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不顾红灯横穿马路晃晃悠悠,走得极慢,几辆车对着她狂摁喇叭,她也充耳不闻,嘴里念念有词走到路口,继续往前走。
她走走停停,一会儿痴笑一会儿骂街,吓得路人纷纷避开,给她留下一条宽敞大道,倒是方便游炘念寻找到她。
游炘念跟在舅母身后,见舅母忽然停下脚步拉住身边的小姑娘,指着对方大骂:“游家人——!游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姑娘吓得手里的可乐都掉了,拉着朋友火速逃走。舅母岔开腿边喷口水边骂,骂了好一阵子才得意洋洋地继续走。
原来舅母并不是认得她,她不过是疯了见谁都当成游家人来骂。游炘念想起出事那晚她将舅母脑袋推出车窗扬长而去之后,舅母也是这样骂。
是什么事导致她发疯?
她知道她小舅母这人脸皮特别厚,经常来家里借钱。一开始她妈妈还给一些,毕竟是自己最小的弟弟。虽然这弟弟自小离家出外游荡很少回家,什么穷凶极恶的事都做过,甚至砍掉了别人一只手坐了好多年的牢。游炘念对他的印象就是小时候他来家里过两次,每次都给游炘念带两个西瓜……
游炘念本科毕业那年他才被放出来,找不到工作,还特别大男子主义,好面子,自己不来借钱倒是一直让小舅母来借钱。
游炘念她妈也不是个脾气好的,白希不喜欢这弟弟,小时候偷看她洗澡的事让她耿耿于怀,每每提及“白永”这个名字都让她皱眉。她不想和这弟弟搭上任何一点关系,要不是看在去世的父母面上她一毛钱都不会给。
小舅母来她们家好几次,一次比一次要的多,还一副特别理所当然的模样,要不到钱就骂街,游炘念特别反感她。
按理来说这种人心理承受能力绝对在普通人之上,神经水管粗,什么事能把她都给弄疯了?她疯了之后她老公呢?她女儿呢?就让她像个流浪汉一样在路上逛荡?
游炘念一直跟在舅母身后,见她慢慢穿过拥挤的街道走到小路里去了。这条小路通往一个老旧停车场,舅母在一排排的车中挤来挤去,磕磕碰碰地向前,似乎有个很明确的目的地。
她走向停车场深处,人越来越少。游炘念小心翼翼地跟上去,身后有一缕青烟也跟着她,渐渐凝成了人形,靠了过来……
游炘念猛地回头一剑刺向那缕青烟,剑锋“呼”地一声穿过青烟,玉卮身影晃了晃,低头一看:“好凶,招呼都不打居然直接动手。”
“你干嘛跟个鬼似的一声不吭跟着我。”游炘念将剑一撤,没好气地低声道。
“我跟了你一路了,你才发现。你跟着这疯子做什么?”
“这人是我舅母,游家出事时她也在现场。”
“舅母?以前没怎么听你提过。”
“她不可能是凶手,所以我没提。”
“那你跟着她干嘛?”玉卮飘起身子往前方望去,这停车场里停着很多废弃的车,一个个落满了灰,轮胎也扁了,横七竖八地在停车场深处停着,“据我所知,你已经没剩多久时间了,心头血也没法再用几次了吧。”
“还能用最后一次。”停车场的霉味刺激着游炘念的嗅觉,初春阳光丰沛,照在游炘念身上居然让她出了一额头的细汗。
最后一次。
国泰金典,mystery工作室。
傅渊颐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柳坤仪捏了捏鼻梁,“为了你这事我好几天没睡好了,连带着流亭也受罪。我得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柳坤仪起身时,傅渊颐问她:“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
“先前你到我家拜访,说有一股奇怪的势力在背后作祟,从那时开始我就盯上了。说起来我早也怀疑这个人,只是一直没有决定性证据。上回王芳尸体失踪时我便留了个心眼。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查,总算让我把这祸害扒了个干净。”
“可是,我看过她的心头血,她记忆里并没有你说的这些。”
“你不信我的调查?”
