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眉找到康复中心,得到的答复竟然跟陆潜说的一样。
陆潜的主管康复师是个脾气很好的大叔,跟她是这么解释的:“他现在恢复情况不错,之前拼了命地训练,虽然有点急于求成,但年轻底子好,效果也是很明显的。康复永远是肌体和精神两方面相辅相成,既然他已经可以生活自理,那么回到寻常的生活中去,定期来做复健,肯定比一直住院更好,因为那对他精神的康复有好处。”
“比如呢,有什么好处?”
她怎么没看出来?
“他不是爱画画嘛,住这儿的时候条件有限,回家了想怎么画怎么画,这就对他有好处啊!”大叔呷了口枸杞茶,“不过画油画的话,最好能给他专门准备间画室,颜料就不会弄得到处都是啦!”
舒眉终于知道康复中心为什么同意陆潜出院了!
在他的康复病房被彻底变成画室之前,还是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比较好。
酒庄里空房子还是有一两间的,给他找个画室应该不成问题。
从康复中心离开的时候又遇到南南和北北那对姐弟陪妈妈来复健。
“大哥哥怎么没来呀?”两个小家伙抢着问。
“他出院了。”
“啊……”
看起来还挺失望的,似乎跟见不到这位大哥哥相比,他们倒宁可他没那么快康复出院。
“不好意思啊,上次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姓陈,陈若淑。”年轻妈妈伸出手来,“我以前是陆医生的病人。”
咦,这个倒没听陆潜说过。
舒眉跟她握手:“你好,我是林舒眉。”
“我知道,你是陆医生的太太。我听说过他出车祸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跟他一起做康复。”
“你的病……”
“刚做过手术,恢复还要一段日子。”她笑笑,“其实陆医生不记得我找他看过病了,门诊每天那么多病人,医生哪里个个都记得住呢?但患者能记住医生。他那时候很年轻,医术已经很好了。后来给我做手术的专家,下的诊断就跟他当初说的一样。”
陆潜的确是个好医生。
他过去诊治过的患者们要是知道他现在整天在家画画、做菜,怕是要惊得下巴掉下来。
“他最近还画画吗?”陈若淑问,“之前看到他跟南南、北北他们一起画画,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实在没想到医术这么好的年轻医生,画画也很有天分。
舒眉想到他给自己画的那张肖像。
“嗯,还画。”
“那挺好的,我上回说要送他些画画的材料,他拒绝了,我以为他不打算画了,之前说好想去你们酒庄取景的事儿也没好意思再提。”
“去酒庄取景?”
“是啊,他没跟你说吗?我先生在电视台工作,手里有节目想找些素材和外景,听说你们家有个酒庄,慕名想去拜访和拍摄……”
原来她有先生在身边。
之前她跟陆潜关于“吃醋”的争论突然就变得滑稽起来。
“林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啊,不好意思你说什么?”她回神。
南南北北正在旁边叽叽喳喳闹得欢,正好盖过她们说话的声音。
陈若有些歉意地拉住姐弟俩,对舒眉道:“我是说关于电视台去酒庄录节目的事,不知道能不能再商量一下?陆医生之前也说酒庄是你的心血,要尊重你的意思。”
“他是这么说的?”
“嗯,所以他后来拒绝了,我就想是不是您这边有什么顾虑?”
其实没什么顾虑,顶多算是她多心吧。
她也压根不知道还有电视台这回事儿。
“妈妈,爸爸来接我们了!”
南南指着不远处停下的一辆采访车,车身上果然有电视台的标识。
戴着墨镜、长发束在脑后的男人走过来,抱起北北,又去搀扶陈若淑:“老婆,等了很久吗?今天临时开个会,来晚了。”
“没事,我跟林小姐聊天呢。”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丈夫的忙碌,为他介绍,“这位林舒眉就是陆医生的太太,明珠酒庄,我跟你提过的,记得吗?”
隔着墨镜都能感觉到对方眼睛一亮:“当然记得!林小姐你好,久仰大名,我是若淑的老公苏正宇。”
他取下墨镜跟舒眉握手,又取出名片奉上。
“我在A电视台做节目制片人,一直听说咱们A城有个自己的葡萄酒庄,不管美食节目还是真人秀都是绝好的素材和外景地!这么巧,若淑认识您和您先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可能提供合作的机会?”
当、然、可、以!
A电视台是卫星电视,所有节目上星播出的卫视!投放一次广告的费用是她目前想都不敢想的天价成本!
现在人家节目制片人说要到她的酒庄拍摄节目,不管拍的是什么,对酒庄来说都是绝佳的宣传!
但她不能表现得太饥渴,面对苏陈夫妇殷切期待的神情,也只是捏紧手里的名片,得体地笑道:“等我回去跟团队商量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
“挺好的呀,这对咱们酒庄是难得的宣传机会。”
顾想想听说之后的反应跟舒眉如出一辙,但很快又萎了,“但是……拍什么好呢?咱们今年的酒还没出来。”
充了两遍二氧化硫的葡萄酒,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出成品了。
“不是还有下一批嘛?”
“那至少还要等几个月啊,你跟他们约的什么时候?”
