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哪怕是大王,嬴政也有一颗躁动的心。
可惜,身为大王,他这辈子都少了给人炫耀的机会。他总不能对着臣子炫耀:朕富有四海,你有啥?
真要这么做了,嬴政成为昏君也不远了。他虽然是个暴脾气,但就聪明程度,大秦的臣子恐怕真不如他。之前他倒是找到了个炫耀对象,赵王迁。
赵王迁投降秦国之后,嬴政还真的派人去将赵王押解来到了咸阳。当着赵王迁炫耀他的文治武功,确实得到了不少满足感。可是这种满足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对于嬴政来说,邯郸的那段经历,确实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痛苦。
但他再痛苦,也比不上他爹嬴异人。这位才是被亲爹忘记了,给仇人当人质十几年的倒霉蛋。对于嬴政来说,他只是童年的日子难过些罢了。
再说了,嬴异人之所以在赵国日子不好过,主要不是因为赵国权贵的欺压,更不是秦国攻打赵国惹怒了赵国。
战国时期,七国之间互相攻打太寻常了。
打一仗,就杀个质子,打一仗,又杀个质子。
真要是这么下去,哪怕是公室内的子嗣再多,也不够杀的。哪怕赵国被秦国打败了,但嬴异人也不会有太大的危机。除非像是长平之战那样的战役,赵国被杀红眼了,嬴异人才会成为赵国战败泄愤的工具。除此之外,嬴异人大可不必为了自己的小命担忧。
他之所以在邯郸日子难过,主要是没钱……
堂堂秦王之孙,却因为穷,而在赵国邯郸过苦日子。这肯定怪不到赵国的头上去。
毕竟,遗忘秦异人的可是他亲爹和亲爷爷,他们不给钱,还把他给忘了,让秦异人去怎么过上好日子?
嬴政真要怨天尤人,嬴政应该对他爷爷和曾祖有怨气。也不该对赵王迁有怨气。
再说,嬴政在赵国邯郸的时候,赵王迁也不过是个公子。要怪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去。别说赵王迁,就是嬴政在邯郸跟着秦异人过苦日子的时候,连当时在位的赵孝成王都怪不上。赵王哪里会搭理个倒霉的秦国质子?更不要说认识这个质子的儿子嬴政了。
成王败寇而已,赵王迁都已经投降了,嬴政哪怕是炫耀也没有好机会。再说了,嬴政想要炫耀的无非是我大秦雄狮壮否?我大秦府库,丰盈否?这些赵国曾经都有,甚至还不比秦国差多少。
正因为如此,嬴政对于在赵王面前炫耀失去了兴趣。
干脆一脚将赵王迁流放去了深山老林里,眼不见心不烦。
所以说,站在山巅的人孤独啊!
没有人理解他。
也没有对象可以让他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可是,外族就不一样了。
还是那种不开眼的草原部族,就像是刘邦就喜欢听大月氏使臣猗郁大呼小叫的没见识的样子。秦王在这方面也是个俗人。
他原本去蓝田大营,询问他的便宜叔叔广安君赢梁,训练的秦军到什么程度了。是否会站仪仗队列,真要是不会,那么说明军队还无法按照旌旗之间的命令行事,还不能上战场。问完了,嬴政也就准备会咸阳。他出去,一方面是透透气,视察军队不过是捎带手的而已。
虽说广安君能力一般,水平一般,但是广安君不成,蓝田大营里有的是秦国将门的子弟。哪怕是冲锋陷阵不行,连训练士卒的水平总不可能不过关吧?秦军也不会势如破竹的接连灭了三个诸侯国了。
看着秦王仪仗鱼龙舞似的从眼前过去,那种武士开道,车驾延绵不绝的气势,让刘邦这个土包子的内心彻底震撼了,口中喃喃自语起来。边上的奚涓不明所以,问刘邦:“兄长你念叨什么呢?”
“我——”
刘邦吐出一口浊气,如同被石头压了好一阵之后,彻底放松的呼吸起来:“大丈夫当如是!”
刘邦是个没规矩的人,哪怕是现在他已经开始学秦国的规矩了,但是人身上的懒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但是奚涓不一样,他如今是军中曲将,打仗勇猛不要命,在战场上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照顾好我老娘!”
