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渐寒,树影料峭。
为期三天的皇太子监国恩科,在十月十一日这天,终于迎来了结束的时刻。
不过,此刻结束的并不是真正的结束,而是,恩科考生们考试的时间结束了。
剩下的时间就开始进入到阅卷,放榜的倒计时了。
而这段时间,则就是这些考完恩科的考生放松的时间了。
他们可以在这几天里尽情高歌,尽情挥洒,以最豪迈的姿态迎接着金榜题名的那一刻!
考完三天数科的程大壮终于从考场之中出来了。
三天的考试使得程大壮的脸色略有惨白。
很显然,这么高强度的考试对他这位六十六岁的老人而言,还是太过吃力。
万幸,他终于熬过来了。
现在程大壮激动的是,自己终于在这三天内,将自己的一身所学在这场恩科考试中展示出来了。
至此他也算是完成了心愿,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程大壮离开恩科考场之后,没走几步他就转身站在顺天考院门前,与万千正出考场的考生,正好相向而立,站在原地好似一根阅尽千帆的沉舸老木!
显得无比沧桑。
程大壮抬头看着顺天考院的匾额,他的眼中全是历经沧桑后的感动,他不由的拱起双手对着考院深深一拜。
这一拜,就好像是一次他与自己梦想的一拜。
考过这场恩科,他此生,就没有辜负自己少时的梦想了!
等程大壮起身后,他的眼泪又一次的溢出了眼眶。
可见,程大壮真的是无比感激这次恩科给了他少年时跻身正途,一展所长的梦想机会。
西山皇庄的几人翘首看着考院中出来的学子。
当他们看到眼熟的西山三院学生带着洋溢的笑容从顺天考院中出来时,这些人的脸上也立刻浮现出了激动的笑容。
陈经纶,杨春元,徐光启,王瓦特等站在一处,当他们看到程大壮转身对着顺天考院拜去时。
这些人的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他们这些人里,只要陈经纶,杨春元,徐光启经历过系统的科举教育。
但是,真正参与过科举的也仅有徐光启一人而已。
而徐光启虽然才气过人,但是,他在这历届的科举考试中,却始终没能够得偿所愿成为一位可以光宗耀祖,出人头地的进士老爷。
现在,看着已经六十六岁,已是皓首苍髯的程大壮,他们心中满是唏嘘,也满是敬佩!
这么大年纪的人,还能坚持梦想,拼搏科举之路,这对陈经纶,杨春元,徐光启等人而言,绝对是无比震撼的。
尤其是对徐光启!
徐光启现在也已经快四十岁的人,还在科举的路上苦苦挣扎,看不到尽头,他心中的苦闷和心酸,可能也只有眼前的程大壮能够体会一二,不,他应该能体会全部。
“我们去迎一下程先生。”
陈经纶提议道。
杨春元和徐光启等嗯了一声,然后,一起走到人群,走到程大壮前。
陈经纶热情的招呼道:“程先生,在下已经在西山皇庄的摘星楼备下薄酒,特地来迎接程先生恩科归来,预中一甲!”
程大壮听到陈经纶的声音后,他连忙用衣袖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眶,他抱拳道:“辛苦伯爷,辛苦诸位了。”
说罢,既然便如志同道合的知己好友一般,手握着手,紧紧的拉在一起,上了顺天考院前的一辆宽大马车上。
到了马车后,众人对着程大壮就是一番深切的关怀。
这让程大壮再次感动。
他真没想到自己一介白衣,到了京师之后,竟然得到了如此礼遇。
一位伯爷,一位驸马和数位皇太子看重的才俊,竟然都能如此的平易近人,这在程大壮几十年的人生路程中,从未有的待遇。
由此可见,西山皇庄的尊学重学的学风当真是天下第一!
比之这些年在无锡声名鹊起的东林书院都要强上数倍不止!
西山三院把尊重人才,尊重知识都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程大壮感谢着众人的关心,最后他饱含深情的说道:“老朽真没想到,在老朽的破败之年,还能遇到这般盛世!大明有皇太子,犹如是天上有了太阳,久旱逢了甘霖。”
陈经纶道:“程先生所言极是!在下也是这般想的。遥想当年,在下与程先生一样,不过是一介贱商,虽识得几个字,但却从未被人正眼看待过一分。”
“只能随着父亲漂泊海上,经营着上不得台面的海商生意。直到有一天,皇太子殿下纡尊降贵,赏识了家父,赏识了在下。这才有了在下今日之成就。”
程大壮听着陈经纶的话,他也满怀期翼,自从程大壮知道了陈经纶也是商贾出身之后,他和陈经纶就倍感亲切,觉得两人是同类人。
程大壮道:“伯爷能被皇太子殿下赏识,这也是伯爷和令尊用命换来的。伯爷和令尊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在吕宋红毛鬼的眼皮下将番薯藤带回大明,就凭这份功劳,伯爷和令尊就足以名垂千古!”
