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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六小姐使计抢回了粥药铺子,后来事情发酵,又或者被有心之人利用,险些成为一场□□。这应该非她所愿,只是这结果倒正可以利用来扳倒他。


萧御在心里转了一圈,竟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他想不通简六小姐为什么对那粥药铺子如此重视,所谓乐善好施的名声真的那么重要吗?


“广安堂的粥药铺子一直运营良好,救济贫苦百姓也算素有成效。结果几个泼皮无赖纠集到一起打砸了铺子,这如何就是广安堂的错了?”萧御道,“你在街上被人打了,你不去追究打人的过错,反倒说是被打的惹事,这是什么道理?”


卫王被他问的一窒,百姓却是叫起好来,叫得卫王几乎老脸通红起来。


“至于那些泼皮无赖为何要砸了广安堂的铺子,为何以前不砸现在却要砸,是受何人主使?只要到宁沟村附近把人抓来,总能审问出来的。”萧御道,“宁沟村离京城不远,现在快马加鞭赶过去,不到中午就可以跑一个来回。”


坐在轿中的简六小姐手指一动,抓住了衣角的布料,又慢慢放松开来,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曹瑞是元王府中最好的侍卫,连谢世子身边的二九也比不上他的本事。只要是曹瑞出手,必定天衣无缝。


想查?不过是白费力气。


“本王这是宗人府,又不是大理寺……”卫王嘀咕了两句,啧了一声。


他哪里认真查过什么案子?现在这架式竟是要赶鸭子上架,非得他当一回明断是非的青天大老爷了。


偏他还说不出反对的话。左右三个太医十几个羽林卫,前面几十双百姓的眼睛灼灼地盯着他,他脸皮再厚也无法推托。


他堂堂一个而立之年的王爷,怎么就被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挤兑到这个地步?


卫王盯着萧御,恨恨地咬了咬牙,一挥手道:“来人!去宁沟村把那几个泼皮给本王抓来!”


萧御走到二九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二九一脸惊骇地看着他,似是不敢置信。萧御瞪了他一眼,二九马上敬畏地低了头,转身朝外走去。


从轿帘的缝隙中看到这一切的简六小姐,却是下意识地咬紧了薄唇。


她的目光又看向冯老大夫。冯老大夫的一双眼睛正盯在萧御的身上,面上满是担忧和关切。


曾经,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


不,即便是她一直得谢世子全力庇护的时候,她也不能这样命令他的贴身侍卫。


如今二九在那人的面前,竟不比对谢景修少一丝恭敬……


冯老大夫走到萧御身前,顿了又顿,似是不知如何启齿。


萧御笑了笑,道:“冯老不必担忧,我自有分寸。”


冯老大夫长叹一声:“你向来不用人担心,老夫知道,必定是她们做下了令你不能容忍之事。但是……她毕竟是世子的母妃。如今闹成这样,待世子回来,你要如何向他解释?”


萧御想到谢景修,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丝意难平的怨忿。


他向来随遇而安,世子强娶了他,却毕竟给了他一条进可攻退可守的最光明的退路,因此他自然是感激谢景修的。


成婚之后也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矛盾,偏偏就是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累积到如今,竟成了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沟壑。


他咬了咬牙,半晌才冷哼一声:“他若问我要一个解释,我必定给他一个最好的解释!”


冯老大夫心里一动,却是更加担忧了。


这可不得了,看世子妃这模样,竟是对世子也不满起来了。


冯老大夫看着萧御走回庭院中央,心中万般忐忑不安,却忘了就在前不久他还希望谢景修能与简六小姐成就好姻缘。


卫王派人去抓人,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审的。萧御走到轿子前面,看了片刻,突然出声道:“王妃,昨夜可是你以元王爷的名义命令守城将士不许我进城?”


