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封邮件发到了李深的邮箱。内容只有几张艳照,以及署名:孟泽。
李深终于等到了这个人。
晚饭时。
于骊怒气冲冲:“我们一家本本份份,怎么就摊上这事了。一群人渣敢欺负我儿子,气死我了!”
李深说:“妈,没事。我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李旭彬说:“别担心,对方撤了帖子,热度慢慢降下了。律师我谈好了,对方尽管放马过来。我们家不在怕的。”
李深放下碗筷,郑重道歉说:“爸、妈,儿子不孝,这段时间委屈你们了。”
于骊:“一家人客气什么。深仔,天塌下来还有爸妈在。高考前你就在家里待着。”
李深点头:“嗯。”
然而第二天,李旭彬和于骊上班以后,李深出去了。他戴上帽子和口罩,把帽檐压得低低的。
去的路上,他以为自己稍微会有丁点儿激动,然而,出奇地平静,似乎只是去见一个稀松平常的故人。
初夏树影,孟泽的别墅沿坡而建,错落有致。屋顶横空立起一个长方空间,像扛了一把大炮。前卫又尖锐。
色调除了玻璃,其余都是白色。李深听李明澜说过,她喜欢不经风雨的外墙。
李深到了门前。
开门的是一个妖艳女人。她年纪比他大,却是喊:“小哥哥,你来了。”
别墅里面全是浅色装饰,不止墙漆,连家具也是。装修用了铁艺和雕塑的元素。比起住宅,这里更像一个工作室。透白玻璃的房间,放了两个摄影补光灯。
走过长厅,到了庭院。
孟泽赤脚坐在草地,旁边矮桌上放了一瓶酒。
妖艳女人上前,在他脸颊印上一个吻。这可能是一种示威,向李明澜的示威。
李深作为一个第三方围观者,无动于衷。
妖艳女人拿起一只空杯,又倒了一杯酒,笑说:“小哥哥请用。”
李深:“未成年人拒绝烟酒。”
闻言,孟泽转过头来。绝色惊艳的脸上生了一双招魂眼。
李明澜说,这眼睛长得极不正经,是李深的冷漠打压了这份不正经。
孟泽笑了下:“初次见面,我是孟泽。你的眼睛真漂亮。”这是自夸了。
李深看一眼地下,再抬眼:“嗯。”
“坐吧。”孟泽站起来,直接坐在椅子上。他翘起二郎腿,“你来得比我预计的早。我以为你要考虑得更久,才会来见我。”
李深也坐下了:“哦。”
李深气场清高,但因为有柔和的鼻唇,看上去反而比孟泽良善。
李深知道,艳照里的孟泽故意模仿他是为了诱导围观群众。换言之,孟泽一开始就参与了肖兴飞的计划。
孟泽说:“你除了眉眼和我一样,其他的没有遗传到多少。这板起脸的样子,是跟李大哥学的吧。”
李深任由孟泽打量。
“哦,对了。你的学习成绩肯定不是遗传自李明澜。”孟泽的笑容淡了下来,“李明澜又骗了我一次。”
李明澜这个满嘴谎话的女人,早该死一百遍了。她总是骗他。嘴上说孩子没了,却又偷偷生下来。生下来了,又从来不告诉他。要不是偶然遇到肖兴飞,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
孟泽这时的黑脸不止是倒影,浮现出来的还有骨子里的阴冷。他看着李深:“你很冷静,没有李明澜的咋唬。”
“哦。”李深再冷情,对“亲生父亲”也是有过想象的,但结合如今的处境,他宛如被浇了一盆冷水。
孟泽的手指在扶手敲了敲,二郎腿换一个方向,缓缓地问:“对了,李明澜呢?”
“不在。”
“去哪了?”孟泽像是不经意才想起,随口说,“好久联系不上了。”
“不在。”李深不想掺和上一代的恩怨。
孟泽追问:“去哪了?”
“不知道。”李深一问三不知。
“闹成这样了,她还不管你吗?这人怎么当妈的。”儿子被逼成这样,她竟然也不露面?孟泽没什么耐心。现在的他是一个火/药桶,一切和李明澜有关的东西,都是引爆的导/火索。
然而,事实是李明澜对李深的新闻并不知情。
孟泽感觉空气开始闷燥了,似乎有火星子“啪啪”作响。他放下了腿,看着李深,说:“我们来谈个交易。”
“什么?”肖兴飞要谈交易,孟泽也是。个个想从一个高中生手里捞好处。
孟泽说:“你给我联系李明澜,我给你对付肖兴飞。”
李深说:“这涉及李明澜的隐私,不方便透露。”
“凭什么?”孟泽猛地拍了桌。
酒杯摇晃两下,倒了下来,再滚落草地。洒出的红酒溅到了他的赤足。红色液体淌过白净的皮肤尤其醒目,孟泽觉得自己被割出了血似的。他抬头说:“你不知道,李明澜有大把大把照片在我手上,我完全可以毁了她!”
