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你,是我的一种习惯,与我们的关系无关。”
为了这场期待已久的宴会,景安言特别配合治疗,身体也逐渐康复。
终于熬到了出院的日子,她开心极了,正准备好好筹备那场对她意义非凡的宴会时,学校通知学生返校,辅导员要求他们提交实习材料并汇报实习情况,她不得不放下一切,先回学校准备毕业的事。
那十天里,景漠宇几乎每天一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笑嘻嘻地问他:“你是不是想我了?”
他答:“有一点。”
“你才有一点想我,我是特别特别想你!真想你立刻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抱抱!”
“嗯,我知道了。”他的态度还是那么平淡,“我有点事,晚点打给你。”
“哦!”景安言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抬头看见苏洛的“二十四孝”
好男友又给她打电话嘘寒问暖,她应付着说了几句就挂断了,一脸的无趣。
景安言拿了个苹果,一边吃,一边仔细观察一番苏洛的神色,最后忍不住问:“你还没跟人家分手呢?你到底想拖到什么时候?”
“不分了,我打算毕业之后跟他结婚。”
她一口苹果喷了出来:“结婚?你跟他?你有没有搞错!”
苏洛低头,手指有意无意地滑过短信的图标:“将就谁不是将就?
他人挺好的,孝顺、上进、踏实,对我也挺好的。”
因为那一句“将就谁不是将就”,景安言本想骂她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不是爱到了绝望,又怎么会做这样决绝的选择。
景安言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所以,她约了郑明皓来校园里的咖啡厅小坐。品着浓郁的鲜牛奶,看着眼前已收敛了年少时的轻狂不羁,却掩不住一身致命蛊惑力的男人,她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渣到让女人心碎,还能让她死心塌地地爱着。
一杯咖啡见了底,对面的男人第三次看表,看来应该是有事要办,却很有绅士风度地等她开口。
因为不确定他是否爱苏洛,景安言不敢多嘴乱说话,她可不想自己和事佬做不成,反倒让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犹豫间,她忽然想起景漠宇说过的一句话:“换作我是他,死也不会眼看着心爱的女人往火坑里跳……”
“苏洛要结婚了……”景安言顿了顿,才继续道:“那个男人并不爱她。”
看到郑明皓二话不说地冲出门,她苦笑着摇摇头,男人啊,为什么总要等到女人跳进了火炕,才想起要阻拦?
视线落在窗外,一片黄叶飞落,飘过走近的穿着黑色商务西装的男人。当她看清他,手中的牛奶杯从指间滑落,她全然未觉,几步冲出咖啡厅。
“你,你怎么来了?”他们三个多小时之前才通过电话,他没说要来,只说有事。难道,他是在飞机上?
“我来看看,是什么让你流连忘返了……”景漠宇瞟了一眼郑明皓远去的背影,“嗯,不错,挺帅气的!”
“当然帅了,想当年他可是我们T大轰动一时的风云人物,不知迷死多少无知少女……嗯,改天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你们很熟吗?”她依稀从他的语气中嗅到某种食物发酵的味道。
为了保证家庭生活和谐,景安言笑着挽住他的手臂:“不熟,对我来说,他充其量就是个打酱油的……”
听她这么一说,景漠宇脸上的阴气缓和了不少:“哦?那究竟是什么让你乐不思蜀了?”
“原来你大老远跑来T市,是来吃醋的呀!”
秋已深了,微雨过后,梧桐树的落叶在校园的林荫小路上铺了薄薄一层,她挽着景漠宇的手臂走在小路上,世界好像安静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猜到景漠宇这种人大老远跑来T市绝对不会只为“吃醋”,果然,她这边正挽着老公漫步在校园,辅导员给她打来电话,委婉地告诉她院领导重新安排了她的实习去处,让她去他那儿领取实习推荐表,尽快去公司报到。
她问他是那家公司、做什么工作,答案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中——A市景天公司实习助理。
挂了电话,她认真地看着身边的男人,认真地对他说:“从今以后,不用什么事情都替我安排好,试着让我自己处理吧。”
“为什么?”他为她拂去肩头上的一片梧桐叶,顺手帮她拢了拢半敞的衣领。
因为你不会永远在我的身边,我总要学会独自去面对、处理各种繁复的问题。景安言说道:“……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你总像哥哥保护妹妹一样保护我!”