陈经纶听着程大壮的如此恭维的话,他的心里也是无比的受用。虽然,这么多年像这样的话,陈经纶也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但是,能被一位如此数学大能夸赞,这种感觉还是非常舒服的。
陈经纶谦虚笑道:“程先生谬赞了。家父和在下也不过是恰逢其时而已。像番薯这般的神器,就算没有家父和在下。只要是大明之人,他们漂泊在海上发现了,也一定会带回大明的。我父子二人只是运气好,刚好抢在了大家前面发现了番薯而已。”
程大壮笑道:“伯爷谦虚了。”
这时候,整个马车车厢也都笑了起来。
等到笑声渐息之时,坐在最角的王瓦特终于急不可耐的发出了自己的问题。
王瓦特道:“程先生,这段时间,我等您等的可是好苦啊。”
程大壮看着黝黑健壮,精神奕奕的王瓦特,他顿时笑了,不过他立刻说道:“王校书,你要容老朽休息两日才行,你的问题实在是太复杂了。老朽刚刚考完恩科,元气未满,经不住这般折腾。”
王瓦特不干了。
王瓦特急道:“程先生等不及了,皇太子和皇上都等着呢,咱们的蒸汽机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有几個问题始终没法解决,就等您和徐先生一起联手帮我算出这些问题。”
徐光启听到这话也是一阵苦笑。
自从王瓦特的蒸汽机制造出了瓶颈之后,他就一筹莫展,苦思冥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为什么蒸汽机的拉力始终没法保持均匀,始终没法持久。也就在这个时候,皇太子听闻了。
皇太子直接给王瓦特建议,让他好好的计算下蒸汽机的拉力和气缸力之间的关系后。
王瓦特就像是魔怔了一样,天天的就在西山三院来来回转悠,听说谁数学厉害,就把人拉去一起研究蒸汽机,帮他计算拉力和气缸输出力的问题。
西山三院里的数学大家们几乎都被他拉了一个遍,但真正能有解决问题思路的人,好像就徐光启和这位新来的程大壮老先生。
所以,王瓦特看着徐光启和程大壮,那眼神比看一位美女都要热切!
毕竟,这蒸汽机不仅是王瓦特的骄傲,更是他的爵位!
皇太子可是承诺过,只要他的蒸汽机能够实现的实际应用价值,且故障率低,皇太子就会赏赐他一个伯爵封号!
听到伯爵封号之后,王瓦特的眼睛红了。
所以,他现在才会这么急切的找程大壮帮他计算蒸汽机的问题。
程大壮听着王瓦特的声音,他无奈一笑。
然后说道:“王校书,你看这样行不行,等到恩科放榜之后,老朽的心愿达成之后,老朽就定心在你的蒸汽机实验室中帮你计算蒸汽机的问题好不好?”
王瓦特大喜过望:“一言为定!”
程大壮看着激动的王瓦特,他也感慨说道:“在没有看到王校书的蒸汽机前,老朽一直认为的能工巧匠,也不是过精于木工,精于金银器等等方面的精巧之工。”
“但,当老朽看到了王校书的蒸汽机后,老朽才知道什么叫做能工巧匠!不,应该是神匠!古之鲁班,古之巨子也应该如是吧!”
“老朽做梦都没想到,王校书竟然有本事能将一个铁疙瘩自己动起来。这让老朽不禁想到罗贯中《三国演义》里诸葛孔明的水牛木马!”
听到程大壮将自己和鲁班,巨子,诸葛孔明这样的神人并列,王瓦特的牙齿一下就呲出来了。
众人这个时候也看着王瓦特,夸奖了起来。
因为,王瓦特的这个发明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竟然,只用水和煤就能拉动重愈千斤万斤的重物!
这在所有人看来简直就不吝于是仙术!
当然,这“仙术”能王瓦特创造出来,也离不开皇太子殿下的启示。
正是因为有了皇太子殿下的启示,王瓦特才有机会创造出了这个奇迹!
可以说,皇太子殿下才是这“仙术”的创造者。
现在,皇太子殿下又给王瓦特指明了道路,想要蒸汽机更好,那就好好研究蒸汽机里的数学问题。
因此,数学在西山皇庄之中也就成了西山三院争相研究的重要科目。
不过,数学很吃天赋,所以,很多人研究了一段时间就绝望的放弃的。
但是,这也正是因此,凡是会复杂数学计算的数学大家,在西山皇庄之后就被受尊重。
就比如程大位。
若是,西山三院没有那么浓厚的数学崇拜氛围,就他一个六十六岁的老头想成为西山三院的座上宾,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王瓦特谦逊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怎么能跟先贤想必?我不过就是沾了皇太子殿下的光,若是没有皇太子殿下的指引,我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西山三院学生而已。”
程大位道:“王校书切不能妄自菲薄,你的成就,在将来的浩浩史书中,一定会有浓墨重彩的一笔。千百年后的人也一定会把你奉为像鲁班祖师一般的神仙人物!”
王瓦特眼睛明亮了起来,他看着程大位,问道:“真的吗?”