轿中自然没有应答。萧御轻叹一声:“我真是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你对付我不要紧,却将谢世子置于何处?你一心想要谢世子娶简六小姐,然而他不喜欢,你似乎也不在乎。就只为简大夫对谢世子的救命之恩,所以你要把儿子赔给简家?简家人这样想无可厚非,王妃你身为谢世子的生母,为何站的是简家的立场而不是谢世子的立场?你把世子当成什么了?”


轿中依旧无人应答。


萧御想到谢景修为了娶他而花费的那一番心思,到了成婚之日却只有元王爷在场的冷清。谢景修没有表现出丝毫失落,萧御却有些怜惜他。


他费尽心机地求娶,欢欢喜喜地成亲,其实那一天归根究底,也就只有他一人欢喜而已。他身为男人虽无所谓嫁人,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开心的。元王府中没有人为谢景修送上祝福,惟一乐见其成的皇帝包藏祸心,真正把这门亲事当一回事的只有谢景修自己而已。


他陆续从冯老大夫和二九那里也听到过谢景修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这个元王妃,好像一直没有管过他,谢景修三岁的时候差点死了,还是冯老大夫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治好的。


“你从来没对他好过,就知道给他添堵,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摆谱,装模作样,厚脸皮。”萧御愤愤不平地低声道。


“你……你说的什么?!混帐!”轿中之人终是无法沉默下去,轿帘猛地一颤,一声怒斥传了出来。


萧御却已经站了开去,心中带着些恶意的快感。


元王妃气得面色惨白,双肩不停地抖着,嘴唇发颤:“你听听……你听听……他说的是些什么混帐话!不能留了,这种人绝对不能再留在元王府!”


简六小姐忙轻声安抚着元王妃,沉眸若有所思。


不过一个多时辰,出去抓人的侍卫便带着几个泼皮回来了。二九也回到院中,寻了个角落安静地站着。


侍卫将几个泼皮往地上一压,几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成了一堆软脚虾,跪下来连连叩头。


曹瑞穿着便服,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却将庭院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视线在萧御身上溜了一圈,又看了看那顶暖轿,唇角落出一抹不屑的轻笑。


世子妃果然还是太年轻,靠几个泼皮就想查出真相?真相就是这些泼皮在广安堂的铺子里讨不着便宜,在有心人的挑拨之下自动纠集起来砸了广安堂的铺子。


他其实真的没做什么,靠的无非是人心而已。


卫王不耐烦地打断几个泼皮的告饶,厉声道:“当日打砸广安堂铺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我说,我说。”一个泼皮忙道,“我什么都说!只求大老爷放我一条生路!我上有八十老——”


“闭嘴!说重点!”卫王不耐道。


泼皮忙收了油滑嘴脸,老实道:“咱们哥几个都有一家子老小要养,便时常到粥药铺子求个接济。以前简家铺子在的时候,无论谁上门,总不会空手而归。可自从换了广安堂,就小气得不得了。寻常人来吃碗粥,还要拿东西跟他们换!青天大老爷,你说这可不是叫人气愤?!粥药铺子都是贵人们体恤百姓穷苦,善心开设的,这广安堂却连这点亏心钱也赚。哥几个看不惯,又想到镇日里听说那广安堂的大夫挤兑得简六小姐一退再退,实在是欺人太甚,一时激愤,就……”


简六小姐唇边露出一抹微笑。


看,这就是事实。


卫王看向萧御,语气不善地道:“泼皮抓也抓了,问也问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萧御道:“我自然有话要说。为什么简家铺子受泼皮无赖的喜爱,广安堂的铺子却受普通老百姓的喜爱,反遭无赖气愤打砸?!”他忽得转身面对身后的百姓,扬声道,“粥药铺子本是为穷苦百姓所设,理应帮助真正需要的人。简家铺子不设门槛来者不拒,寻常穷苦百姓哪里能斗得过泼皮无赖,十桶米倒有八桶是被这些四肢不勤的惫懒东西占了去。广安堂设了规矩,断了这些无赖不劳而获的途径,他们自然因此生恨。恕我直言,简家铺子经营这么多年,不会连这点弊端都看不到。为何眼睁睁看着这些泼皮无赖抢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的粮食却从不想想对策?如今靠着几个泼皮无赖闹关了广安堂的铺子,简家重新占回了房屋开了铺子,天天施粥却再无穷苦百姓领得到,倒像是专为犒劳这些无赖似的。”