她的话一出口,他的目光一沉。她这才意识到这个理由不太合时宜,正想改口,他的双手重重地落在她的肩膀上,用力将她拉到他的身前。
她仰头,正好撞上他微垂的目光,在他的黑眸中,她看到一片繁花似锦的深秋,还有她消瘦的脸颊……旁边刚好有一群企管学院的女生经过,以暧昧又好奇的目光瞄着他们,低声耳语,她依稀听见她们提到了她的名字。
不太习惯被人想入非非,她拿开他放在她肩上的手,继续向前走。
“保护你,是我的一种习惯,与我们的关系无关。”他说。
这算是解释吗?这是在解释他没有把她当成妹妹。换作三个月前听见这句话,她一定会乐得一晚上睡不着,而现在,他当她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浅笑着点点头,她没有再说什么,与他并肩沿着小路继续向前走。
“言言,你最近心情不好吗?”
“呃?没有啊,我心情很好。”
“你已经二十五天没问过我……那个问题了。”
他说得很含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问题?”
“……”他看着她,好像在专注地研究着她的表情。
“哦!”她终于想起来是什么问题了,最近需要想的事情太多,她全然忘了她那个每日一问的问题——“你爱我吗”。
“一定要我问吗?你自己不能说吗?”
“……”他张口,最后,却低声说了一个字,“……嗯!”
她笑得更浅,仰头看向掠过窗前、飞向广阔天空的燕子。以前,这段婚姻没有爱情铺路,她走得忐忑不安,急需他用一句“我爱你”让她找到安全感。现如今,她已经不想在把他囚禁在笼中,她希望他能像飞鸟一样,走出亲情的困顿,去他内心深处真正想去的地方,即使那里可能会离她很远很远。
如果他还愿意回来,那就证明他是真的爱她;如果他不再回来,也没关系,他过得开心就够了。
三天后,景安言期待已久的宴会终于在荟轩拉开帷幕。景漠宇说要让她打扮得漂亮点,为了这句话,她在化妆间熬了整整三个小时,特意请了一个传说中的化妆大师亲自操刀。没办法,没有天生倾国倾城的美貌,她只能后天弥补。
其实,她长得还算不错,在女人中,她算是漂亮点的,但在美女中她绝对属于“俗气”的那种。她的眼睛本不小,但因为二百度的近视加散光,看人总不自觉地半眯着,给人几分妩媚的错觉;她的唇也不厚,可不知为什么,一笑起来,嘴角一挑就有种“邀请”别人吻她的感觉;至于她的肤色,还算白皙,但也绝对不是传说中仙子下凡的肌肤胜雪、晶莹剔透……这还都不算“俗”,最俗的是身体某个地方肉过于多了,怎么减肥都减不掉,以至于她每每想往清新脱俗的方向打扮,出来的效果都是一身的风尘气……
这一次,她对化妆大师一再强调,要淡妆素裹,她老公口味清淡,偏爱“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的美感,他点头说:“行!”于是,他为她选的化妆品都是浅淡自然的色泽。
大功告成之后,景安言迫不及待地奔去镜子前鉴定,鉴定结果表明,这位大师对古汉语太孤陋寡闻了。她的妆容由内而外深刻地体现着两个字“女人”……
“你如果换上这条裙子,一定更美。”她扭头一看大师手中鲜红色的低胸真丝长裙,心里凉得透透的。
本来想让他重新化,无奈景漠宇打来第N个电话,告诉她客人都到了,问她什么时候到。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景安言听了大师的建议,心有不甘地脱下她精心挑选好久的白色小礼服,拖着一袭垂地的红色长裙走进荟轩奢华的宴会厅。
原本冷清的大厅因为聚集了所有景天的员工而显得热闹非常,她提着裙摆迈步而入,会场忽然安静了下来,许多人对她投来讶异的目光。
也难怪他们的目光异样,她在景天出入的这段时间,景漠宇不但给她安排了独立的办公室,还有事没事地来她的办公室坐坐,一坐就是一个小时,要说一向工作效率极高的景总来找她谈公事,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不相信。
于是,她是景漠宇新欢的谣言漫天飞舞。她倒真不介意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但她确实不喜欢“新欢”这个词,它总能让她联想起某“旧爱”。
当然,这些散播谣言的无非是些闲杂人等,景天还是有不少明眼人,特别是那些经理或总监什么的,见了她都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就像尊重景天的女主人一样尊重她,比如此刻正迎面朝她走来的金助理。
在她面前,金助理弯腰躬身,为她指了指正在招呼客人的景漠宇:“景总请您过去……”
景安言刚要移步,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喊她:“言言?”
