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你错了,我与你不算素昧平生。或许你的确不认识我,甚至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但对你和陆潜陆医生,我可了解得非常详细和清楚了。”
林舒眉背上起了一层栗,不由握紧蜷起的手:“为什么,是因为卜寒青吗?”
他又笑:“你看,我就说我们不算素昧平生,你也知道我跟她之间的渊源。”
“我不知道。”舒眉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朵朵,“要不是因为有这个孩子的存在,我都不知道卜医生已经结婚,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之前她申请调往A市医院工作的时候,朵朵刚满两岁,上托班发现她跟其他孩子之间几乎没有互动,就带她看了医生,疑似阿斯伯格症。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已经结婚有了孩子。”
“你意思是她抛夫弃子,是因为孩子的病?呵,我怎么觉得跟孩子没关系,她非要离开是因为你吧?”
舒眉记得单娴说的,卜寒青之前就跟聂舜钧之间有点问题。她肯定想过离开的时候带上孩子,但看他这么强势,当初肯定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那还能有什么选择?难不成就为了孩子一辈子绑定在一段无法继续下去的关系里头吗?
人首先得为自己活着,为谁牺牲自己的人生都不是理所当然的。
“林小姐,你很直率。”
“谢谢,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他微微倾身观察她神色:“你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吗?不管怎么说,寒青是你的情敌,她到A市医院工作的时候,你跟陆医生才刚结婚不久,没因为他们之间的暧昧而感到困扰吗?”
何止是困扰啊,鸡飞狗跳的大吵都不知有过多少回,她悄悄地揪心吃醋那就更是日常小菜了。
但坦白说,她还是不够知己知彼。假如当年她知道卜寒青已经结婚生子,她可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出自对陆潜的了解吧。
他本来就是个道德感比较强的人,遇到少年时崇拜过的女神白月光也许还会冲动一下,但对方已经有了家庭和小孩,他要去插一脚……不太可能。
她看着聂舜钧,问他:“你爱卜医生吗?你女儿的妈妈,你真心爱过她吗?”
他稍稍愣了一下。
“看你这样,应该是很爱了。”舒眉代他回答,“很爱她,但不信她吗?”
“这不是信任的问题。”
“这就是信任的问题。你们之间,应该是你先动心,也爱得多一点吧?你不确定她的心意,所以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你都认定那是不爱你的表现,最后终于逼得她忍无可忍打算离开你。”
陆潜说得对,她还真像是研究了一点心理学,才把握住了爱情里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
事实上,聂舜钧跟她还真算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曾经在感情里都是爱得更多的那一方。
因此他的心态,她才特别了解。
聂舜钧已经微微变了脸色:“不管怎么说,他们一起出了车祸是事实。”
“你真的相信他们是为了私奔吗?那为什么出事之后你不惜动用医用直升机也要把她接回你身边照料,真的只是因为占有欲作祟?”
不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不让她在身体受创之后再受流言蜚语的侵扰吗?
聂舜钧又笑起来:“林小姐,我真没想到会听到你为他们辩护。”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大度,我只是没有资本像你这么极端的活着。”
这么多年来,她不停地向命运和生活妥协,无论是感情也好,事业也好,为了趟过难关,她一次次说服自己,到最后,有些事未经证实,她自己就先信了。
现在竟然也可以拿来说服别人。
“我不知道你今天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用带走孩子这种方式来为难你爱的人。如果你只是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想找个队友陪你一起发泄,那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种爱憎分明、睚眦必报的小姑娘了,我决定往前走,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不想再被已经过去的、无法改变的事情来影响现在的生活。”
“你确定你已经拥有的东西是真实的,而不是假象吗?”
“什么意思?”
聂舜钧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手机,“从你到这儿跟我见面,就一直没跟他们联系吧?这时候假如你带着朵朵出现在他们面前,你说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是你出于报复心理带走了朵朵?”
舒眉一怔。
“忘了告诉你,刚才我的助手拿到你手机以后就跟寒青发了一条消息,以你的口吻告诉她孩子在你这里,想要见面必须跟陆潜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而且要把过程拍下来发送给你。现在你可以看看收到没有,顺便猜猜你信赖的人是不是也同样信你。”
舒眉腾的一下站起来:“姓聂的,你是不是有病?诱拐小朋友这种事可以随便往别人身上安排的吗?人性是经不起设局考验的,再说你设局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同不同意啊?”