要等下一批采摘、酿造,再灌装封箱,还有相当一段时间。
“还不确定,大概也就最近。”
的确有点尴尬,就像急于包装推出一位新明星,却苦于没有代表作。
难不成要去走流量路线?
可他们这酒庄怎么看也不像是流量咖啊!
“要不办个品酒会?”顾想想提议道,“去年酿的酒还有一些,虽然没正式推出市场,但品质也不差。加上这两年你搜集的全世界各地酒庄的好酒,邀请一些品酒师和亲朋好友,一起办个品酒会,让电视台来拍一拍。”
“问题是我也不知道他们想拍什么。”
“没关系啊,人先请过来,有什么想法大家也可以商量一下。”
舒眉摸着下巴:“要不这样:我正好欠赵沛航一顿饭,他又有朋友是红酒的行家,我请他们到酒庄来聚一聚;再把苏正宇夫妇叫上,就说陆潜康复出院了,请朋友来庆祝一下。”
“不错啊,只要陆潜没意见就行。我看你们家的BBQ烤架都没怎么用过,可以请大家来烤肉啊,再做几个菜,拿几瓶好酒出来……幕天席地,全生态环境,那种豪华酒店的品酒会没得比!”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舒眉热血沸腾,“品酒会放周末,明天我就跟姚叔准备起来。到时候,酒我来挑,吃的要靠想想你帮忙。”
顾想想为难:“我后天要飞深圳参加交易会,你忘了吗?”
商品交易会本来应该由舒眉作为企业代表去的,这几年陆潜身边离不得人,常常都是由顾想想和姚叔他们代她去。
“要去多久?”
“一周。”
“那这回干脆我去得了,你们留下来帮我准备好吃好喝的招待贵客。”
顾想想好笑:“说的什么傻话,你是这酒庄的主人,哪有家里请客主人不在的道理?”
那难道有家里请客让客人喝西北风的道理吗?
“你要怕搞不定餐会的话,问问陆潜啊!”
“问他?”
“是啊,让他帮帮你,毕竟你还打着他的名头请的客呢!”
再说现在做点吃的应该也难不倒他。
说起陆潜,舒眉问:“我那天拜托你的事儿怎么样了?”
“找个地方给他做画室嘛。我找了,员工宿舍后面有一排以前用来做车库的房子是空着的,稍微修整一下就正好。不过他不乐意。”
“为什么?”
“他不乐意离开你们住的那个房子,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顾想想拉了拉她的手,“舒眉,我觉得他这回醒来之后对你很不一样了。虽然我说不好……不过,你是不是可以再给他个机会啊?”
舒眉没吭声。
那天吵过之后,两个人就没再说过话。
正好林超群出院,她去办手续,安顿好父母,就顺便在他们那个小房子里过了两天。
陆潜从来也不打电话找她,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应该也没有那么需要她。
他醒来之后甚至不用手机。
他原来那个号码的电话卡还躺在她的保险柜里,也是那场惨烈车祸里留存下来的,为数不多还可以照常使用的东西。
她还得找个机会还给他。
捡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天?
…
林舒眉楼上楼下找了一大圈,才在顶楼露台找到陆潜。
画笔在手,他站在画架前画夕阳。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轮廓俊雅,长身玉立,他安静地站在那儿画画,本身就已经是一道风景。
窗外远山裹着夕阳的霞帔,一半金色一半红色,他用色也很浓烈。
舒眉看着满地的颜料和画纸,想起康复师说的——最好给他找个画室。
他倒挺会挑地方的。这顶楼露台形状不规则,却设计得很有艺术感。有玻璃屋顶的那一层跟内室连在一起,俨然单独的一角小屋;旁边有一方小小的草坪,几块白色踏脚石板,连接着另一边没有任何遮拦的空间。
天气好晴好的时候,撑起画板写生,周围所有的风景都是他画室的一部分。
他早就想好了要在这儿画画的吧?
他怎么那么喜欢画夕阳?不是听说喜欢夕阳的人都比较悲观么?
舒眉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他画得那么聚精会神,好像也不方便去打扰他,想了一会儿,又转身打算离开。
“有什么事吗?”
陆潜仿佛后脑勺也长了眼睛,开口问道。
他侧对着她站的位置,舒眉还以为他压根没发现有人来。
她捏紧手里的那张电话卡,尽可能显得自然地走过去:“我来把这个给你,你现在出院了,有个手机总是方便一些。这是你原来用的电话卡。”
陆潜终于把目光从画板上挪开,看了一眼就说:“不用了,我已经买了新的号码。”
“新的号码?什么时候办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没问。”他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抽出手机来打给她,“看看你手机。”
来电显示果然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这电话卡上有很多人,都是你过去的同学、同事和朋友。”她还不死心,又问一遍,“你真的不打算联系了?”
曾经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那个人的号码,也留存在这张电话卡上。
真要就此断了联系,他舍得?
“是吗?”他似乎完全不关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真要有必要联系的人,就算现在也可以重新联系上;其他的,这么多年都没有音讯,证明也不是很重要了。”
林舒眉突然意识到,他不记得的事情不止是她。
“卜寒青,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他画笔扫过纸面,仍旧无波无澜的模样:“我应该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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