她循声望去,竟然是被老大召回博信负责另一个项目的杨莹:“莹姐?你怎么来了?”
“景漠宇今天要介绍老婆给大家认识,我当然要来看看热闹,顺便代表博信送份大礼。”杨莹打量一番她的装束,“你今天的打扮真是太,太……撩人了,你是打算让景天所有的男人都对你垂涎欲滴,让某人增加点危机意识吗?”
景安言听出她这是本着社交礼节夸她,也本着社交礼节地回了声:“谢谢!”
言罢,她转眼看到正准备向她走来的景漠宇,想起杨莹当初对她的照顾和信任,不想再隐瞒她:“莹姐,其实我和景漠宇……”
她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会场的灯光忽然暗了,淡淡的光束从空中洒下,伴随着轻缓的钢琴乐,温柔而深情。
看出宴会的主角要跳舞了,众人用期待的目光搜寻着四周,似乎在搜寻着传说中的女主角登场,然而,景漠宇却走向了会场的角落处。
在许多人震惊的呆愣中,他步履庄重地停在她的面前,腰弯下标准的十五度,嘴角挂着最标准的绅士微笑,向她伸出右手:“我想邀请你跳第一支舞,可以吗,景太太……”
聚光灯打在他们的身上,周围一片暗淡,她看不见周围人的表情,却听到不止一两声的唏嘘惊叹,随后又是各种声音交织而成的窃窃私语。
“当然可以。”景安言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左手搭在她腰间轻轻一揽,红色的裙摆在半空中掠过飘逸的弧光,在许多恍然大悟的人的面前荡过。
他的唇贴近她的耳侧,灼热的呼吸与清淡的语调完全不符:“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打扮。”
她就知道!她正欲把责任都推到大师的身上,却听见他接着说:“你会让男人有种想把你抱上床的冲动。”
她笑着扬起眉梢,斜斜地看着他:“也包括你?”
“我也是男人!”
她决定以后做造型都去找那位大师了。
舞曲到了尾声,景安言摆正了姿势准备来个漂亮的退场,景漠宇的目光倏然一顿,流畅的舞姿也明显僵了一下。随着乐声他们交换了一下位置,景安言刚好看见他目光停顿的方向。宴会厅的门前,站着一个一身素白的女人,即便面无血色,即便形容憔悴,她的美依然触动人心……景安言的心狠狠一沉,脚下的舞步比节奏慢了半拍,幸好景漠宇迅速改变步伐以配合她的节奏,否则,她一定会被他的脚绊倒,让众人看笑话。调整好舞步,她皱着眉头仰头看他:“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回她一个事不关己的微笑,小声地提醒她:“专心跳舞,别去考虑那些不相关的事。”
“你的‘旧爱’看上去挺可怜的,你要不要过去打一下招呼?”
景漠宇深深地看她一眼,回眸对站在一边的金助理使了一个眼色。
金助理会意,快步走到许小诺的身边。她说了些什么,表情似乎很焦急地想跟景漠宇说话,但金助理跟本不给她机会,将她半拖半拉地带走。
原本以为不速之客被请走,一切恢复了平静,没想到,许小诺刚被拉到门口,才叔又带了几个景昊天的保镖快步追了出去。景安言一惊,转头看见景昊天正缓步走进大厅,他霸气不改的身上隐隐透出骇人的戾气。
她明白那戾气来自何处,忙回头看景漠宇的反应。他已扬了扬下颌,金助理犹豫着松了手,让才叔将许小诺带走了。
见此情形,景安言的太阳穴阵阵抽搐地疼痛着,舞步也开始凌乱:“爸爸会怎么对她?”
