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翌日!
全军在匆匆的吃过早饭之后,就奔上城头,开始了新一轮的防守,而西域联军那边,仿佛是商量好的一般,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一切和昨天一样,冲锋,登城,冲杀,战死。
不管是西域联军的士卒,还是西征军的士卒,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杀,不停的杀,因为他们不杀对方,被杀的就是他们,一道城墙,葬送了无数人的性命。
五月十一日,康城守住了!
五月十二日,康城守住了!
五月十三日,康城依旧守住了!
......
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第一道城墙,依旧还在,只是,城墙虽然还在,却也千疮百孔,而守城的将士,已经薄弱了很多,每个人都很疲惫,在停战期间,走在城头上,可以看到很多将士,就那么靠在城头上睡着了。
有的人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有的人睡着了,却还在作战当中。
这五天时间里,到底死了多少人,已经不知道了,因为没人再有精力和时间去统计了,太多太多了,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就是结果。
搬上来的床弩、脚踏-弩、床子弩,大多已经损坏,无法继续使用了;滚木、雷石也已经没有了,狼牙拍、叉杆、撞车、飞钩等武器,也损失的七七八八,剩下的也用处不大;滚油早已经没有了,沸水虽然还有,可是,随着战争的鏖战,沸水不可能完全烧开了,而金汤更是早已经没有了。
西征军这边的守城器械被损坏的七七八八,而西域联军那边的攻城器械,更是如此,他们花费巨大代价铸造的吕公车、投石车、饿鹘车等等,都在一次次冲锋和使用当中损坏,沦为了一地的碎屑。
其实,这些东西,早在两天前,就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在最近的这两天时间里,唯一能阻止他们的,只有将士们的血肉之躯。
西域联军从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有人冲上城墙了,给西征军这边造成了很大的破坏,但是,这些人就像是大海的一朵浪花一般,骤然出现,又骤然消失,成为了一堆烂泥。
从第三天开始,西域联军登上城头的次数,高达八十余次,可是,每一次都被守城的将士们,杀了回去,而代价就是一个又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甚至连脸都没有看清楚的少年郎,倒在了血泊当中。
他们撑不住了,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真的快支撑不下去了,而他们之所以还依旧坚守在城头上,是因为他们心中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信仰,而这种信仰,是那些将军们带来的。
五月十日,西域联军第一次发起大规模攻城的时候,负责镇守城头的楼船将军姬泽阳,身负重伤,被流箭射瞎了右眼,其麾下五个万夫长,战死了两个,千夫长,死了五个,百夫长死的更多。
五月十一日,瞎了一只眼睛的姬泽阳,不但没有留在临时医院养伤,反而带伤上阵,于当日下午,被敌军的一名将军斩杀,而对方也没有活着走下城墙。
五月十二日,奋武将军易超,接替了姬泽阳的岗位,负责迎敌作战,当天下午,他被三名敌军万夫长,还有多名敌军冲杀到面前,双方鏖战几十回合,易超杀死两名万夫长,还有几十名敌军,最终被最后一个万夫长,以同归于尽的方式,砍掉了脑袋。
五月十三日,抚军将军潘雨辰,击杀两名敌军大将,身受重伤,断了一条手臂,身中八刀,被附近的士卒,拼死营救回来,这才得以保全性命。
五月十四日,西征军副将许凯歌,亲自镇守城头,带兵杀退敌军十余次,轻伤无数,重伤多达六七处,被紧急送往了临时医院。
五月十五日,西征军副将童真,披甲上阵,镇守城头,再次击退西域联军,失去了一支耳朵,还有三根手指,西征军再一次守住了城头。
五天的鏖战,城墙下的尸体,早已经堆积如山,几乎快到城墙的一半位置了,而西域联军在进攻的时候,轻梯都是搭在这些尸体上的。
血流成河,过去或许是一个形容词,可是,在这里,却成为了现实,鲜血真的汇集成河了。
西征军损失惨重,西域联军比西征军的损失还要惨重,他们死伤的人数,是西征军的一倍不止,战死的大将,更是多达十余人,但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申屠侯还是没有停止攻城,反而继续加大了攻城力度,在十五号那天,申屠侯甚至亲自披甲上阵,亲自带头冲锋登城,虽然很快被打下城头,可是,申屠侯的这个操作,却极大的鼓舞了西域联军的士气。
蚁军已经不见了,现在战死的都是西域联军的正规部队。