萧御话音一落,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来广安堂看诊的百姓也有知道内情的,倒是连连点头。


“是这个道理。简家铺子的粥米,寻常百姓的确难以抢到。每日里总被些泼皮挡在门前,谁敢进去?当日咱们只怪泼皮挡道,可广安堂的铺子可以把泼皮阻挡在外,简家的铺子为何就放任自流?”


“都说是乐善好施,其实有几人受过简家铺子的恩惠?”


“都进了泼皮无赖的肚子,谁敢说简家铺子不好呢。”


简六小姐坐在轿中,面色一片红白变换。


她不出去对质,反倒落于被动。


卫王拍案让众人安静,却见轿帘一掀,一道纤细身影走了出来,站在庭院中央。


这一下不用卫王说,众人也自觉地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庭院中央那雅致纤细的身影。


简六小姐向在坐众人盈盈行了一礼,道:“既然凤大夫说到了简家,我少不得要出来分辨两句了。”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人,道:“什么简家铺子受无赖爱戴,广安堂铺子受普通百姓爱戴,都不过是凤大夫的无稽之谈。诚然,广安堂铺子在规矩上比简家铺子完善。可是大家也都知道,广安堂铺子是在简家铺子的基础上开设起来的。简家铺子经营数年,渐渐摸索出更好的经营方法,刚准备推行开来,就被广安堂铺子彻底取而代之,连铺子都还是简家的原址。当时撤走时,简家只将人撤走了,其他的东西一概留了下来,那经营的法子,简家也并未藏私。”


萧御都快气笑了。这人怎么就能用这样一副正经的面孔说出这样一套无耻的言论?广安堂的经营法子是简家教的?真是敢想敢说。


可他不相信,以简六小姐的威望却显然轻易说服了其他人。


这种事原本就无从对证,只凭各人信或不信。


简六小姐看向萧御,秀白的脸上淡然无波,却似乎又有隐隐约约的挑衅。


萧御只觉得分外无趣,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只看了二九一眼,二九点了点头。


却听跪在地上的一人突然道:“禀大人,小的有话要说。小的是受简家之托,故意纠集人手,打砸广安堂铺子。简家想要占回那些铺子,便想了这个法子,而且一边抹黑了广安堂,一边抬举了简家。”


他话音未落,简六小姐已经失了刚才的淡然镇静,不敢置信地转头瞪着他。


“你……你胡说!”


曹瑞浓眉一皱。这些无赖根本只是被挑唆了几句,全然不知谁是主使,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二九。


却见二九朝着他咧嘴一笑,眉目间满是不屑。


曹瑞瞬间明白了过来,却更加惊愕了。


这竟是二九故意找来的伪证人?


简六小姐气得粉面涨红,双目圆睁地瞪着地上那人。


被空口白牙地冤枉却无法分辨是什么感觉,她算是感受到了。


那人却不看他,低着头犹如背书一样,把他的作案过程讲了一遍,末了还拿出一枝珠钗来。


“这是简六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给小人的报酬,小人情知此事有违良心,无论如何睡不安稳。如今尽数说了,才觉一身轻快。”


说了当然轻快了,他放在心头上的小相好还在那煞星的手里呢。泼皮只看到二九的一双靴子影,便立马吓得心惊胆寒。


简六小姐心中一动,转头向四周看。


二九已经扯着半夏的手臂拉到庭院中央,笑道:“简六小姐可是找你这丫鬟?”他说着夺过那无赖手中的珠钗,比着半夏的头上,笑道:“这可不算冤枉了半夏姑娘,这珠钗和你这耳环竟是一对的呢。”


简六小姐愤恨得几乎双目喷火,猛地目光灼灼地转向萧御。


“你们陷害我?!”