程大位道:“你可以问一下伯爷他们。”
这时候,陈经纶,杨春元,徐光启等都不由点头,认可着程大位的话。
看到这么多大贤都这么认为,王瓦特顿感无比自豪。
接着他又朝着杨春元一拜:“驸马爷,以后也多多拜托您了。蒸汽机能否达到皇太子殿下期待的那般,就要看您的钢材研究了。”
杨春元看到王瓦特对他的一拜,他笑道:“好,本驸马最喜欢的就是有挑战的钢材研究!”
“听说张二河都开始研究钢化玻璃了。本驸马倒要看看,到底是本驸马的钢材硬,还是他的玻璃硬!”
说罢,杨春元便轻蔑一笑,他真心不服气张二河一个烧玻璃的,竟然大言不惭的说要烧制出钢化玻璃!
这不是在跟他抬杠吗?
所以,现在杨春元和张二河已经开始暗自较劲了。
若是他们的暗自较劲让朱常洛知道了,朱常洛肯定是会笑的。
因为,钢材和玻璃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材料。
研究的方向也完全都是南辕北辙!
不过,即便是朱常洛知道了,朱常洛不会说什么,他甚至还会立下彩头,鼓励两者之间的竞争!
因为,只有有竞争,才会有进步!
古人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大抵就是如此吧。
只要生活在有忧患意识的竞争环境中,所有的一切都会进步。
若是,一切安定,且都安于现状了,那就危险了。
推及到历史的发展潮流中也是如此。
先秦之时,七国争霸,百家争鸣!
这些七国和百家,他们为了能够在乱世中生存下去,都在拼命的变革着自己。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自己落后了,留给自己的下场就是身死国灭,道统失传!
所以,在整个战国几百年中,各种变革,各种思想轮番登台,轮番表演,都像成为这乱世最后的胜者!
可惜,胜利之后的秦国失去了继续进步方向,开始趋于保守,做出了焚书坑儒的疯狂举动,并且继续穷兵黩武,不惜民力,南征百越,北筑长城,幻想着千秋万代,结果,二世而崩!
这就是没有竞争的下场!
所以,在朱常洛设定的西山皇庄规则之中,竞争一直都是备受朱常洛关注的重点。
一开始的西山技术研究院过时了,朱常洛就毫不犹豫的将其扩建成了西山书院。
等到西山书院足够大时,朱常洛又果断的将其分拆为三,让其相互竞争,相互比拼,使之永远保持着竞争的意识。
可以说,西山皇庄能有今日之成就!
这不仅只有朱常洛一人之功,还有西山皇庄之内的竞争之功!
当然,这些竞争也都是良性可控的竞争,一旦有了恶心竞争的苗头,朱常洛也会毫不犹豫的打击的。
毕竟,西山皇庄的一切都是他的心血,谁敢毁灭他的心血!那就是他死敌!
而作为一个冷酷的政治家,对待死敌,往往就只要一个念头,那就死敌必须死!
就在众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回到西山皇庄时,朱常洛也没闲着。
朱常洛也去了西山皇庄。
恩科考完了,于情于理,朱常洛都要跟万历皇帝报告一声。
虽然,万历皇帝也不管这事,但是,朱常洛必须得有这个态度。
而这就是后世常常说的政治作秀。
如果,一个政治家连秀都不愿意做了,只想做一个高高在上的英明领袖,那么这个政治家一定是一位脱离群众的孤单政治家。
即便他的政策他的理想再美好,在大众眼中他依然是一位独夫民贼!
一个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暴君!
所以,对于作秀这事,朱常洛的领悟力,绝对超过本时代绝大多数的政治家。
毕竟,朱常洛开始见识过政治家作秀的威力和好处的。
更何况,在这个讲究孝道和仁德的时代里,朱常洛作秀的方式自然也是入乡随俗的。
就比如朱常洛对万历皇帝的各种敬重和孝敬,这在天下人眼中,朱常洛完全就是一位大大的大孝子!
还有朱常洛对一些年纪大的大臣的小恩小惠,这在天下人眼中,那也是朱常洛尊老敬老的优良品质。
至于在这期间,朱常洛兴起的一下就杀了上千人,流放了上万人这种血腥大案,在很多老百姓和士人们看来,这都是皇太子殿下忍辱负重,不得不杀,不得不为的冷酷手段。
这些人会不由自主的因为朱常洛的作秀,给朱常洛找理由找借口,来淡化朱常洛兴大案杀人的影响。
由此可见,政治作秀是多么的重要!
只要人设不崩,buff叠满,简直就是无往不利!
所以,即便是经历蓟镇石星案,昌平刘克用案及后续的都察院案,满朝大臣都还认为朱常洛是一位仁德皇太子。
而皇太子之所以会在这三个大案中杀人上千,流放上万,甚至改制了都察院。这都是因为这些贪官污吏们太过猖獗的缘故。
所以,时常的做一些维持自己孝顺,尊老的人设行为,是很有必要的。
这些动作都够很好的伪装住朱常洛的野心,使之成为一位无害开明的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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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说个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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