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音之能看得出来,外面打斗的双方有一方在拼命守护着这座殿宇,他们口中的“小公子”想来就是顾绛。但守护的一方已经明显露出颓势,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攻破。
她着急道:“我在沅州聂家啊,你知道的,就算找不到聂家,你也可以来云笈宗找我啊,云笈宗那么大一座仙门,你总找得到,我……我一定还会再召唤你的。你知道我在哪里,又怎么会错过?”
顾绛笑了一下,少年清澈的眼眸里含着柔光,略显稚嫩的嗓音有点无奈,“傻姐姐,我的神识只是暂时被困在过去,一旦离开,过去的我是不会记得你的。”
“就算我的神识无法离开,一千九百年,这中间的变数太多了,一点改变都可能会在漫漫长河里越积越大,最后像风暴一样席卷到未来,那时候有没有沅州还不一定,你可能不会出生在聂家,不叫聂音之,又可能不会成为神女,不会进入云笈宗。”
“到时候,我又该去哪里找你?”
聂音之无言以对,胸口窒息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顾绛轻抚她泛红的眼角,就算触摸不到,“你只要等着我就好。”
聂音之深吸口气,偏过头做了个在他手心里蹭了蹭的动作,“好。”
顾绛抬头,从破开的殿宇一角看了一眼天,“你回去吧,在不属于你的时空待太久,对你的神识消耗很大。”
“不要,我要呆到神识耗尽的最后一刻。”
顾绛站起身,越过她朝外走去,外面轰然一声巨响,布在这座殿外的阵法破了,大殿的门窗被一股利风冲开,断木横飞,撕裂的纱幔铺天盖地地罩来,明珠在地上砸出刺耳的碎裂声。
利风如刀刃,割开顾绛身上的衣袍。
聂音之看到飞溅到半空的血,“顾绛!”
眼前的画面忽然开始拉远,变得越来越模糊,聂音之努力想朝那个单薄的身影跑去,却反而越来越远。
顾绛听到了她的喊声,却没回头,“抱歉,我现在的样子有点不太好看。”
景象和他的声音一起消散,聂音之蓦地睁开眼睛,她回到了自己的闺房,炭火暖融融的,屋内盈满了幽幽的熏香。
聂音之整个人晃了晃,歪倒在榻上,神识耗尽,让她脑子有些木,半分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神放空地望着上方。
【这就是蝴蝶效应吧?知道未来走向却不能做出任何改变,什么苦都要受着,这比做出改变还要难,魔头太惨了太惨了】
【一千九百多年啊,我连一年前自己做了啥都不记得了,魔头怎么还记得住自己当时怎么做的?】
【只是一些重要的人生选择阶段吧,鸡毛蒜皮的小事肯定没啥影响,再说了,他只要不干扰过去的自己的行为选择就行了啊】
【顾绛能一步步成为魔祖,肯定受过很多苦,心疼】
【啊啊啊啊啊十多岁的咕酱,好嫩好嫩好嫩,可恶,姐姐摸不到你!!】
【等等,剧情!他们说了剧情两个字!!!!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AI知道自己是AI了??】
【话说这个剧现在的剧情,可以说是来自原著,又脱离原著了,原著男女主都死了,这个剧还没崩掉,就有点像真实世界一样一个人的生死无关紧要】
【现在的剧情是不是AI演算自己生成的数据?】
【我不负责任地推断,天道可能就是AI数据库,咕咕和天道PK的时候,看到了数据库的本质,所以发现了世界的真相,然后告诉了音音老婆】
【弹幕总是让我始料未及,我打开弹幕是想和大家一起哭的,结果你们在讨论什么我看不懂的登西??】
【我想看战损咕!漂亮的少年浑身是血,脆弱无比,求姐姐抱抱,斯哈斯哈】
【阿音别哭呜呜呜】
【聂音之的神识能暂时通过魔头的心头血回到过去,魔头的神识是被剧情强塞入过去,他们的神识是属于同一时空的,那他们身体虽然碰不到,但是可以神交吧?借一借小顾绛的灵台doi应该没问题?】
【???说得很有道理啊!什么数据AI的,等官方说明吧,我更希望弹幕的大家深刻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哈哈哈哈笋不笋呢,小顾绛:就问你们礼貌吗?】
【笑死我了,弹幕里是不是常驻了一位doi大师,管它剧情是甜是虐,只要do就对了】
【可恶的感情骗子,孩子都要被刀傻了,我不管,除非你们立刻doi,否则尊贵的VIP就准备撤资了,看到这一毛钱了吗?我扔掉都不给你!】
聂音之无意识地看着上方弹幕飘过,有风从雕窗里钻进来,托着一朵粉嫩的海棠花,飘飘摇摇落到她眉心。
