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您在这儿来来回回做什么呢?”
徐微生一大早起来当差,便瞧见他干爹寿力夫在太和殿外殿门口走来走去,时不时朝内殿看两眼,间或叹一声气,再抬头看看天。
见干儿子来了,寿力夫有点着急:“你说这都到了点儿了,官家却未起,眼看早朝时辰将过,我这该不该叫啊?”
自打官家登基至今二十余年,从未有一日如此,寿力夫先前在外头叫了两声,里头没应,他没敢再叫,想着时辰还够,便在外头候着,官家自会起身,结果到了现在还是没消息,寿力夫有些拿不准,官家是不想起呢,还是别的什么情况?
徐微生道:“要不,儿子进去叫?”
“可别。”寿力夫连忙制止,“我都不敢进去,你嫌小命儿太长了?”
两人正说话间,大宫女冬萤过来了:“寿大伴,徐伴伴,二位在这做什么呢?”
徐微生连忙道:“冬萤姐姐,早朝时辰已到,官家迄今未起身,劳烦姐姐进去通禀一声,娘娘也在,我与干爹都不好进去。”
冬萤闻言,忽地掩嘴而笑,她这一笑,把寿力夫并徐微生全看懵了,心说这有什么好笑?“叫我说呀,官家今儿个怕是不会起身了,寿大伴还是到前朝去同大人们说一声。”
她凑到寿力夫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只见寿力夫面露喜色:“好!好!我这就去!微生,你在这好生守着,官家若是有什么吩咐,须得第一时间回应。”
徐微生连忙应是,眼看干爹欢天喜地的走了,他不由得扭头去问冬萤:“冬萤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年岁其实比太和殿的大宫女们差不了多少,只是大宫女们是皇后娘娘贴身宫女,为表尊敬,平日徐微生便唤一声姐姐,冬萤听他问话,忍不住笑起来:“是好事儿,昨日万寿节,娘娘跟官家做夫妻啦。”
徐微生瞪大了眼,随即也满面喜色:“姐姐说得是,果真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帝后感情多好平日里,身为内侍的徐微生亲眼所见,只是娘娘身体不好,因此两年来帝后虽同榻而眠,却并无夫妻之实,薛御医绞尽脑汁为娘娘将养身体,如今娘娘能够承宠,实在是再好不过,若是日后还能诞下嫡子……想到这里徐微生便满心火热,他是娘娘的贴身总管,有了小殿下的话,必然也会伺候小殿下长大,在这宫里做内侍的,哪个不想像干爹那样大权在握,又受人尊敬呢?
谁也不敢去打扰,徐微生甚至叫了小内监拿着竹竿驱赶落在太和殿的鸟雀,免得它们惊扰帝后休眠,里里外外有条不紊地动起来,只是帝后一直没有动静,直到日上三竿,徐微生听着里头似乎有说话声,他不敢乱动,只恭顺候着。
官家其实早就醒了,只是温离慢在他怀中沉睡,他怕弄醒她,于是维持一个姿势不动,从前他也爱她怜惜她,可自昨夜过后,这种爱意与怜惜并没有丝毫改变,每当他以为对她的感情已经到了极限,就会立刻意识到,他还可以更加喜爱她。
原本还以为她没良心,却不曾想会是这样一份生辰礼物,年近不惑,竟也如青涩郎君一般耳热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她的身体比起刚来兰京时确实好了不少,但还是太差了,昨晚官家并没有尽兴,他对她百般怜惜,甚至在要她之前,硬是抽身取了颗丹药服下。
那是他在不久前以防万一,叫薛敏制作的男子服用的避孕丸,没想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他不会让她有孕,自然不会让她喝伤身的避子汤,药性再温和也不行。
每日都要喝药已经够辛苦了,怎么能一日喝两副?那岂不是要多喝一次?且那避子汤寒性极重,寻常女子喝了都要月事失调天癸紊乱,何况是身体极差的温离慢?
怀里的人动了动,官家低头:“醒了?”
温离慢动了动胳膊,有点疑惑,她的手怎么抬不起来?
昨夜温存,极尽缠绵悱恻,哪怕官家再三收敛,温离慢还是体力透支,这会儿连动都没力气,后面直接睡昏过去,官家给她换了衣裳打理的干干净净,这些温离慢记忆全无,她只记得自己哭了,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官家握住她的一只胳膊,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一点点捏着:“就这本事?”
怕不是承一次宠,她都要在床上躺三天。
温离慢蹭了蹭他:“好饿呀。”
不是饿了就是困了,官家早习惯她每天都要喊上几遍肚子饿,于是扬声唤人,在外头候着的宫人们总算是得了口信,立刻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温离慢全身无力地躺在床上,除了脑袋跟眼珠能动,其他部位动一下都无比难过。
这还是官家给她抹过药,又按摩过后,可见她身娇体弱到了何种程度。
宫女们捧着温水面巾香胰子进来,官家令她们将水盆端至面前,也没有将龙床帘幔打开,只自己坐在床边,拧了湿布巾给温离慢擦脸,又亲自捧着口杯让她以香汤漱口,全程不假他人之手,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比起温离慢,官家非但不见疲色,反倒愈发龙精虎猛,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必定心情极好,以至于嘴角一直带着笑,甚至对宫人说话都不似往日冰冷威严,隐隐甚至叫人觉得……有些温和。
徐微生差点儿给自己一嘴巴子,错觉错觉,肯定是错觉!