康城的第一道城墙,还守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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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号晚上。
元帅府。
一场中高层将领的会议就此展开,而会议的主要议题,就是现如今,要不要把镇守第一道城墙的将士撤下来。
就目前而言,康城的第一道城墙,其实已经失去了继续防守的价值了,城墙破损的地方太多了,大部分的墙垛都已经被破坏殆尽,而墙体也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这几日,申屠侯除了在正面进攻康城之外,他还派遣了大量的将士,依靠攻城作业车的掩护,开始挖掘城墙,虽然,这种工作做起来,费时费力,而且效果不明显,但是,其造成的危害力,是不容忽视的。
之前,很多将领,以为西域联军攻打康城,只是想收复丢失的疆域而已,应该不会发动毁灭性的进攻,最开始的时候,申屠侯等人可能是这样想的,但是,从最近对方的一系列举措来说,对方似乎放弃收复完整的康城了,他们开始不惜代价的攻城。
建造一座城池的城墙很难,而毁坏一道城墙也很难,但是,再难也有被摧毁的那一天,虽然,这个时代没有飞机大炮,可是,却有投石车,攻城槌这样的器械,在持续不断的轰击之下,康城的这座城墙,已经岌岌可危了。
按照众将领的预计,再有三天,最多三天,第一道城墙就要失守,要么对方从正面冲上去,要么就是墙体倒塌洒进来,与其这样的死守,还不如撤下来,打巷战为好。
“大元帅,我们什么时候撤下来啊,将士们快顶不住了。”失去了左耳,还有左手三根手指的童真,率先开口问道。
童真一开口,所有人都看向殷元魁。
然而,殷元魁没有立即回答童真的问题,而是转过头,看向汤芮,问道:“第二道城墙修筑完了没有?”
随着殷元魁的话,所有人又把目光投向汤芮,可是,汤芮却摇摇头,说道:“修筑完成与否,我说了不算,要问许参将了。”
于是,众人又把目光投向坐在角落,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许一凡身上。
众将领对许一凡的态度很复杂,说他没做事儿吧,他却做了很多事儿,之前的临时医院,还有各种基建设备,包括现如今他们用的箭矢,都是许一凡弄出来的,可是,要说他做事儿吧,他也没做什么大事儿,每天除了去城头观战,就是待在工地,或者待在自己房间里,既没有上阵杀敌,更没有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好像他就是来看戏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许一凡确实做了很多事儿,这些事儿初看并不起眼,但是,到了关键的时刻,这些‘小’事儿就凸显出它的作用来了。
比如说升降机,虽然是很简陋,并且纯粹依靠人力的机器,可是,它却在给城头运送兵员,还有各种军备补给的时候,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当然了,升降机主要还是用在了修筑第二道城墙上面。
说起第二道城墙,众人又看不懂了。
相对于传统的城墙,第二道城墙修筑的不伦不类的,从正面看,跟第一道城墙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如果绕到后面看,就会发现,在城墙的后面,有一个坡度很缓的斜坡,众人始终不明白这道斜坡有什么用,不但这些将领们不知道,很多工匠也不清楚。
除了斜坡之外,在城墙的侧后方,还有两个高出城墙的塔楼,塔楼建造的时候粗糙,最多只能容许两到三个人待在里面,其作用是什么,众人看不懂。
最让众人看不懂的是,在城墙的正中间,建立了一个很大的塔吊,是的没错,就是塔吊,这塔吊是用铁打造而成的,光把这些铁疙瘩运送上去,就足足动用了数万人,这个塔吊到底有什么用,也没人知道。
除了塔吊之外,许一凡还让铁匠,铸造了一个类似于流星锤的大铁球,铁球很重,重达上千斤,而在铁球的表面,布满了各种尖刺,这些尖刺的长度,不亚于士卒手里的短刀。
说完了城墙,再说说康城内的情况。
许一凡在让人昼夜不停的修筑城墙的时候,还让人在城内各个地方挖掘地道,这些地道到底挖了多少,通向什么地方,估计除了许一凡本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了。
汤芮知道一些,因为他看过图纸,就图纸而言,现在整个康城的地下,估计都被挖空了,有时候,汤芮走在上面,都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见所有人看向自己,许一凡缓缓地开口道:“第二道城墙,在三天前就已经修筑完成了。”
“那为什么不让我们撤下来?”童真火了,猛地站起来,伸出手指,指着许一凡,质问道:“既然城墙已经修筑完成了,为何不告知我等,你到底是何居心?”
