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抬起头，只看见无限高旷的黑暗中漂移的金色星光，望不到顶，也看不到壁，他走进这个巨大的空间，就像是一只蚂蚁在深夜爬进了圣彼得大教堂。
那些金色的星光看起来是萤火虫，借着他们的微光可以看见地下几十条平行的铁轨铁路, 到了这里变成了蛛网般的结构，它们原本设计用于存放军用地铁上面满载重装坦克，如今只剩下锈迹斑斑的轨道。
他们到达了地铁的终点，迷宫的尽头。
夏弥走得相当欢快，蹦蹦跳跳的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也是，回家还有什么好紧张的呢，无论人还是龙, 在家里本来都应该是最为放松的样子。
“就在前面啦！”夏弥指向前面。
越过长长的距离, 楚子航看见了一面开凿出来的岩壁，上面满是机械留下的痕迹，贴着岩壁是梭形的水泥月台，像是入海的栈桥那样深入铁轨之中，大概是用于列车停靠检修的。
“你应该还有一个……”楚子航看向她。
“哥哥，芬里厄，那头北欧神话里邪神洛基和女巨人安尔伯达所生的狼。”夏弥点头。
“那海拉呢？”楚子航问。
“王座上的双生子互相吞噬之后，所诞生的便是第三位，无论是耶梦加得吞噬了分离了还是分离了，吞噬了耶梦加得，最终都会导致海拉的诞生。”
夏弥说，“这就是龙的命运，只有相互吞噬，才能补全, 才能君临世间, 其他的王, 也是如此。”
“……但也不是非如此不可对吧？”楚子航说。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比如按照常理来说，在觉醒之后，我的人格应该完全被耶梦加得所吞噬……但现在仍然是我作为主导。”夏弥朝着楚子航眨眨眼。
“要不是因为师兄学长你们弄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太出乎意料，说不定我马上也要被她说服了，那一天我就会彻底的变成耶梦加得了吧，不过到时候我到底是叫夏弥还是叫耶梦加得？”
楚子航没有回答她，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有可能是因为那忽然在岩壁上点亮的两枚黄色大灯泡。
但楚子航很清楚的知道那不是大灯泡……那是一个庞大生物的两只眼睛！
坚硬厚实的岩壁开始震动，裂痕自上而下的出现，直到整個岩壁都是龟裂的纹路，片片碎石下坠，尘埃弥漫。
楚子航不由得顿住。
龙对于混血种而言是相当抽象的东西，很少有人见过真正形态的古龙，所以在古代典籍里的龙有时候是带翼的四足恐龙，有时候是美貌的娜迦，有时候又是独角的长蛇。
楚子航相信墨秋染是见过真正的龙长什么样子的，但是当他以学术研究的心态问起的时候墨秋染的回答是“啊？没注意啊，也就那样吧，看上去蛮凶的, 不过不怎么经打。”
于是至今为止楚子航实际上也没有见过完整形态的古龙，也没有一个准确的预计和心理准备。
然而此时此刻，一只古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只史前遗族以凶戾、伟岸又锋锐的外表暴露于世！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那古奥庄严的躯体，他显然是个爬行类，但是远比任何爬行类都美丽，只不过那种美是阴暗之美，雄浑之美和深邃之美，令人敬畏。
他全身都是青黑色的鳞片，从前往后依次张开，又依次合拢，发出如同金属碰撞的蜂鸣声，满是骨突的脸上带着君主般的威严。
楚子航甚至难以想象以前的前辈们到底是如何面对如此强大的生物，却仍然能够鼓起勇气挥动手中刀剑的……那需要怎样的勇气？
以前的楚子航有这种勇气，现在他似乎没有了……大概是因为所有的缺憾都已然补回。
这时，他面前的那只古龙张开巨大的黑翼，尖利又雄厚地嘶吼起来——
“姐姐你回来啦！”
楚子航：“……”
他本来下意识全身紧绷的肌肉，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继续紧绷还是暂缓。