寿力夫则狠狠打了个哆嗦,他跟随官家多年,还是头一回听到官家用这般柔和的语调同自己说话,怪}人的。
薛敏被召来时心里也在打鼓,他大概知道是因为什么,娘娘不许他说出去,他自然也不敢告诉他人,连官家都没敢说,昨儿一晚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怕娘娘出什么事自己得立刻奔赴太和殿,结果睁着眼睛到天明都没有得官家召唤,薛敏便知道娘娘无事。
那应该……算得上是好事儿吧?
官家命人取了张小木桌来放在龙床上,又将热粥与小菜摆上去,一边喂温离慢吃饭,一边漫不经心地对薛敏说:“你胆子倒是不小。”
薛敏眼泪险些掉下来,他连忙道:“臣斗胆隐瞒官家,还请官家恕罪,臣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
温离慢坐在床上,因着帘幔放下,没看清楚外面跪着谁,她穿着薄薄的寝衣,衣带有些松垮,露出精致的锁骨与上面点点未褪红痕,听到薛敏的声音,她立刻对官家说:“是我不许他说的,官家别对薛御医发火。”
官家瞥她一眼,当真没再质问薛敏:“起来吧。”
“谢娘娘,谢官家。”
薛敏起身后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不敢说话,不一会儿,自帘幔中伸出一截雪白皓腕,腕子上尽是斑斑痕迹,薛敏哪里敢多看,搭手请脉,眼底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忧色。
“娘娘身体如何?”
“回官家,娘娘身体并无大碍。”薛敏如是回答,“只是有些透支,气血亏损,照往常的方子继续服药即可。不过……”
“不过什么?”
薛敏不知这话当不当讲,瞧着官家也没有避开温娘娘的意思,他知道昨夜帝后有了夫妻之实,这若是两年前绝不可能,以两年前温皇后的身体状况,若要强硬成事,必定病发而死,这两年珍奇药材用了无数,才将将吊着一条命,看似有好转,实则不过是在耗费生机,“不过娘娘不宜有孕,只是也不宜服用避子汤,不知官家……”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内殿很快便只剩下他们两人,官家缓缓向妻子看去,她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容貌美丽又天真可爱,肤色雪一般白,自初见始,她便是这样病态的白,宛如冰雪,一身的冰肌玉骨,约莫是累坏了,她的唇瓣几乎与肌肤同色,往日那点浅浅的粉都要消失不见,帝王心头突地涌上一股不安,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却因为温离慢将这不安尝了个遍。
倾身上去吻了吻她,温离慢很乖地迎合着,她现在亲吻的时候已经会喘息了,时不时还会回应,妩媚又娇嫩,时常让官家害怕会将她碰坏。
“饱了没有?”
“饱了。”温离慢软绵绵地回答,“又困了。”
“困了就睡吧,朕在这儿陪着你。”
温离慢点点头,“抱抱睡。”
他命人进来将小桌子拿走,净了手这才重新脱鞋上床,温离慢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很快又睡了过去,呼吸轻浅,官家似是搂着易碎琉璃,一动不动。
宫中消息封锁,想安插眼线难如登天,因此温离慢的身体状况除却亲近的人外无人知晓,她很少出现在人前,世人只以为是帝王爱惜她,不肯叫人多见,并不知道她其实根本没什么精力应付太多,更多时候都用在了睡觉上。
以前一个人生活时也是如此,饿了可以睡觉,疼了可以睡觉,发病了也可以睡觉,无论天大的苦痛,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不过她很努力地在调整自己的睡眠时间,尽量不要睡太久,睡太久了官家会害怕,她已经知道什么是害怕了,别人害怕与她无关,官家却是例外。
所以自两人做了夫妻后,官家每每下了早朝回来,看见的都是已经醒了的她,这一日也不例外。
他先是摸了摸她的额头,问她:“怎么不多睡会儿?”
“中午还要睡呢。”温离慢回答,“官家你说,今年的葡萄还会像去年那样酸吗?”
她的葡萄藤又开始变绿啦!虽然现在才四月,但已经鲜活翠绿,温离慢总想着能吃回甜的。
“朕不知道。”
官家见她精神确实不错,这才稍稍放心,“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离慢脸红了一下,前几天夜里他们又做快活事了,之后连续数日她都歇着,结果官家又问,她才不乐意回答,推了他一下:“我好着呢。”
推人的小手被捉住,温离慢被打横抱起,“钟不破寄来了家书,你可要看?”