景漠宇看出她的惶恐,抚慰地揽住她的肩:“你放心,爸爸不会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太过分,最多就是吓吓她。”
她有些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拍拍她的背,神色无比淡定:“真的没事。”
说完,景漠宇搂紧她的腰加速旋转,带着她在舞池中继续展示着夫妻的和谐有爱,直到一曲终结,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舞步完美收场。
灯光亮起,照得宴会厅犹如白昼,景漠宇呵护备至地揽着她走到前方的台上,上台阶的时候,他体贴地帮她轻提裙摆,轻声地提醒她:“留意脚下。”
早已安排好的侍应生端着一杯红酒、一杯清水走到他们的身边,景漠宇先将清水递到的她手中,自己才拿过酒杯。
主持人先代表景漠宇感谢大家的到来,然后简短地介绍了一下景安言的身份,便将话筒递给景漠宇。
因为是西式的宴会,他的发言也是西方人习惯的侃侃而谈:“感谢大家能来参加今天的宴会,让我有机会可以把我可爱的太太介绍给大家认识……我和我太太结婚已经四个月了,这四个月来,经常有人问我,为什么不把太太带出来给他们认识?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让我迫不及待到仅用了五天时间准备婚礼?也有人问过我,为什么会娶养父的女儿?
是什么样的女人,让我不惜有违道德伦理……”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掌心握住她无措的手,“还有人喜欢每天问我一遍‘你爱我吗’。”
这最后一个“有人”很明显是在指她,人群中传来暧昧的笑声。
景安言故作凶狠地瞪他一眼,嘴角却已掩不住笑意。
“说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因为,”他半举起他们紧紧相扣的十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很久以前,我就只想这样牵着她的手,陪她走完这一生……不管将来我们要面对什么,我绝对不会放手。”
“……”
滚烫的泪水从景安言的眼角滑落,凝聚着她太多的期盼和苦涩。
他伸手将她揽到他的怀中,在她微颤的唇上轻轻一吻:“言言,与我们二十多年的感情相比,‘爱’这个字太轻了……”
如果可以,景安言真的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身边的人就这样拥着她,不管人生有多少的高低起伏、多少的悲欢离合,他们一起去面对,不离不弃!
可是,时间不会停止,生活不是爱情小说,可以结束在最幸福的时刻。
结束了一场观赏性极强的示爱,他们举杯敬了大家,宴会正式开始。
景漠宇牵着她的手为她介绍景天的一位位股东,她努力记住每一张认识却不熟悉的面孔。
刚介绍了几位重要的生意伙伴,景漠宇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微惊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怎么不接?”她有些疑惑,那是他的私人手机,号码只有他认为重要的人才知道,“是谁打来的?”
“不重要的人。”
“是许小诺吧?”
不待他回答,手机铃声又响起来,他再次挂断。等到手机第三次响起时,景安言无法再淡定了,看他又要挂断,索性直接抢过他的手机,接通:“喂,您好!”
电话里沉默了一下,才传来女人纤细的声音,那是化成灰她都认得出的声音:“你好!”
景安言深呼吸,舒缓了一下心口的闷疼。她自认凭她的身份和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她有资格说点什么:“我是景漠宇的太太,请问你是?”
“我姓许,我有点事想找他,不知道他方不方便接电话?”
她瞥了一眼端着酒杯平静地看着她的景漠宇,看出他没有接电话的打算,便道:“许小姐,他已经连续挂了你两次电话,你还猜不出他方不方便吗?”
电话里传来不稳的呼吸声,见他经不得风霜雪雨的小情人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住,她心底泛滥的同情让她的语气软了些:“许小姐,这样吧,他的确不太方便接你的电话,你如果有什么话想跟他说,我可以帮你转达一下。”
“……好吧。”许小诺幽幽地说,“麻烦你帮我转告他,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我要和他当面谈。”
见面?一想到他们在医院里默然相对的场景,景安言握着手机的手不断缩紧,因为她怕自己会把它摔在景漠宇的脸上。
作为景太太,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失态。她努力压下胸腔中燃烧的怒火,端着一个合法妻子该有的姿态,好言相劝:“许小姐,他若是真想见你,不用你打电话,他自然会去,他不想见你,你又何必强求呢?”