那是一种生来就应该属于君王的声音，所以无论说什么话都带着君主般低沉而又威严的感觉，但问题就在于他说的这话内容实在是……
楚子航一时之间想不到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只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夏弥，毕竟他可是听到了，芬里厄所叫的那一声姐姐的。
“额……在孵化的过程之中，我哥哥的脑子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所以就把我给当成姐姐啦。”夏弥小声说，然后直接走到那只古龙的面前，伸出手。
纤长白皙的玉手与古龙那青黑色的龙鳞和庞大身躯形成了鲜然的对比，此时此刻场面颇有些类似于美女与野兽，只是无论这美女还是这野兽，都要远比故事里面的高处不止一个档次。
古龙将修长的脖子伸向前，主动将巨大的头颅贴上夏弥的手，双眼之中那瞳孔舒适地变圆放大，道并不像是什么哥哥与妹妹，而像是一只终于得到了主人关注抚摸的小猫。
只是这小猫大概要远比一头蓝鲸还要大且重。
古龙忽然看向楚子航，然后猛地鼓动双翼，楚子航下意识一惊，接着便看到一袋蓝色包装的物品被甩了过来。
“给你。”古龙显得很是谨慎的打量了一下楚子航。
楚子航将那袋蓝色包装的东西捡起来，发现是一袋原味薯片。
“姐姐说要是有客人来的话，必须要好好招待，既然是姐姐带你来的那你肯定是客人了。”古龙认真地说，“所以我给伱这个，薯片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说完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看向了夏弥，眼神之中充满期待。
“好啦好啦，很乖哦！”夏弥夸奖他。
于是古龙的脸上浮现幸福的笑容，天知道为什么那样严肃威严的君王脸上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表情，但楚子航就是见鬼的发现自己能够从上面看出来。
这样的反差还真是给人一种极其不适应的感觉……
正想着的时候，他又发现古龙的目光不停地瞥向他……不对，准确的来说是看向他手里拿着的那袋蓝色包装袋的薯片。
楚子航明白了，他将薯片举起来：“我不吃，还是还给你吧。”
芬里厄在听到楚子航的这句话之后，脸上浮现肉眼可见的欣喜，直接伸出一只爪子就要探过来，但是在半空中好像又想到什么似的，可怜兮兮地看向夏弥。
“吃吧吃吧。”夏弥颇有些无奈地说。
于是芬里厄伸出的爪子就不再犹豫，直接来到楚子航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用那尖锐到足以轻而易举洞穿钢铁的利爪捏起包装袋，然后迅速缩回去，打开，利爪探入，捏出来一片，然后递给夏弥。
“姐姐吃！”他说。
但是在刚刚说完之后他忽然愣住，黄金瞳中，那原本放圆的瞳孔忽然变为竖状，之前那种憨憨的气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本就该属于君王的威严！
楚子航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第一时间竟然有了一种松口气的感觉，大概是觉得这样威严的生物本就应该有那样威严的姿态才对，然后他的心中才浮现疑惑，为什么芬里厄会忽然露出这样的神情？
“怎么了？”夏弥问。
“有人来了，姐姐，”芬里厄张开双翼，似乎是想要将夏弥护在后面，“很危险的人！”
楚子航这才注意到看上去三十或四十米长并非这条龙的完整长度，因为芬里厄只有前半身暴露在外，后半生则和岩壁融为一体。
准确的来说，这条龙的后半身还是骨骼的形态，粗大的脊椎从前往后渐渐石化，最后和石壁相接。
他就像是传说中的不死生物，半身显露生存之像，半身显露死亡之像，生死巧妙地融为一体，似乎有着什么宗教上的神秘意义。
听到芬里厄所说的话，楚子航这才注意到，芬里厄并不是看着他的，而是视线越过了他，看向他身后的方向。
于是楚子航也扭过头向那个方向看去，渐渐的他也听到了几组清晰的脚步声，以及逐渐响起的说话声。