温离慢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架势,官家绝对有理由怀疑她其实是把钟不破给忘记了……“那就看看吧。”
钟不破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写得家书也是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晚西草原的具体情况,随同前去的工部臣子每个月都会上表,钟不破这纯粹就是家书,讲得都是他在草原上的所作所为,显然他在草原上放牧放得很开心,还随家书寄了一大包的牛肉干及奶酪回来,牛肉干这玩意儿温离慢咬不动,没什么兴趣,但奶酪却叫她很喜欢,吃什么都要沾一点儿。
“打猎是什么样子呀?”
钟不破在家书里吹牛说他在晚西狩猎比赛时拿了第一,不过温离慢想象不出来那是怎样的情形,便问官家。
官家道:“怎么,你也想打猎?”
温离慢从他这语气中听出了些许怀疑,输人不能输阵,用力点头:“想!”
她没有做过的事情,都想做一遍试试看。
官家瞥了眼她的小胳膊小腿儿,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你连弓都拉不开,马都不会骑,还敢说要打猎?”
温离慢难过道:“官家都不教我,我怎么会?”
这也能怪到官家头上,“朕教你抚琴写字,你哪样学得好了?”
温离慢立马充耳不闻,抱住他一只胳膊:“带我去带我去,我也想去。”
边上寿力夫笑眯眯地道:“说起来,咱们大魏一年四季都是狩猎的好时节,春L夏苗,秋A冬狩,眼下正是春猎之时,如今四海升平,官家不若带着娘娘前去弋房山春猎,也好讨娘娘开心。”
官家瞪他一眼:“有你什么事?”
寿大伴立马低头请罪:“奴婢多嘴了。”
“弋房山在哪里?”温离慢好奇地问。
“弋房山是皇室狩猎所用之地,群山连绵,有皇家军士看守,距兰京不远,出了京郊,循着青空山往南五十里便是弋房群山。”
老魏帝还活着时,十分喜爱狩猎,二十年多前,官家登基时,弋房群山烧起一场大火,自那之后,皇室便不曾举行过狩猎仪式,官家对猎杀猛兽没什么兴趣,他更喜欢在战场上奋不顾身浴血厮杀。
只是如今天下统一无仗可打,若换作从前,官家定要坐不住睡不着,想必日日都要见血,可自打得了温离慢,他脾气好了许多,对鲜血与杀戮似乎也不再那样看重,整个人都心平气和下来,着实令人不敢置信。
别看官家嘴上斥责寿力夫多嘴,又说温离慢见天的想一出是一出,可他随即便吩咐下去,择日春猎,朝中五品及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随行,分明是因为温离慢想去,他才如此。
虽然温娘娘身体不好,但她的衣裳却从来不缺,即便是不知有没有机会穿的骑装,官家亦命人给她做了几十套,不曾想还真碰上机会了!
枭獍亦是难得有纵横驰骋的机会,刚从珍奇异兽园被放出来便疯狂撒欢到处狂奔,宛如一头未成年的小马驹般活泼好动。
官家下了春猎旨意,朝臣们无人敢违背,距离上次出宫只过了一个月,温离慢特别开心,晚间就寝前,还去试着拿官家的长剑,结果两只手一起上都没能拎起来。
恰巧叫官家瞧见了,便嘲笑她:“晚间没吃饭?”
温离慢咽不下这口气,可惜她再怎么用力也拿不起来,官家走过来,轻轻松松单手执剑,捏了下她的小脸:“笨死了。”
她又去拉他的弓,这纯属不自量力,连寿力夫徐微生等宫人都不由笑了起来。
官家的弓,连成年男子都拉不开,何况是娘娘这般娇柔无力的女郎?
温离慢使出吃奶的劲儿,弓仍旧纹丝不动,她很失望:“我没有刀剑,也没有弓。”
官家不想说她连简单的投壶都玩不了,竟还想着刀剑跟弓,难不成她真觉得她是去狩猎的?
不过,终究是不舍得看她失望,晚上趁着温离慢睡了,官家掀开被子起身,坐在窗边案前,用轻且有硬度的木料给她做了一把比较迷你的小弓,边缘打磨的无比光滑,又在弓身上画了蝴蝶花卉,还上了色,待到明日一早,颜料风干,应当便能用了。
有了弓自然不能没有箭,磨木头的沙沙声十分催眠,温离慢安静地睡着,怀里抱着官家的外衫,她一开始不喜欢被他碰,如今却没有他的气息陪伴便睡不着,时不时还要惊醒。
弓箭好做,长剑便难了,再轻的剑也有重量,且锋利,即便不开刃也不安全,这个温皇后是别想了。
官家磨着小弓,寿力夫随侍在内殿入口处,皎洁的月光照在地堂之上,清凉如水,一般官家若是早些歇息,他便跟着回去歇着,但官家若是熬了夜,寿力夫必定会守到官家歇下为止。
待到太和殿内烛火熄灭,寿力夫吩咐了门口守夜的内监小心伺候,这才小心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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