聂舜钧道:“抱歉,我做事不喜欢问别人的意见。”
难怪你老婆要离开你!
林舒眉把差点就冲口而出的这句话给硬生生压回去,握紧了手里的手机说:“我对他们所谓的反应没有兴趣。你要真的疼爱孩子,也爱过孩子的妈妈,就让我尽快把朵朵送回去。孩子丢了这种折磨,哪怕就一个下午也够让个做妈妈的人掉层皮了。就算离婚了,你们之间也有抚养协议的吧?你要带走孩子有合法的手段,而不是用这种方式。”
“我的本意并不是要抢走孩子。”他顿了一下,大概意识到没有必要跟她解释,才说,“我可以让你送朵朵回去,但你就没想过假如回去后看到的画面不是你想看到的,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舒眉自嘲地笑了笑,“我还能控制别人的心吗?他们真要旧情复炽,那就成全他们好了,强扭的瓜不甜。”
“这点我跟你不一样。”聂舜钧道,“我不介意甜不甜,只要是我想要的就可以了。”
“你要真不介意,今天就不会找我到这儿来了,或者压根儿就不会离婚。”
只要真心付出过,谁受得了枕边人是个空洞的灵魂呢?
聂舜钧也站起来:“林舒眉,你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我希望有一天能真有机会在生意场上跟你合作。”
“还是不要了,我对你的手段没有好感。”
他笑笑:“今年的多国峰会用酒不是选了你们吗?到时也许还有机会碰到的。”
“是你向组委会推荐的我们?”
这个疑惑摆在她心里很久了。假如他要为难她跟陆潜,为什么在要买下那批充了两边二氧化硫的酒,扣下进口的那批酒之后又帮他们清关,还在背后做推手将明珠酒庄的酒推向国宴呢?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果然,聂舜钧道:“不是我。林小姐这么聪明,猜不出这些是谁做的吗?”
她本来的确一点头绪都没有,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明白过来:“是卜寒青?”
聂舜钧没有否认。
还真是。
仔细想想,事情差不多就是从酒庄那批有瑕疵的酒被卖掉的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的。
那时大概卜寒青就已经回到了A市,出于想要帮助故人的初衷买下他们那批酒,没成想钱还没捂热,就被聂舜钧和汤慕泽联手给套进了进口的那批葡萄酒里,之后她又去帮他们想办法清关。
酒庄被收购不成,口碑却一路上扬,卜寒青又为他们指了另一条路,就是作为推手把他们的酒推向国宴。
基本上,这对前夫妇的模式就是一个特意开路,一个专门添堵——无论卜寒青开拓了什么样的途径,聂舜钧都要搬快石头来给她堵上。
等他把矛头从酒庄挪向陆潜的餐厅,她才终于豁出去了,要从中“调停”,借机跟他面对面地谈。
这时聂舜钧又不干了,干脆直接动用核武器——两人共同的女儿朵朵,根本就不顾战场的规则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
拼到这个份上,聂舜钧是不是还挺乐在其中啊?
他果然不以为意:“只要你让陆潜不再跟她纠缠,今后你生意上遇到任何问题我都可以帮你。你不用指望寒青,她现在所拥有的的一切还是我给她的。”
林舒眉在心里哼笑一声,这男人这辈子都不打算追回老婆了吧?
她顿时觉得这个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既可笑又有点可怜。
“你们夫妇俩怎么斗智斗勇都没关系,麻烦离我的酒庄远一点。我跟陆潜的感情怎么样、有没有离婚,都不能改变你们之间有问题这个事实。你要是还放不下这段感情,听我一句劝,试着想想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帮她达成心愿,而不是整天想着怎么跟她对着干。”
天色已近黄昏,公园广场上咕咕觅食的鸽子都扑楞着翅膀成群结队地飞回家去了,天空响起盘旋回转的鸽哨声。
舒眉手搭在朵朵肩膀上,捡起她的书包,说:“我们走吧,我带你回去找你妈妈。”
朵朵回头看了看聂舜钧,他走过来,把刚才拿在手里的那串没动过的糖葫芦装进纸袋里拿给她,又轻轻揉她脑袋:“不可以吃太多糖,知道吗?”
孩子没回应他,却从竹签上拔下一个裹了糖的提子来,塞进他嘴里,然后才摇摇手说:“爸爸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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