“那个荷官的打牌技术好烂诶。”
“是啊，麻将都打不过我们。”
“后来我们不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还是给他换了牌吗？斗地主他也还是打不过我们啊，真不知道这样的水平凭什么被称为荷官。”
“而且心里承受能力好像也不是很强，我们说不和他打麻将改打斗地主之后，他竟然有自杀轻生的倾向诶。”
“是啊是啊，还好劝住了，感觉蛮有意思的……”
听着通道内传来的话语声伴随着脚步逐渐变得清晰，也变得越来越近，楚子航不免一怔。
心想你们这离开的路上是去了一家赌场？怎么荷官都跑出来了？
而且和荷官玩麻将和斗地主……
别人不恼羞成怒才怪啊！
这种明显可以抱团打的牌真的会有荷官愿意玩吗？
哦，好像不是他愿不愿意玩的问题，而是不玩就要凉的问题。
然后就被抱团制裁，打又打不过，于是只能自杀这样子……楚子航忽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荷官的思路了，换做他恐怕也一样要被气到想要自杀吧。
楚子航想着这些的时候，来人终于从长长的隧道中走了出来。
正是墨秋染他们一行人。
“嗨我亲爱的朋友，见到你仍然安然无恙，实在是太令人高兴了！”墨秋染操着一口翻译腔，热情地朝楚子航、夏弥这边打招呼。
他当然也看到了那只张开双翼，全身上下透露着君王气息的巨龙，不过这对于他而言并不是特别需要注意的事情。
毕竟，当初他在卡塞尔学院进行3E考试的时候，临时投影不屈之枪阿特瑞斯曾经带着他进入过灵视之境，而在灵视之中，他所见到的那只庞然黑龙，要远比眼前所见到的这只庞大也威严的多。
到了最后，那只黑龙不也沦为了他口中的食材么？
不得不说他甚至有些开始怀念那味道了，也不知道眼前的这只龙尝起来怎么样……墨秋染开始下意识拿这只龙与灵视里面所看见的那只对比起来。
“！”芬里厄猛地往后一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一个人类的眼神吓到，但事实就是如此。
“这不是敌人！”楚子航见状连忙说。
虽然在卡塞尔学院短短的几天内，他已经从无数人和典籍中得知龙是一种极其残暴，绝对不可能与人类共同相处的邪恶生物，但在亲身经历之后，楚子恒内心关于这个理念忍不住有些动摇。
毕竟，虽然芬里厄这只龙看上去相当恐怖，但再加上吃薯片和依赖姐姐的属性之后……
意外的很萌。
“我知道我知道，只不过是观察一下而已。”墨秋染哈哈一笑，“那个，学妹？我是该叫你耶梦加得还是夏弥，亦或者是弟妹？主要其实我比楚子航大！”
楚子航：“？？？”
“就叫我学妹就好了啦！”夏弥终于放下了提着的心，笑眯眯说。
……
日本。
猛鬼众的一处实验基地。
戴着公卿面具的长袍人站立在栏杆旁。
“冕下，樱井大人已经……”
“离我而去了，是吗？”王将轻声说。
“或许……”那个前来汇报此事的手下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浑身瑟瑟发抖的说。
“没有什么好或许的，我知道她的想法，风间琉璃，哦不，现在应该是源稚女了，她一直喜欢他，眼下猛鬼众在明面上又式微，她弃我而去，是很正常的事。”王将说，“但她应该明白，她做错了选择。”
“是，冕下，我们会立刻安排……”手下说。
“不需要，我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物质，只需要再获取一样东西……当神重临世间那日，所有魑魅魍魉，皆将死去！”王将摇摇头，“集中所有力量，目标，红井！”
“是！”
……
“是的，我有办法能够直接从记忆层次上将你们分隔开，消除龙王的灵魂，保留人的部分，这样自然就不必担心暴走了，不过，你哥哥的情况好像有点复杂啊……”墨秋染打量着一半身子在岩壁中的芬里厄。
通过爪缝观察这边的芬里厄被吓得连忙将眼睛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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