其实李深知道。李明澜曾经吹嘘,她在某人的镜头下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如今听来,李深猜出了这些照片的尺度不一般。
孟泽自顾自地说:“李明澜当年还是很可爱的,我以前偶尔回味回味,现在没兴趣了,多少年没看过她了。”
李深:“李明澜应该不要照片了。”
孟泽若有所思:“为什么?”
李深:“她曾经和我说过。”
孟泽的眼睛亮了:“怎么说的?”
李深:“她说你留着吧。”
孟泽沉下了脸:“不怕我放上网?我还会指名道姓!”
“她说你不会。”当时听李明澜这样说,李深心中有疑。现在见到孟泽,他明白过来了。
“哪来的自信?”孟泽失笑,“亲生儿子被网暴,我都冷眼旁观,我有什么良心可言?李明澜太天真了。”
“她就是这么说的。”李深倒了大霉,摊上这一对男女的纠葛。
孟泽:“因为她还信任我吗?”
“不是。”李深残忍地坦白,“李明澜说,她那时候身材跟竹竿一样,你放上网也没几个人看。”
孟泽:“……”
空气寂寞了,没有风,小草颓废地打着哈欠。
过了一会,孟泽说:“这么多年过去,李明澜还是老样子,令人厌恶。我得问问她,为什么偷偷摸摸生下我的儿子。哈,不会是对我余情未了吧。”
李深:“这,不可能吧。”这么多年,李明澜有交往过几个男人,看着不像留恋孟泽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孟泽变得阴暗灰败,他站起来。
李深以为他要爆发,接下来的瞬间,孟泽却像被卸了力气,摊在椅子上,嘴上喊:“山蝶!高山蝶!”
高山蝶匆匆出来:“孟泽!”见到孟泽的状态,她连忙回去拿了一个药瓶。她跑得飞快,到了孟泽身边,倒出两个药片就往他嘴里送。
孟泽吃了药,喝了水,闭上眼靠着椅子好一会儿。睁开眼时,他瞪着李深,说话急促但又微弱:“你懂不懂说话!你真该死!”
高山蝶拍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安抚他说:“孟泽,冷静下来。孟泽,我在,有我在啊。”
孟泽抓住她的手,像是抓住了浮木:“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才好。”
高山蝶:“是。”
“不想见到他。”孟泽指了指李深。
高山蝶起身,正要送人。
孟泽又改口了:“我回房休息。山蝶,你去做饭,中午留他在这里吃饭。把门锁上,不给他走。”
“是,知道了。”高山蝶向李深歉意地笑了笑,再转向孟泽,“我先扶你去休息。”
孟泽搭上高山蝶的手,刚才耀武扬威的人似乎驼了背,慢慢离开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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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泽和高山蝶两个人在楼上,楼下到处空荡荡的。
从庭院向里走,每个房间采光极佳,其中布置了千奇百怪的主题。惊悚的,童话的,悲悯的。走过长长的走廊,宛若见证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幻想空间。
这里展示的是极致癫狂。
李深看一眼玻璃前的自己,然后扯起嘴角。
镜子里照不出意境。别人称赞他的眼睛生得美,其实他们没有看出,他的眼里和孟泽一样荒凉。一个人初见亲生父亲,或许欣喜,或者忿激,但不该是这样平静。于骊总把儿子的冷淡归结于李旭彬的教育。但李深今天见到孟泽,更愿相信这是先天缺陷。他早有过这种揣测,放恣来一段日子。然而天性使然,他又独来独往了。
他的确冷僻,没有和陈乌夏建立起感情,所以她轻信了谣言。
高山蝶做好了菜,过来庭院。
李深独自待了一个半小时,不急不躁,径自欣赏风景。
高山蝶上前请他:“小哥哥,这边请。”她天生是嗲音,不刻意也娇软无边。
李深到了餐厅就发现,这里的菜全是李明澜喜欢的。可见,今天招待的本意不是李深。
孟泽的情绪稳了下来,他换了一件长白衫,惬意地笑:“你叫李深?”
“嗯。”离李深最近的碟子放了香菜,他闻着味就不喜欢。
孟泽看一眼香菜,捏了捏鼻子,然后问:“没想到,你成了李大哥的儿子。李明澜和你说过我?”