“景太太……”许小诺的声音哽咽着,柔得快要拧出水来,“我是真的有话要和他说。”
景安言真心想告诉她,既然没有资格要求,就别提这样的要求,见了又怎么样?她过得不好又怎么样?他终究是别人的老公,与她何干?
可景安言也爱过,也尝试过死亡的绝望,她在黑暗的雨夜,何尝不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见他一面,想对他说一句话,希望没有了她,他也能过得很好。
一个将死之人的期盼,无论多过分,都是值得尊重的。她说:“好吧,我会帮你转达!”
“谢谢你!”
“不客气!”
挂断了电话,景安言甩手把手机丢给身边的男人:“她说想见你,有话要对你说。”
“我不会去见她。”景漠宇断然拒绝后,又端着酒杯去跟其他合作伙伴聊天了。景安言心口一阵悸动,按着心口站了好一会儿,心悸的疼痛还没有消失,热闹的宴会厅在她眼前变得一片空旷,声音也好像忽然被拖到了远处,什么也听不见。
最近几日,她的心悸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每次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她在T市的时候去看过医生,那位年轻有为的文哲磊医生一直劝她手术,她总以为他小题大做。现在看来,专家的话就是专业,不得不信。
一抹亮丽的裙摆晃过,杨莹说:“景太太……”
景安言立刻松开紧咬的双唇,笑着抬头:“莹姐。”
杨莹看看周围,没见到刚刚还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问:“咦,你老公呢?”
“他去跟其他合作伙伴聊天了。”想起她以往的关照,景安言觉得自己有必要趁此机会表达一下歉意,便对她说,“莹姐,真的很抱歉,我一直没告诉你们我和景漠宇的关系,我不是存心想骗你……”
“我明白。”杨莹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的关系了……有些事不宜说得太透,我懂。”
“你早就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杨莹告诉景安言,“记得在T市,我们第一次请景总吃饭,我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同,虽然你确实很迷人,可他看你的眼神不是欣赏,而是专注。那是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才会有的眼神……”
爱上一个女人?景安言一直以为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眼神应该是深情的,而非专注。
“后来,我们来了景天,他毫不避嫌地让助理请你去他的办公室,我就更奇怪了。就算他再沉不住气,也不会在岳父的公司如此明目张胆地叫女人去他的办公室。那天晚上吃饭,我无意间听见景天的员工们提起景总是素食主义者,偏爱口味清淡的食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吃饭时他点的菜,才恍然大悟。”
“……”想起当初景漠宇点的那一桌菜,景安言也憋不住笑出来。
杨莹摇摇头,感叹道:“这年头,报纸真是太不靠谱了,如此感人至深的真爱,他们居然解读得那么低俗,害得我被误导了……”
景安言和杨莹聊了一会儿,又和几个景天熟悉的员工寒暄几句,她礼貌地微笑着,浸透笑意的目光落在大厅的一角,意外地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消瘦的脸颊,清秀的眉眼,不笑时嘴角也噙着笑意。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仔细看看,真的是她在T市看的医生——文哲磊。
今天的文哲磊没穿白大褂,浅蓝色的衬衫衬得他更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景安言端着酒杯走过去,笑问:“文医生,你怎么在这里?该不是要抓我回去住院吧?”
“我是医生,不是警察!”文哲磊也笑了,“我和朋友来酒店吃饭,刚好看见你,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没去复诊?”
“我前段时间住院治疗了,心脏恢复得挺好。”
“哦,那就好,我真担心你的病情会恶化。”
“谢谢你的关心!我……”她的话还没说完,景漠宇步伐匆匆而来,当他看见文哲磊的笑脸,脚步非常明显地顿了一下,往日淡漠的视线遇上文哲磊好奇的打量,倒有种刀锋般的锐利。
“这位是……”景安言介绍道,“我老公,景漠宇。”
“哦,常听安言提起你。”文哲磊寒暄着伸手,“景总,幸会!我姓文,文哲磊。”
景漠宇牵出一抹极寒的笑意,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下,才与他礼节性地握握手,:“幸会。”
文哲磊看出景漠宇对他不太友好,非常识趣地对景安言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好的。”
另一边,才叔走到景昊天的跟前,也不知说了什么,景昊天的脸色一暗,让人把景漠宇叫了过去。
景安言也悄悄走出宴会厅,在走廊的转角看见景昊天一脸愤怒:“到了现在你还要护着她?”
