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天牢,此刻太子府的气氛亦是凝重异常。
内室桌边,武文兮抬手握起倒叩在托盘里的骨瓷茶杯,忽听清凌一声脆响,茶杯自底端,应声而裂。
黝黑的眸子骤然深邃,武文兮唤出独臂,“不知道为什么,本太子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太子殿下指的是五日后的滴血验亲?”独臂站在其后,恭敬开口。
“本太子怀疑秦铭会在其中动手脚。”武文兮剑眉紧皱,眸子下意识瞄向托盘里碎裂的茶杯。
“这个……秦铭若不帮太子殿下,总不会去帮武靖,就算他帮,武靖也不会领情才是。”独臂低声回应。
“那他会不会,帮的另有其人?”武文兮始终不相信秦铭。
“皇上膝下只有两子,属下想不出他还能去帮谁。”独臂摇头。
“或许吧。”武文兮挥手退了独臂,眸色愈深……
墨色苍穹,月弯如钩,同样一片夜幕,南域的空气都似比大周要好上几倍。
寂静的南域城,唯东南一处赌坊喧嚣不止。
角落里,一袭白衣的君子剑面无表情的看向不远处的夜鸢,心里对解锋笛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买大!大!大!大!”赌桌上,身着浅色青衣的夜鸢单手握着酒壶,另一只手将身上的赌码抛出去一半押在大上,紧接着,在众人紧张又刺激的叫嚣中,夜鸢竟然把自己的蹄子抬起来踩到赌桌一角,动作之粗鲁,嗓门儿之嘹亮,这还是那个他初见也觉有十分仙气的夜鸢么!
举止不雅也就算了,你丫喝酒就喝酒,干嘛把酒洒到自己衣服上,弄的那一身曼妙身姿一览无遗,身边顿时围了好几个登徒子!
君子剑都不知道那些盲人是不是瞎子!看不出来他们面前站着的女人是解锋笛的师傅?这场景若被那厮看到,保不齐来场大屠杀!
“开啦!小——”
随着色盅开启,有人欢喜有人哭!
“准备啦!下注!”摇色子的汉子再次叩住色盅。
“买小!”夜鸢仰头把壶里的酒倒个干净,之后干脆把酒壶一撇,撸起衣袖露出雪白玉臂,将身前所有赌码推到小的位置,之后双眼放光的盯着色盅。
地上的酒壶滚了几圈儿后落到君子剑脚下,要不是眼眶够大,君子剑真怕夜鸢的眼珠子会掉下去!
真够能装的,他离这么远都能听到盅里的色子是大,她竟然押小,分明就是故意的。
“开小!小!小!小!”夜鸢疯狂吼着,像所有赌徒一样,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可进到赌场的也不尽是赌徒,眼见有几个眼瞎的围到夜鸢身边,眼睛里冒着淫光,而夜鸢就跟木头似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君子剑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丫倒是出手啊!像揍本王那样揍他们啊!
“还有没有要下注的?要开啦!”摇色子的大汉见无人下注,“开啦!”
“嗳……小……”汉子看到色盅里的色子时脸色骤变,身为天石赌坊的首席摇盅师,他很确定自己刚刚摇出来的是大,肿么变成小了?
“小!小小小!”夜鸢激动大喊,伸手就要捞银子。
不想那汉子突然伸手,“这位小姐,此局不能算。”
“为什么?”夜鸢抬眸,如水清眸迸发出来的暴戾惹的大汉一抖。
“因为有人在这一局的时候动了手脚!”随着大汉一声冷喝,赌坊不知何时多了数名打手,单从气势上看,各个都是高手。
“不管是谁,只要你现在站出来,我天石赌坊就此罢休,否则,别怪我等手下无情!”大汉说话时,一般赌徒害怕的退到一侧,唯夜鸢单脚踩在赌桌上,“老娘才不管谁动了手脚,只要我没动手脚,这钱你就必须给!”
夜鸢喝多了,微醺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润,樱唇微嘟着,娇艳的容颜如盛放在春光里的玫瑰,美艳无双,不可比拟。
“这位小姐,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你没动手脚,那就乖乖跟本公子过来,何必惹事儿呢!”就在这时,一青衣男子率先一步走到夜鸢身边,拉上她的手,“你若心疼银子,本公子给你补齐,只要你跟我走……”
‘啪——’
没等夜鸢反应,君子剑迈步上前推开那人,“敢对她不敬,你知道她是谁么!”
“哎哟!还来了个英雄救美的!怎么,活的不耐烦了?”眼见青衣男子撸胳挽袖的走过来,摇色大汉示意手下打手莫轻举妄动,想那青衣男子在来南域之前,可是出了名的采花大盗,武功跟轻功都不弱,不好得罪。
“呵,如果你觉得解城主的师傅是那么好占便宜的话,你大可过去……”君子剑将将开口,忽觉背后一痛,他竟然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某厮点了穴!
特么,你点本王做什么!你丫看不出来本王在替你出头?变态啊!
“我才不是解锋笛的师傅,你们别信他的,既然这局不算,咱们再来一局,不过我没带那么多银子,你们把账记在解锋笛头上,来啊!”