萧御只是笑了笑:“是不是陷害你自己心里清楚。”


话有两意,简六小姐明白,卫王等人听着却是另一番意思。


冯老大夫怒道:“简柔,怪不得你今早信誓旦旦说世子妃闯了无法挽回的祸事。我当你会未卜先知,原来这一切竟都是因你而起,难怪你会如此清楚原委!”


“我没有!”简六小姐既惊且怒道,“我没有!这个无赖分明是胡言乱语!他是受人挑唆的!你们不彻查个清楚,只听信他片面之辞便要诬陷于我吗?!”


“人证物证俱在,简六小姐想说是谁诬陷了你?”萧御笑了笑。其实这点事根本不能把简六小姐怎么样,既不会让她坐牢也不会让她赔钱,只是他已懒得再与她的面具对抗。


不若一下子把这冠冕堂皇的面具撕下,以后再也不用面对她满腹算计却偏作清高的一张假脸。


“若是彻查,简六小姐就这么有信心自己做的滴水不露,不会再被查出些什么马脚吗。”萧御讽笑道。


“你血口喷人!”简六小姐何曾尝试过这样的冤屈和羞辱,一时气得浑身发抖。半夏慌忙过来扶住她,一脸关切。


这件事的确不是她做的,不管她的目的是不是达到了,可这个泼皮说的话根本是胡编乱造的,现在她竟连解释分辨都做不到。


且看周围之人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的分明是怀疑鄙薄轻慢的。


这些人竟然都信了?!蠢材,一帮蠢材!


简六小姐几乎快要咬碎一口银牙,心中气怒翻腾几欲呕血。


萧御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既然知道受冤枉是这样难受的事,她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强加在别人的头上呢?


冤枉别人的时候,就没想到总有一天这滋味也会落在你自己的身上。


半夏怒道:“这珠钗不是我给他的!今天早晨这钗还在我头上戴着,一定是被什么人偷去了!”


只是没有人理她罢了。


众人的窃窃低语渐渐高了起来,站在庭院中央的简六小姐面色一片苍白,她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众矢之的,那些听不见的低语,分明全部都在嘲笑她。


她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洁净无暇的好名声,就这样被人毁了!毁了!不管以后他如何遮掩描补这件事,以后那些无知百姓再谈论她的时候再没有盲目的崇拜敬仰,还不知会有多少暗地里谤人的猜测。


只要想一想那种境况,简六小姐就眼前发黑,几乎软倒下去。


“柔儿,回来。”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轿中传了出来,简六小姐一怔,有些急乱至昏的心神也被这一声拉回了正轨。


她看了萧御一眼,眼神中的怪异令萧御感到十分不舒服。


简六小姐走回轿边,一矮身钻了进去。


却听元王妃又道:“来人,起轿回府。”


她拿出王妃的魄力和品级,以此来命令下人。在座中人除了卫王爷,还真没有人有资格顶撞她。


没有资格不代表没有行动。


萧御见几个轿夫越众而出,一前一后俯身抬起暖轿就欲离开。


卫王爷等人暂时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是跟简六小姐打了个机锋,总算没有真的打了元王府的脸,如此也算万事大吉了吧。


“且慢。”萧御突然出现在暖轿前面。卫王爷等人一看,心几乎没从嗓子眼儿跳出去。


他还想干什么?!


轿夫只得停下,只是轿中之人仍不出声。


萧御笑了笑,道:“王妃娘娘,如今这大案证实了与我广安堂无关,却与简六小姐有莫大的干系。您一纸诉状将我告到宗人府,无人不赞您一句大义灭亲。如何?现今这亲变成了简六小姐,王妃要如何处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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