景漠宇的剑眉皱了皱,看向才叔。
才叔看了一眼景昊天,见他点头,才说:“金展鹏说,你要他把人带走,说你会亲自处理。”
景漠宇的剑眉皱得更紧,仍一言不发。
景安言扶着墙壁的手不由得握紧,难怪他一点都不担心许小诺,原来他早有安排,他到底还是护着她。
景昊天见他不说话,冷哼了一声:“你别告诉我金展鹏敢自作主张,他在景天四年了,知道和我作对的下场,他肯定不敢乱来!”
景漠宇终于开口:“许小诺的事情我会处理。”
“当初你就说自己处理,处理到现在,也没见你处理干净!依我看,她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你们的宴会上,就是仗着你护着她,有恃无恐!”
景漠宇没有做任何解释,只说:“爸,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就好!”
宴会结束后,景漠宇便离开了。景安言没有问他去哪,因为她知道他要去安置许小诺。她在家里等了他一夜,他始终没有回来。
凌晨时分,景安言收到两封邮件,一封来自美国,是吴氏集团的总裁秘书给她写的信,说是收到了她发的邮件,对她在邮件中提到的“十字架项链”非常感兴趣,希望她能提供项链主人的相关资料。
另一封邮件来自一个陌生人,邮件内容只有一句话:“今天早上九点,海边的维泰酒店五号桌,有重要的东西给你!”邮件的附件还有两张照片,她下载后打开其中一张,只看了一眼,便关闭了。
但她的记忆中,那个画面已经无法关闭了。那是一张照片,无论光线、角度,还是景物的配合,无一不是彰显着艺术的美感,让景漠宇和许小诺一双虔诚祷告的背影看来那么般配,那么琴瑟和谐……忍了又忍,她还是没忍住,打开了另一张照片。照片上,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站在神圣的教堂前,和平鸽在广场徘徊,阳光灿烂。一身素衣的许小诺深情款款地望着身边的景漠宇,就像婚礼上的新娘望着新郎。
原来,心伤就像心脏病一样,第一次发病让人猝不及防、惊慌失措,等到发病次数多了,也就不觉得有多疼了。只是,这种无法磨灭的痛楚太过猝不及防,常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突然发作,不知何时开始,何时结束。
捂着心口看了好久,景安言才发现照片上还有第三者,那是一位金发蓝眼的牧师打扮的男人,手中拿着属于景漠宇的十字架链子,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惊讶。
其实,早在景昊天提到十字架链子的时候,她就隐约感觉出与许小诺有关,可她自欺欺人地把这个想法深埋,不去触及。现在,这两张照片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他到底还是瞒着她去见了许小诺。
他答应过景安言不会再见许小诺,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瓜葛,就算她死了,他也不会给她收尸,他却没有做到。
景安言努力说服自己,景漠宇是为了找他的亲生父母,才会去见许小诺,可是脑子里总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许小诺凭什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挑衅?她为什么会有他父母留给他的东西?他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她?