“说过。”李明澜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可以隐瞒他是亲生儿子十几年,已经憋死她了。
孟泽追问:“她怎么说我的?”
“天才。”李深言简意赅地说。
李明澜的原话是:“深仔,你的爸爸,亲生的那个,他是世界上最耀眼夺目的男人。”
孟泽很受用李深的话。他笑:“李明澜的数学才十二分,笑死我了。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人,我闭着眼考试都比她厉害。”
李深第一次见到陈乌夏的试卷,也在想,数学是最简单的科目,怎么有人这么笨。
孟泽给自己倒了杯酒,问:“你现在四面受敌,打算如何?”
“不出门,不上网。”
“这么消极。”孟泽晃了晃酒杯,“你警惕心太低。从第一轮发散照片开始,就要做好思想准备了。肖兴飞他们欺软怕硬,专挑中学生下手。还是不愿意跟我合作吗?”
李深:“我能应付。”
孟泽挑眉:“不要输得一败涂地。”
“不会。”至今为止还在可控范围。
孟泽顿了下,说:“也行,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我的儿子不至于这点小事都搞不掂吧。”
这话一出,李深更加不会输。他提醒孟泽是帮凶。“你和丁晴的照片拍得不错。”
孟泽敛起笑脸,盯着李深的脸:“李明澜见到了吗?”
“我没有告诉她。”
“看来她把你丢给她哥就摊手不管了啊。”孟泽讽刺地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想到她连当妈也当不好。”
如果李明澜在场,估计要反呛他这个当爸的更失败。
孟泽的脾气上来了,说:“闹大了才好。李明澜不是要躲我吗?我看她能躲哪儿去。”
“你们有了各自的生活。”李深发现,他的亲爸在感情的理性上远不如自己。
“你没资格评价!我和她一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果然,孟泽的喘气开始磕绊。停顿了数秒,他紧紧抓住叉子,阴森森地问,“你刚才什么意思?各自的生活?李明澜嫁人了?”
李深不回答。
孟泽站起来,用叉子指着李深,质问:“她是不是嫁人了!”
“不知道。”
“山蝶!”孟泽讨厌李深的平静,显得他这个当爹的在气势上输了一截。
高山蝶劝说:“孟泽,你冷静一下,别动怒。”
“我不想见到他,不想见到他。他早该死了!”孟泽狠狠地摔了叉子。
高山蝶忙说:“是,我送他出去。”
孟泽骂骂咧咧上楼了。
高山蝶捡起了叉子,对李深说:“抱歉,孟泽生了病。”
“看出来了。”
她起身,领着他向外走:“你真是冷静得可怕。”
“也不是,可能有面部肌肉无力症。”谁没渴望过亲生父亲呢。李深不是没有情绪,只是吝于表达。
“孟泽看着放荡不羁,其实他从前也是出色少年。我第一眼见到你,觉得你俩像极了。不止是长相,还有那种遗世独立的态度。”
“是吗?”李深问,“他是什么病?”
“躁狂抑郁症。我知道,你觉得孟泽待你没有父爱亲情。他有双向情感障碍。”高山蝶低下了声,“就算是我,天天陪在他身边的人了,他也不见得对我有多少感情。你别怪他。”
“躁狂抑郁症有遗传性。”
“他是后来患上的,生你的时候还没有,你不必担心自己的基因。”
李深可不认为。
高山蝶叹了声:“和李明澜分分合合,孟泽看似平静,其实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他心里有结,过不去。知道李明澜瞒着他生了儿子,他病发好几次。针对你的事,我阻止过他,但没有办法。抱歉,造成了你的困扰。”
“哦。”
“小哥哥,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说吧。”
“你和孟泽太像了。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差。理性是优点,过于理性就会成为缺点。”
话音刚落,孟泽冲了出来,边跑边喊:“告诉李明澜,我不会放过她!她这个猪脑子,什么事都干不好,只会欺骗我!我和她没完!”
他长衫飘飘,逆光而立。
李深只见一个光影,这的确是一个耀眼夺目的男人。
高山蝶看着孟泽,妖艳五官绽开了温柔笑意。她低声祈求说:“你给他应一声吧。”
她面向孟泽,可李深知道这话是向他求的,他说:“李明澜说她知道了。”
孟泽喘了一口大气:“知道就好。”
“李深。”高山蝶终于叫了李深的名字,“如果可以……请让李明澜来看看他吧。”
“我会转达的。”
“谢谢,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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