面对童真的指责,许一凡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说起童真,也很有意思,从许一凡来到康城到现在,童真处处看许一凡不顺眼,处处跟许一凡过不去,又处处被许一凡打脸,说实话,许一凡都不好意思了,童真却依旧不依不饶,似乎,他就是专门为了为难许一凡一般,这人很多人看不懂了。
但是,在殷元魁提出修筑第二道城墙的时候,第一个提出问问许一凡意见的,不是秦之豹,也不是房子墨,而是童真,当许一凡提出在第二道城墙没有修筑完成之前,第一道城墙绝对不能丢,而童真是满口答应下来了。
真正负责镇守第一道城墙,正是童真,姬泽阳、易超、潘雨辰,这三个杂号将军,都是归童真统领的,而且这三个人,是童家嫡系将领的主要成员之一。
现如今,不但童真本人成为了残疾,其麾下的三员大将,两死一伤,活下来的潘雨辰也成为了残疾,想要披甲上阵,估计是够呛了,可是,对于这种损失,童真始终没有抱怨。
此刻,听到许一凡说,第二道城墙在三天前就修筑完成了,他怎么可能不愤怒,如果许一凡在三天前就告诉他们,城墙修筑完成了,潘雨辰肯定不会残疾,许凯歌也不会身受重伤,而童真本人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见许一凡不说话,童真盯着许一凡看了好半天,才转过头,看向殷元魁,说道:“大帅,既然第二道城墙已经修筑完成,那第一道城墙可以放弃了。”
“童副将所言......”
“不能撤!”
就在殷元魁打算同意童真的提议的时候,许一凡却突然开口道。
“为什么不能撤?”童真质问道。
“不能撤就是不能撤!”许一凡也直接回怼道。
“小子,你知不知道,第一道城墙已经没有防守的必要了,继续防守下去,除了徒增伤亡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你是嫌死的人还不多吗?”童真更加的火大起来,直接吼道。
“三天,再坚守三天,你们就可以撤下来了。”许一凡语气依旧不高不低的说道。
“什么?三天?不可能,最多还能坚守一天。”童真直接摇头说道。
“三天,我需要三天时间。”许一凡看了童真一眼,闭上眼睛说道。
童真看着许一凡,眉头紧蹙,脸皮的肌肉不断的挑动,右手紧握成拳,一双眼睛无比的通红,了解他的人都知道,童真已经到了愤怒的边缘了。
“理由,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别说三天了,我现在就让人撤下来。”童真带着赌气的成分说道。
其他人看着许一凡和童真的争论,都面面相觑起来,他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帮谁说话了,就心底而言,他们还是倾向于放弃第一道城墙的,但是,理智告诉他们,许一凡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在童真如此问之后,他们看着许一凡,很想知道许一凡为何还要等三天。
可是,许一凡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失望了,也让很多人愤怒了。
“没有理由!”许一凡睁开眼睛,淡淡的说道。
“小子,你真以为你是陛下钦点的参将,我就不敢杀你了。”
“沧啷!”
伴随着童真的一声怒吼,利刃出鞘,一把已经卷刃,出现豁口的炎刀,明晃晃的出现在许一凡眼前,如果不是有人眼疾手快的拦住了童真,估计,童真真的会一刀劈了许一凡。
“啪!”
“把刀收起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殷元魁,可看到这一幕,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怒吼着。
童真没有理会殷元魁,双眼血红的瞪着许一凡,而许一凡就那么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暴怒的童真,对近在咫尺的炎刀,视而不见。
“童真,把刀收起来,这是命令。”殷元魁见两人都不理会自己,再次吼道。
其他人闻言,抱住童真的抱童真,抢刀的抢刀,谁也没想到,一场议事,居然会变成这幅样子。
最终,童真手里的炎刀还是被人夺了下来,但是,童真依旧死死地盯着许一凡,在沉默很久之后,童真大吼一声:“放开老子。”
本来打算放手的几个人,瞬间又抱紧了童真,看着架势,哪里还敢放手啊。
许一凡却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童真面前,淡淡的说道:“放开他。”
其他人一愣,看了看许一凡,又看了看童真,最后看向殷元魁,看到殷元魁点头之后,这几人才松开了童真,而童真被松开之后,他并没有像众人想的那样,殴打许一凡。
“许一凡,我告诉你,别说三天了,就是一天,一个时辰,老子都不守,要守你自己带人去守去。”
许一凡点点头,说道:“我守就我守,三天而已,我还是守得住。”
说完这句话,许一凡也不去看童真,更没有理会其他人,转身走出了房间。
许一凡走了,童真不说话了,其他将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殷元魁则眯着眼睛,看着许一凡离开的背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谁都没有说什么,但是,众人知道,第一道城墙的防守,肯定还要守,而一旦防守,就意味着,又有无数人会死在那里。
许一凡真的会去守城头吗?他拿什么去守?守得住吗?
这三个问题,成为了所有人心中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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