“……不,绝对不是。”
两人正说话间,一只黑色的三眼乌鸦从没来得及修补的窗外飞了进来,落在柳坤仪的肩头。
傅渊颐能看见那只三眼乌鸦,它生于冥府,已被柳坤仪驯化,专门用来收集冥府情报。
柳坤仪侧头似乎在聆听它带来的消息,脸色愈发不好,将肩膀一抖,三眼乌鸦消失在天际。
“冥君已经知道了。”柳坤仪道,“关于玉卮私放往生者重回人间,扰乱阴阳的事,以及你私开鬼道,违反四界法令的事。冥君将派遣一整队的维和部队来人间捉拿你与游炘念。”
“冥君这么快就知道了?”傅渊颐有些诧异,“从没见过政府部门办事效率这么高过。”
“你倒还有心思调侃。你和梦魇兄妹交过手,不用我说你也记得他们的厉害。现在不只是他们,起码有十几位和他们一样厉害的维和部队军人被派来,这些人破坏力极大,手段无比凶残。别说捉你们这两只小蚂蚁,就算踏遍四界也不是件难事。”
“这么厉害?”临邛从傅渊颐头上浮起来,鬼气森森,“上次本王没机会和他们比试比试,这次正是好机……”
柳坤仪没好气,一掌将她压了回去:“你省省,少在这里煽风点火。”
被迫回到傅渊颐身体里的临邛:“…………”
傅渊颐哈哈大笑:“能这么欺负我们家鬼王的也就只有你了!”
柳坤仪一甩袖子,“哼”一声道:“从小没正形,究竟什么事才能让你紧张?冥君已经派人来,说明这次他不准备再给傅柳两家面子。他们从冥府来不知走的是什么道,若是按手续慢慢来人间,人间时间起码也得过好几个月;但如果他们直接开鬼道杀来,每一个下一秒都有可能和他们狭路相逢。渊颐,我知道你主意多,看你这么轻松,难道你已经想到办法了吗?”
傅渊颐喝了口面前的茶,缓声道:“并没有。”
“临邛恢复真身或许能抵挡屠苏和瑞露,剩下的交给流亭她们六鬼好了。”
傅渊颐摆摆手:“流亭她们不一定是维和部队的对手,上回她深受重伤,到现在我还过意不去。”
柳坤仪脑仁一阵阵发疼,就快要控制不住一把抽出她的巨刀将傅渊颐劈成两半的冲动:“这也不行那也不要……你倒是说个对策啊!”
傅渊颐说:“对策是没有,大不了硬碰硬。”
“硬碰硬?你拿什么跟维和部队硬碰硬?屠苏一个武器囊就可以将你们全部扫平,这还要我提醒你吗?”
听柳坤仪的声音极怒,傅渊颐倒是非常自在,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道:
“这可说不准。我有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
傅渊颐点点头,表情又变得严肃:“不过在此之前,心头大患得除。”
……
最后一次。
游炘念将魂元玉握在手里,悄声走上去。
“难道你要将最后一次宝贵的机会用在这个人身上?”玉卮提醒她,“如果浪费最后的机会,你可能永远也无法揭开凶手的真面目,难道你……”
游炘念忽然加快脚步冲上去。
舅母正和一个流浪汉撕扯,那流浪汉手里捧着她的盒饭呼哧呼哧吃得正欢,她上去就是一脚踢中那人脑袋,盒饭打翻在地,流浪汉回头就拽住她的头发,两人撕扯起来。
舅母一边打一边骂游家人,流浪汉狠狠踹在她肚子上,舅母大怒,抓了饭菜往对方脸上糊,场面极其肮脏。
游炘念毫不犹豫一箭射了出去,正中舅母心头。舅母身子一软立马昏厥。
那流浪汉吓了一跳,赶紧把她瘫软的身体推开,四处望了望,把地上的饭菜拨到盒子里,迅速逃走。
玉卮也是无奈,见舅母的心头血慢慢升起,发现游炘念的表情也是恍惚的。
“你没想明白就出手了。”玉卮道,“这么一来,你在人间的时间只有不到两个月了。”
游炘念握着舅母的心头血,双眼发直。
她的确有些冲动,但也是最后的办法。
所有有嫌疑的人她都采集了一遍,线索有,可终究找不到关键性证据。
与其再等下去不如孤注一掷。
希望她没有做错。
游炘念直接捏开了舅母的心头血。
一股从未有过的酸臭味弥漫整个停车场,玉卮喊了一声“我去”,连忙后退数步。游炘念也差点儿被这味道熏昏,捂着鼻子强打精神看血幕慢慢凝聚,开始有了画面。
舅母的神智不清,所有画面都像散落一地的拼图,零零碎碎,游炘念眼睛都要看花了才捕捉到几个清晰的画面。画面里多是她女儿和丈夫打骂她的场景,那时候她应该已经疯了。
零碎不堪的场景一直持续着,始终没有线索,甚至都没有出现和游家相关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游炘念愈发心急。
难道真的赌错了?