于是在夜鸢抛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紧接着,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莫说赌徒,连摇色子的大汉都跑的无影无踪。
整个天石赌坊就只剩下两个人,夜鸢,跟被她封住穴道的君子剑。
‘啪!’
君子剑意识到穴道被解,当下过去,“你为什么要封我穴道?”
“因为你暴露了本小姐的身份。”夜鸢摇晃着走出赌坊,行至门槛的时候,突然从君子剑的视线里消失了……
看着脸朝下趴在地上的夜鸢,君子剑极度无语,之后不得已过去把她扶起来,“真醉了?”
‘嗝——’夜鸢由着君子剑把她搀起来,“好像没有,再去喝!”
君子剑懒理夜鸢,直接把她拽到泾水河畔,真的,如果不是怕夜鸢清醒过来会揍他,他真想把这个醉成一滩烂泥的家伙给丢到河里,最好淹死。
“你明明知道大小,为什么故意押错?”君子剑扶夜鸢坐到河边,狐疑开口。
“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夜鸢没说谎,这也是她为什么在每一次豪赌的时候要先喝酒的缘故,这样她就可以借着酒精的麻醉不去听色盅的声音,若非如此,这世上想让她输的赌坊还没开好不好。
“你这么喝酒会激发体内毒素,死的会很快。”君子剑瞄了眼夜鸢,轻描淡写的抿了抿唇。
“关心我?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夜鸢散尽一身酒气,戏谑看向君子剑。
“本王巴不得你现在就死。”君子剑不会爱上夜鸢,只是觉得同病相怜。
“是啊,你爱的人是傅青思。”夜鸢开口时,君子剑陡然转眸,眼底掠过一道寒芒。
“千万别有杀人灭口的意思,信么,就算老娘睡着了,杀你照眼跟玩似的。”夜鸢的话虽然打击人,但却是大实话,整个江湖,若定要找出一人与之抗衡,怕也只有仙踪门的门主了。
“你答应过本王,不会把我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君子剑强调。
“你有什么秘密?”夜鸢一脸茫然道。
君子剑默。
“如果傅青思他们弄不来解药,你不会真要嫁给本王吧?”君子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堕落了,眼见大齐就要成为囊中物,他却呆在南域不思进取。
可这该怪谁!
想到此处,君子剑一脸悲愤的看向夜鸢,他有跟夜鸢提过先回大齐,奈何夜鸢不许!
是的,没有夜鸢点头,君子剑觉得自己插翅难飞。
“怎么?本小姐还配不上你这个将死的王爷?”夜鸢嗤之以鼻。
“……”君子剑真想反问她一句,你觉得哪里配得上,嗯?
不过他没敢,因为他不想跟解锋笛一样,分分钟被打成猪头。
“本王不介意娶,可你不会有遗憾么……”君子剑席地而坐时夜鸢干脆躺到地上,仰望着苍穹。
遗憾?
她不在乎自己有没有遗憾,只是不想解锋笛被世人当作笑话……
夜幕下的大齐皇城,寂静无声,唯有风月楼燃着灯火,微风起,连成串的灯火摇曳轻晃,仿佛穿着红衣的女子,挑拨心弦。
箫音馆内,桂姨连门都没敲一下,急匆进来,怀里抱着有关大周的最新消息。
“阁主,出事了!”桂姨行至桌边将书简递给楚怀殇。
纤长玉指骨节分明,楚怀殇接过书简慢慢打开,眸色骤冷,“怎么会这样?”
“是啊,谁能想到那个卫文娘如此执着,事情都过去二十几年了,她到现在还放不下。”桂姨惋惜似的摇摇头。
楚怀殇不语,他或许能理解卫文娘的情怀,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淡忘,那些曾经让人痛彻心扉的伤害跟摧残,只会在时间的沉淀下烙印在心底,无论沧海桑田,永远也不能磨灭。
“她的恨,过于深了。”楚怀殇握紧了手里的竹简,轻声叹息。
“可她恨的没道理啊!当初武烨的死并不能全怪武雄,算起来,他那是咎由自取。”桂姨不以为然。
“卫文娘不这么想,看来武雄并没把当年的真相悉数告诉给她。造成今日局面,只怪武雄太爱卫文娘,舍不得她受半点伤害,结果却不能尽如人意。”楚怀殇眉目渐露忧色,“只怕这一次大周要变天了。”
“那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传给傅青思?”桂姨知道,自家主子之所以特别看中大周之事,只因他在乎的那个丫头在大周,且就处在风尖浪口。
“来不及了,看来本阁主要亲自走一趟大周,希望来得及。”楚怀殇搁下竹简,“备马。”
“阁主想今晚动身?”桂姨看了眼窗外,忧心问道。
“现在动身。”楚怀殇抬头,肃声开口,清眸中透着无法形容的坚定……
五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在各方准备亦或没准备好的情况下,滴血认亲正式开始。
随着金銮殿前那两扇黄灿灿的大门慢慢开启,傅青思以及余下六十九人排成排,在太监的引领下走了进去。
让傅青思比较欣慰的是,武雄还不算太笨,没把满朝文武百官全叫过来观赏这一场盛世之举,同时,让她不安的亦在于此,杀人灭口的嫌疑比较重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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