而眼下种种的一切,皆显示许小诺得到了她景安言得不到的东西——景漠宇的爱。
在一种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绝望的情绪促使下,明明知道这份邀约来者不善,景安言还是决定去见见许小诺。
景安言想知道许小诺发这份邮件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自导自演了什么好戏给人看?又或者,这次会有男主角陪她一起演……既然有人如此精心设计了一场好戏,景安言决定好好欣赏一下,看看许小诺演得精不精彩,顺便让她知道,景漠宇是自由的,他想要离开,没有人会阻拦,他想和谁在一起,也没有人会强求。
景安言换好衣服,独自开车离开了家。因为时间很早,一路通畅,她早上八点半便到了海边。踩着松软的海滩,她走到了泰维酒店的门前,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来到为客人预留的五号桌前。
晨雾初散的天空,一片阴沉,将深海浓重的色调笼罩在一片灰暗当中。一艘白色的游艇从远处驶来,像是深海中点缀的一颗明珠。游艇渐近,游艇甲板上的人影也渐渐明晰,那人影虽然很小,虽然只能在晨光中略见轮廓,景安言却认出了他——景漠宇。
船即将靠岸,从船舱内走出纤柔的许小诺,她一只手系着裙子的衣扣,一只手拿着景漠宇的外衣,走到他的身侧,轻轻地为他披上。他没有拒绝,眼睛依旧看着远处的海面,身上的落寞与孤独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不知是不是心中早已有所准备,看到这一幕,景安言并不震惊,也没有撕心裂肺的悲伤,她只是心口有些冷,她努力地深呼吸,裹紧身上的披肩,还是觉得冷。
自从他们结婚,他总是把情绪掩饰得很好,面对她时笑容总是最平和的,只有夜深人静时,她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会看见他站在书房里望着一片黑暗的天空,眉宇间是浓重得化不开的阴郁。
不知多少个夜晚,残月挂在辽阔的天上,清冷得如他的背影。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望着他忧郁的背影,猜着他永远猜不透的心思。
他与她,是夫妻,至远至近,至亲至疏。
而此时此刻,广阔的海面,柔和的海风,一艘自由驰骋在海天一色中的游船,一对情深缘浅的有情人,这极致的浪漫,让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明白了他一夜未归去做了什么,明白了许小诺发给她电子邮件是要给她看什么。
其实,她早该明白,从始至终,她都不是景漠宇心中的那个人,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在他完美的谎言中寻求心安理得。现在,她已经无法继续自欺欺人下去——这段婚姻,从始至终都是个错误。或者说,他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原本就是一种罪孽,现在该是她修正错误、赎罪的时候了。
景安言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伴随着一阵清爽的香气,许小诺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来。白衣白裙穿在她的身上,不像仙子,更像个在阳光下出没的孤魂野鬼,有些瘆人。
景安言端过水杯喝了一口,缓了缓胸腔中翻腾的不适感,才含笑着抬眼,用平静无波的语气问:“许小姐,你好。”
“景太太,别来无恙。”这分明是最平常的寒暄语,被许小诺一字一顿地说出来,讽刺的味道极浓。
景安言无意跟她玩这种无聊的文字游戏,直截了当地问:“许小姐瞒着景漠宇,在私下约我见面,不只是想让我看风景吧?你还想对我说什么,不必绕弯子,直说吧。”
“我听说你的身体不适,特意过来劝劝你,有些事别太强求……”
许小诺说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温婉动人,与她说出口的内容完全不符,“被病痛折磨的经历,我也有过……可是,总会过去的,真的。景漠宇是个很体贴的男人,有他在身边,什么都可以过去……”
许小诺似乎还怕她理解力不好,听不明白,特意补充了一句:“我记得有一家叫‘参鸡汤’的小店做的人参乌鸡汤最滋补,只是店有点远,不太好找,不过,没关系,他知道在哪里……”
“谢谢你提醒。”景安言明明知道许小诺说这些话是有意要刺激自己,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相信她的胡言乱语。可是,她面对许小诺那副“我与景漠宇关系匪浅”的表情,怎么可能不生气?
她恨不得马上打电话给景漠宇,让他带着许小诺走,让他们去美国,永远别再回来!
压下心头的怒火,她将一张百元的钞票放在桌上,背上背包:“很抱歉,我还有事,没有时间看你演戏,也没时间跟你在这里废话。”
许小诺没有阻拦,只是用一种楚楚可怜的语调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自私的女人,你明知道他对我的感情,却不肯放过他……”
景安言冷笑一下,没做无谓的解释,起身走出大厅。
景安言刚走到门前,许小诺又追上来,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他把你当成亲妹妹一样疼爱,他不想看见你伤心,但是这种疼爱不是爱……”
景安言停下脚步,冷然地看着她:“如果他对你的感情是爱,那么,他就不会娶我。”
许小诺的脸色瞬间白了。
“我会离开他。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成全你们,而是因为,我已经不爱他了。”说完,景安言冷笑一声,推开门,走出去。
其实,她早已经决定要放手,决定给景漠宇自由,让他去做他内心真正想做的事。她来见许小诺之前,想说的话是:“许小姐,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很爱你,我还他自由,你们一起去美国好好生活吧!”
可是,真正面对许小诺,她又忍不住犯了虚张声势的坏毛病!其实,就是嫉妒吧?许小诺得到了景漠宇的爱,而她嫉妒得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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