玉卮就要开口时,忽然血幕一黑,两人眼睛同时一圆。
黑幕持续着,没有任何声音,玉卮笑道:“一会儿主创方的名字就要升起来了么?”
游炘念没好气地回头瞪她:“你以为看电影呢?”
见玉卮表情变了,游炘念急忙回头。黑幕之上渐渐有了光亮,原来这不是谢幕,而是舅母的在黑夜里行走,四周一片黑暗,终于有了灯光。
游炘念认出了,这里是游家后院!
舅母在被游炘念推开之后骂了好一阵子,并没有走,而是在她家前院后院来回晃荡,一直往里看,甚至企图爬进房子里。
只是她一介普通妇女,没有这本事,自然翻不进去。可白永让她来借钱,女儿也要出嫁急需嫁妆,她不能就这样空手回去。
舅母磨磨蹭蹭半天,见武秀英从后院出去了,她贼兮兮地往后院走,从口袋里拿出各种铁丝卡片,想要把门给启开。即便是后院,她这种拙劣的手法也是没办法当个小偷的,折腾半天门也悍然不动。舅母似乎放弃了,正打算走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游炘念无比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血幕。
舅母发现了后院有个窄窄的缝隙,那缝隙是为了别墅整体空间美感而留下的,只有十厘米宽,每隔五米就有这么一个缝隙。缝隙之后是树,舅母居然往这缝隙里挤,挤了半天也进不去。
她身体进不去,可目光却穿透了树丛,看见后院里的景象。
后院里有两个人影,舅母好奇地盯着看,有个人将已经昏迷的游炘念从车里拽了出来,有些费劲地往屋子里拖。
舅母看见这一幕本能地心慌,脚下一哆嗦踩到一只野猫。
野猫剧痛,撕心裂肺地嚎起来,那人猛地回头,舅母根本来不及看清那人的脸,迅速往回跑!
她居然没看清!
游炘念都快疯了!
将她拖进屋里的肯定就是凶手!舅母看见了!却没看清!游炘念真想当场把舅母抽起来狠狠抡几掌!
游炘念不住地扯自己头发,玉卮压住她肩膀道:“你冷静点!看!”
游炘念再往血幕上看去,见舅母眼前一片摇摇晃晃,她在奔跑!
忽然视野一矮,她不知道被什么事物绊到了腿,狠狠摔了出去。顾不上浑身的擦伤,她想要起身再跑,一抬头,一个女人站在她面前。
舅母和那人对视了足足一秒钟。
她看清了这人的脸。
那人一掌盖上来,舅母便失去了知觉。
血幕到此结束。
游炘念和玉卮都愣在原地。是的,她们都看见了那人的脸。
“她怎么会在我家?”游炘念脸色惨白。
玉卮倒是比她冷静一些:“你舅母发疯很有可能是她的杰作。她这一掌并不普通,带着深厚的法力。”
游炘念怀疑过很多人,即便她怀疑全世界都不曾怀疑过这个人。
这个人她和玉卮都很熟悉,甚至朝夕相对。
舅母和林泽皛对视的那一秒时间里,满是符纸的连帽衫遮去了她一半的脸,她阴森的笑容中充满了自信与邪恶。
林泽皛。
游炘念想过舅母可能会给她带来一些线索,可没想到最不起眼的人,身上却藏着最重要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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