说完,就去和人拼命。
人也没有刘邦这么复杂,羡慕这个,羡慕那个。心眼也不多。
听到刘邦大言不惭的羡慕起秦王来,奚涓皱眉不乐意道;“兄长,你说这话可就大逆不道了。咱们如今是秦军啊!”
刘邦尴尬的讪笑起来:“我就是说说。”
“兄长,还是莫要胡说八道。大秦的规矩多的很,咱是个粗人,估计这辈子也学不全了。我娘说过一句话,人呐,这辈子哪怕傻一点,憨一点都不要紧。只要做人安分,不会亏待你。可要是心不安分了,惹出的麻烦一桩接着一桩。万一你之前说的话触犯了秦律,要动刑,可怎么办?”奚涓劝解了两句,他这个人心眼少,容易满足。另外,他也喜欢厮杀的感觉。那种一言不合就砍人的带劲感,可要比种地提气多了。
奚涓很珍惜如今的生活,也不希望刘邦因为一张破嘴,将他的好日子给坏了。
刘邦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不说了,我给你保证,以后绝对不说了。这大秦的律法也知不道谁定下的,这么多规矩?”
对于不是秦人的刘邦和奚涓来说,大秦的规矩是多了些。可是为了眼前的好日子,他们都觉得忍一忍,没啥。
奚涓最担忧的是,他老娘还在老家,没有接来。
即便从老家沛县接出来,他也没地安置老娘,他连在秦国一间房都没有。这次来咸阳,他就是来领自己在秦国的宅子,按照他的军功,他可以领取一套三十步见方的宅院,还有四五个奴仆和一个家臣。
刘邦最忧心的是,他都这么风光了,竟然还不能回老家炫耀,太难受了!这才是要把他给憋死的最重要的原因。
“刘邦,将军传你过去。”
刘邦这些人是没资格混在秦王仪仗之中的,只能跟在仪仗队列最后。上万人的行军,本来就慢。传唤个人,也要费不少功夫。
至于‘将军’是谁,只能是蒙恬的亲爹蒙武了。
对于蒙武这位顶头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亲爹,刘邦可不敢怠慢,小跑着跟着来人追了上去。至于为何不骑马?
这原因很简单,秦王仪仗中,不是太仆禁卫的官员,谁敢纵马?即便是骑马,也是有军情禀告,寻常事也不敢太张扬。冲撞了大王的车驾,可是死罪。
好不容易跑到了蒙武的身边,喘着粗气,刘邦仰头露出近似讨好的笑容:“将军召唤,卑职来迟了。”
“上车,我们一路先赶去蓝田大营,路上说!”
不得不说,刘邦的态度很好,他不说蒙武让他这通跑,让他累地喉咙里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就说自己的失职,没能飞过来,聆听蒙武的训斥。
蒙武是个老派的秦军将领,说起来,蒙恬的性格和他差不多,都是很沉稳的性格。他不在乎刘邦的献媚,之所以叫来刘邦,是有话需要告诫他。
“刘邦,你被国师看重,安排来咸阳,肯定有过人的能力。”
蒙武一开口,刘邦就有点不好意思。
他不好对蒙武解释,蒙恬可是对他横竖看不顺眼。不过,蒙武不是来和刘邦攀交情的,而是告诫他:“刘邦,你要记住,你来咸阳,代表的不是你,而是国师。一言一行都不能给国师丢脸。”
“卑职一定谨记!”
“算了,这不过是外话。我叫你来,是有话要嘱咐你。国师在咸阳有不少敌人,你要小心为妙,不要一不小心着了对方安排的陷阱。”
“来了,果然来了!”刘邦心说,双手搓动着,仿佛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
“首先,国师在我大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大王之外,他可以谁的面子都不给。谁的交情都没用。但国师他是天人之姿,可以无视宵小侵犯。但你刘邦不过是个小小的校尉而已,别人真要对国师下手他们也不敢,但是对你下手,却毫无担忧。如果能让国师丢脸,他们这些人必然会大为畅快。”
“还请老将军仗义执言!”
