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他便头一歪,再没了声音。
太后和佟瑜乔连连躲避,苏棠挽袖上前,伸手探了下他的鼻息。
叹了口气后,她沉声道:“已经没救了。”
佟瑜乔用手帕捂着脸不敢看,太后则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的姜忠。
他的白须上满是血珠,眼眶深凹,眼珠子瞪得老大。
神色惊惧,死不瞑目。
如果喝下那碗药的人是她……
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太后心口一阵绞痛,颤抖着闭上眼,竟吓晕了过去。
一帮侍女乱了手脚,慌乱地上前扶起太后,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
苏棠上前检查了一下太后的状况,冷静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我为她施针治疗,缓一缓就好。”
“有,有劳王妃照顾,老奴感激不尽!”
方嬷嬷是跟在太后身边多年的老人,立刻对其他人吩咐道:“快,把慈宁宫的殿门关上,在太后醒来前,绝不准任何人进出,谁要是敢把这事透出去半个字,格杀勿论!”
姜忠死了,江霖今天最大的威胁也就没了。
多待一会儿也没什么损失。
苏棠没什么意见,从姜忠留下的医药匣中翻出针灸银针,指挥侍女将晕倒的太后扶去软塌上,沉着地为她施针。
沉重的雕花木门缓缓关闭。
最后一丝暖热的阳光也被隔绝在了殿门外,再透不进来。
折腾了许久,在苏棠的诊治下,太后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疲惫地睁开了双眼。
“姑母!”
唯恐被苏棠抢了功劳,佟瑜乔为了显出自己的关心,哭着跪倒在塌前,拉着太后的衣袖呼天抢地:“瑜乔真是吓坏了,您的凤体要是有闪失,我爹爹绝不会放过今天殿内的任何一个人的!”
她话里有话,字字带刺,苏棠却不以为意,只顾慢条斯理将银针收进囊中。
刚醒来便听到这句,太后差点又气晕过去。
佟海生是权势滔天,但毕竟是前朝臣子,如何能把手插到后宫来?
作为佟海生的亲生女儿,佟瑜乔如此哭闹,还当着外人襄王妃的面,不更显得她佟家功高盖主,无法无天?
颤抖着将手抬起,太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力打了佟瑜乔一记耳光。
那巴掌来得突然,佟瑜乔被打得倒在地上,满脸怔愣。
从小打大,她还不曾挨过何人的打,更何况还是一向待自己亲厚的姑母。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又听太后一声怒喝:“将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带去偏殿,跪着罚抄女诫两百遍,抄不完不许出来!”
即便头脑不聪明,佟瑜乔也还是意识到。
自己闯了大祸了!
冷漠地看着佟瑜乔被方嬷嬷带走,苏棠坐在桌边,气定神闲地喝了杯茶。
不远处的软垫上,姜忠的尸身还躺在那。
太后坐起身后瞧见,连忙摆手让侍女将其拖走,侧头用帕子挡住脸,仿佛这样就能躲避什么不干净的邪祟一般,拈着手中的玛瑙佛珠转了几圈,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苏棠有些好奇,以前她自己动手杀人,也会这般忌惮吗?
定了定心神后,太后再次抬起头,这才有空将目光落在苏棠身上。
经历了这么大的风波,她的面上却没有惊慌失措,从容不迫地坐在先前被赐座的玫瑰椅上,垂眸捧着茶碗,像是在凝神沉思。
对她出言不逊的佟瑜乔受到惩罚,也没见她有半分骄矜得意。
这番置身事外的超然,以她的年纪来看,实在太难得。
方嬷嬷在一旁低声道:“太后,方才您晕倒,多亏了王妃在一旁看护照顾。”
太后神色复杂。
她知道对方是聪明人,眼下浪费时间在周旋客气上已是无用,不如直奔主题。
压了压眉心,太后低声道:“方才姜忠之事,还望王妃不要外传。”
此言一出,便是给今日之事定了结果——
她不准备追究了。
姜忠是李承璟的人,方才的风波中,看他跪下时的反应,必然是心中有鬼。太后心知肚明,哪怕汤剂中的毒药不是他下的,之前的探病布药也必然有问题。
站在权力的巅峰,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起舞,她虽怕死,但更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哪怕是虚伪的母慈子孝,背地里满是嗜血的屠刀,她也不能立刻就揭穿。
听这话,苏棠还真有几分敬佩她了。
光是对别人冷清寡恩也就罢了,这位太后貌似对自己也挺狠的,差一点就把命交代的事情,也能压下去不让别人说,摆明了是要保全李承璟的名声。
毕竟那姜忠,可是李承璟送来杀她的刀啊。
放下茶碗,苏棠起身行了一礼:“臣妇今日不过是来慈宁宫感谢太后对王爷和臣妇的爱护之恩,顺便聊了聊家常,并未知晓其他事宜。”
果然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
太后面色稍稍缓和,揉着太阳穴道:“哀家见着王妃高兴,但毕竟上了年纪,眼下又有些乏了。今日便免了襄王的拜见,王妃也请回去吧。往后有机会,哀家再邀你们夫妇一同入宫,好好说会儿话。”
说着,她望向方嬷嬷:“吩咐内务府,把缅甸新贡的送子观音玉雕赏给襄王府,再选些珍宝古玩一并赠予王妃,不可怠慢。”
好家伙,封口费都安排上了?
苏棠顺势谢恩,礼仪周全地离开了。
她一走,太后立刻拉下脸,对方嬷嬷道:“去查,今日的汤药是何人煎的!”
“在您醒来前,老奴已经命人查过了,只是……”
方嬷嬷叹息一声,道:“往常您的汤药都是小药房单独煎熬的,但今日小药房的灶台却出了差错,您的药……是由陛下身边的周公公送来的。”
她的话宛如一根利箭,狠狠戳破了太后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周潮是李承璟最信赖的大太监,最讽刺的是,当年还是太后从一堆小太监中一眼看中了他,见他聪明机警,办事稳妥,才让他跟在李承璟身侧,照顾年幼太子的日常起居。
也因为这层关系,周潮在慈宁宫混得很开,说话办事颇有威望,临时送药来也没有人怀疑动机。
用着她的人,却反过来阴了她一手。
太后面容阴鸷,掌中转着佛珠。
片刻后,她嗤笑一声,道:“哀家真是养出了个好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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