聂音之空茫的眼眸一动,回过神来,她侧过身,捧住从额上掉落的花蕾,从花瓣间飘出一缕血月影,缠绵地亲吻过她的指尖,在她脸颊上逗留片刻,随即消散。
窗外已经透出晨曦的光,聂音之握着花瓣,短暂地睡了片刻,等到透支的神识恢复一些,才起身打坐入定。
她这一入定,便是三日,三日后神识才完全恢复,好在阿浣和澄碧在折丹峰时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知道修士经常需要闭关修炼,没有来打扰她。
聂音之从入定中醒来,陪同父母吃完饭聊了一会儿天,又收到一封封寒缨送来的捷报,他已经成功收服古法宗境内的一座仙山,表示他师尊现在有资格坐到聂家饭桌上吃一口前菜了。
聂音之回讯息鼓励了他一下,然后坐到榻上,闭眼沉入灵台。
上一次她耗费了许多神识分离覆盖在心头血上的魔气,所以没能在顾绛身边呆太久,这一次应该可以呆得久一点。
逆着时间长河追寻,这也算是一种对神识锤炼的方式。
聂音之的神识渗入那滴金红的血珠中,被漩涡卷入,眼前的眩晕消散,她醒来便对上一双无奈的眼眸,顾绛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还会来。”
这一次,华衣锦服的小少年没了,眼前的人成熟了一些,身量更结实了,一身灰蓝色的粗布衣裳,用布条绑着头发,握着一柄长刀——不是红叶,只是一把灰扑扑的普通的刀,刀口上豁了好几个口子。
他的灵脉俱碎,修为都被抽空,被打落凡尘,成了一个狼狈的凡人,混在一群压抑而沉默的流民中间,正穿过一条幽暗的峡谷。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受了很多苦。
聂音之掩在袖摆下的手指捏紧,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靠到他身边去,用轻松的口吻问道:“距我们上一次见面,过去多久了,你为什么长这么快?”
“七年。”顾绛的声音有些哑,虽然狼狈,但已经比周围的人干净多了,简直有点格格不入,他脸色疲惫,眼眸依然清亮,笑着道,“不能叫你姐姐了。”
“你想叫的话,当然是可以叫的嘛。”聂音之软软道,听到峡谷深处的动静,她的神识随风铺展开,皱起眉,“顾绛,前面有……”
“我知道的,但是必须往前走,没有退路。”
他的声音很轻,依然在峡谷里荡出一点模糊的回音,周边的人麻木地往前走着,对身边有个自言自语的家伙,一点都不感兴趣。
聂音之感觉到后方紊乱的灵压,灵压形成飓风,连修士都不得不避让,更何况是凡人。法宗的分崩离析,仙人们刀兵相向,将这一片天地搅得四分五裂,动荡从修真界席卷到凡尘,乱流似的灵气对凡人来说堪比洪水。
仙凡相隔,仙山和凡尘有一条明晰的界限,实际上更多的是保护凡人。
现在这条界限没了,修真界的灵气大量流入凡尘,山林里的野兽被灵气灌满身躯,催成庞然大物,却没能开启灵智,成了致命的存在。
狼群趁着夜色堵住了这群走投无路的人。
聂音之没办法离开顾绛三步远,他的血有时候会从她身体里穿过,但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晨光微熹的时候,遍体鳞伤的人误打误撞地滚入一处洞穴里,晕过去前对她道:“我要睡觉了。”
“好。”聂音之轻声道。
这空穴低矮,被催肥的狼钻不见来,喘着粗气在洞口呼呼喷鼻,腥臭灌入洞内,让人窒息。聂音之趴在顾绛旁边看着他,他现在简直就是个血糊的泥人,让人担心他还能不能再睁开眼。
聂音之看了他很久,凑上去,额头触上他眉心,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进入他的灵台。
她毫无阻碍地被接纳,顾绛的灵台一片昏暗,在进入元婴期之前,灵台都是黑暗的。聂音之被一道神识缠了上来,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聂音之因为这个久违的怀抱而神魂战栗,“我能碰到你了。”
“你鬼鬼祟祟的样子,怎么跟耗子似的?”顾绛好笑道。
聂音之缓了片刻,小声反驳,“我那是小心谨慎,万一伤到你的灵台怎么办?”
“我现在昏迷着,没有意识,要是做了可怕的梦,会吓到姐姐的。”顾绛无辜道。
聂音之轻轻笑了声,“姐姐不怕,姐姐想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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