“大王身边的赵高,你要当心。他和国师不合。虽说赵高这个人没啥大本事,在大王身边也是做些奴仆该做的事而已,却颇会来事,深得大王信任。表面上他装出勤勉的样子,背后却是个小心眼的家伙。你要当心,别让他找到机会针对你。他威胁不到国师,但是你就难说了。”
“刘邦省得了。”
“其次是廷尉李斯,此人有才,得到大王器重多年。这次国师去燕国统帅大军攻打燕国,就是此人给国师下眼药。虽说国师已经将燕国给打下来了,挫败了此人的诡计。但此人对国师恨之入骨,他是廷尉,哪怕对你恨之入骨,也不会玩阴险的招数。但是你一旦犯错,被他抓住了,下场一定很惨。”
“将军李信,秦王最为信任的将军之一。他之前和国师有过手脚之争,还落败了,多半对国师不慢。”
“御史大夫冯劫……”
“丞相王绾……”
……
没多说一个名字,刘邦就压力重一分。大冬天的,刘邦脑门子上都见汗了。他心里不由的打鼓起来,心说:国师他到底招惹了多少敌人啊!怎么听上去,这咸阳仿佛是龙潭虎穴般凶险?
对郭威来说,咸阳的麻烦真的不算是麻烦。
但是对刘邦来说,真的是要命了。
他忽然想到当初在邯郸的时候,听过一句话,国师和荆轲一起刺杀秦王来着,地点就是在秦王宫蕲年殿。刘邦小声问:“将军,当初国师在蕲年殿的传闻是真的?”
“你从哪里听到的?”蒙武别看是武夫,但他也是跟着了秦王的日子不短了,整日在秦王身边,该有的警惕还是有的。对于刘邦这等小人物,能听到大秦如此重要的秘密,他内心还是比较警惕的。
“唉,是国师身边的家臣荆轲。”
刘邦察言观色,发现蒙武的警惕之色,急忙解释。
荆轲?
“如果是荆轲就没有问题。”蒙武也是虚惊一场,指点道:“当初国师将大殿上的文武百官基本上都抢了。不少还被他打过。但此事已经过去了,大王不追究,文武百官也不好再提。”
多稀罕呢?
秦王嬴政连被刺杀的事都揭过去了,文武百官也不敢提当日的事。
刘邦听到了真相,心顿时凉了半截,原来他的感觉是真的。整个人都在车上不由的发抖起来。国师也太过分了,竟然把文武百官都打了,然后让他来咸阳应付差事。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可是蒙武不担心,这时候秦国朝堂上与郭威交恶的人并不多。最多一半吧!
好吧,他也属于不识数的人。
别说一半了,就是一个,能站在蕲年殿议事的大臣,刘邦都招惹不起。
不过,刘邦脑子很惊奇的想到,自己不受蒙恬待见,不会是和蒙武将军也被国师动过手有关吧?实在忍不住,刘邦才问:“蒙武将军,当时你也在蕲年殿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蒙武虽说是天子近臣,秦王将身边的安全都交给了他。
但他是咸阳禁卫主将,当时秦王和大臣们议事的时候,他站在大殿外头。要不然,遇上有人行刺秦王,他得第一个冲上去。
相比之下,赵高和他一样。但是秦王走到哪里,赵高就能跟到哪里。哪怕是上朝,也是如此。
相比之下,蒙武的存在感要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他也有优势,只要派遣将领,蒙武出去就是几十万大军的副帅的身份。主帅是不指望了,有王翦,有王贲,还有李信在,一方统帅基本上肯定是轮不到他头上。但是副帅的身份,总不至于比赵高差了。
赵高混迹到现在,也不过是车府令而已。
连太仆都不是。
两天后,秦王嬴政带着仪仗来到了蓝田大营。
有了提前赶到的蒙武安排,草原上来的土包子大月氏使臣猗郁有机会见识到三十万大军合练是什么样的一副场景。
普通的高台根本就看不周全。
干脆秦王带着人登上了骊山,指点江山般对大月氏使臣猗郁问:“寡人之勇士,雄壮否!”
呵呵呵……这不是大月氏使臣猗郁嘲笑,而是震惊过度,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发出一些混杂的声音。
如今的大月氏,都快被匈奴人逼地在草原过不下去了,部分已经迁徙到了河西走廊。三十万大军,大月氏如今连三十万人都凑不齐。更何况是军队?
好在大月氏使臣猗郁没有翻白眼,晕死过去,终于醒悟过来的猗郁,指着天空对秦王嬴政高呼:“天可汗!”
这次没让刘邦瞎翻译,翻译在边上,恭敬的告诉秦王嬴政,这是‘天下共主’的意思。
嬴政全身布满暖流般地舒坦,他没白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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