吧?大部分百姓自然心存感激,但是也有一部分人会被养刁了胃口。一旦以后不能继续无偿提供,只怕会出乱子。”
其实萧御更担心的是,万一出现那种情况,若是简家医馆把不能继续无偿服务的责任推到谢景修头上,只要说一句是谢世子不愿意再供银钱,那些人多半会对谢景修心生仇恨……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个年代的百姓虽然纯朴,但教育程度普遍不高,这种群体性心理是很容易出现的。
“凤大夫的意思是,升米恩,斗米仇。”谢景修笑了笑,“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萧御吁了一口气。
谢景修将萧御杯子里凉掉的茶水倒在自己杯里,重新续了一杯热的,放在萧御面前。
萧御道了一声谢,端起来轻轻啜着。
谢景修看了他片刻,又出声道:“凤大夫,真想把你早些娶回家。”
“……”萧御已经习惯了谢世子时不时冒出来的偶像剧画风,只要无视就好。
“凤大夫如此为我操心,我很高兴。”谢景修微微一笑。
“……应该的。”
“以后你成了我的妻子,更要一心想着我。”
……得寸进尺了哈。
谢景修的马车将萧御一路送到了凤府门口,两人刚刚下车,却有几个人突然从墙角处冲了过来。
谢景修一把将萧御拉到身后,冷眼看着那两人,几名侍卫早已训练有素地围守在两人周围。
“世子,是我,是老奴啊。”为首的男人连忙停下脚步,连声高喊。
萧御从谢景修身后看去,那几个人身上的穿戴都很不错,只是制式统一,更像是哪家的下人。
谢景修道:“杨管家,何事?”
几名侍卫已经退到一边站好,杨管家忙上前行礼:“老奴见过世子。世子,王妃让您马上回府。”
王妃?大概是谢景修的娘亲吧。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谢景修道。
杨管家忙道:“老奴原是到仁信堂去找世子,冯大夫说世子已经和凤大小姐一起离开了,老奴想世子定会送凤大小姐回来,这才带着人到凤府门外等着世子。世子放心,老奴只是等在外面,绝对没有惊动凤府的贵人们。”
他是元王妃的人,杨管家知道世子不喜欢看到他靠近凤家。
萧御走到谢景修身前:“那你快回去吧,天也怪冷的,没事别在外面闲逛了。”
谢景修点了点头,看萧御有些冷地搓着手,便让侍卫将他的大氅拿来,亲手披在萧御身上。
萧御道:“不用了,这都到凤府门口了,就几步路的事。”
“穿着吧。”谢景修道,“将来塞到嫁妆里带回来就是。”
萧御无言以对了,干脆就抓着那温暖的毛皮将自己裹紧。
谢景修看着萧御进了凤府,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杨管家不敢怠慢,搓了搓快要冻僵的双手和两腿,翻身上马,先回元王府报信去了。
元王妃的怡然小居向来与世隔绝,在这一日晌午时分却罕见地迎进来一位客人。
谢景修走进垂花门的时候,一顶四人抬的暖轿正从里面缓缓行出,谢景修带着二九站到路边,暖轿到了他面前却停了下来。
轿帘掀开,一张与元王妃有几成相似的脸庞露了出来。
虽然容貌有几分相似,轿中之人却显然没有元王妃的清冷艳丽,更无一丝元王妃身上高不可攀的气质。
轿中之人长着那样一张脸,却有着十分可亲的笑容。
“简夫人。”谢景修拱手施礼,唤了一声。
“景修回来了啊,姨母今日过来看看你娘亲。”简夫人笑道。
谢景修点头道:“母亲只与姨母交好。”
简夫人笑了笑,又道:“柔儿本来也要来的,可是临时有事脱不开身,就没能跟我一道来。柔儿没来,你也不在府里,到头来就我跟你娘亲两个人一起喝了一下午茶,也甚是无趣。”
谢景修道:“简六小姐向来巾帼不让须眉。”
简夫人笑了两声,笑意又慢慢淡下去:“快去吧,你娘亲正等着你呢。”
谢景修退到一边,抬轿的四个粗使婆子又将暖轿抬起,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去看看二九有没有回来。”谢景修道。
一名护卫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谢景修继续朝前走去,片刻后又道:“各处粥药铺子,以后慢慢脱离简家。”
身后的护卫迟疑道:“主子,我们自己经手,只怕太过显眼,容易暴露身份……”
“今时不同往日。不需暗中行事,光明正大地接手便是。”谢景修道。
“是!”
护卫按纳下一切疑惑,立刻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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