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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吃醋

    魏司承睡梦间,有种不断下落的失重感。

    始终能感觉到那种冰冷到骨子里,仿佛在墓地里徘徊迷路的空茫。

    他猛地睁开眼,粗重的呼吸将身边的女子惊醒,女子迷糊地睁开眼,唔了一声。

    那种空洞的,孤寂的感觉仿佛永无止境似的,好像他真的经历过那些痛苦,他忍不住摸着云栖温软的脸,重重吐了一口气,她还在他身边。

    云栖挪了挪头,往他胳膊肘里滚了下脸蛋,柔软的发丝蹭着他的脖颈,那种独属于她的暖和让他从那无边漩涡中挣扎了出来。

    “无事,你继续睡。”

    吻了一下她娇软的耳垂,轻哄道。

    “魇着了?”

    云栖嗯了一声,问道。

    云栖有些睁不开眼,运动太多她显得有些疲乏,往他怀里缩了缩。

    这样的小动作是以前没有的,随着他们相处的时间变长,这种像是撒娇一般的行为,她总会在无意识中做着,就仿佛将两世都压抑的少女气息释放出来。

    这几夜也不知怎么的,魏司承总是噩梦连连,醒来后完全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么。

    虽然不记得梦是常事,但他又能清晰表达出自己的感受,理应会稍有些印象。

    他的精神颇有些恍惚,今日她为他检查奏折的时候,就发现上面有的批注弄错了,及时提醒他才免去被臣子笑话的窘境。

    有一次她半夜口渴起来,却发现这人失重睁着眼看她,也不知这样看了多久,像是怕她会忽然不见了似的。

    云栖只要一想到前世,因为不眠症导致他的精神出现异常,开始嗜血暴力,爱砍人脑袋,就抖了抖。

    不行,一定要阻止,值得高兴的是他现在完全没往那方面发展。

    她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看云栖将他当孩子似的哄睡,魏司承有些不满,但还是舍不得她的主动,沉默地受着。

    他甚至会想,偶尔这样一下也挺好的。

    “还是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吗?”

    云栖实在太累,微睁着眼询问。

    “嗯,只能感觉到那种窒息的冷。”

    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冷?”

    云栖以为是字面意思,现在是初秋,晚上的风是凉了一些。

    “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他搂着她。

    “好吧,还冷的话让德宝再寻条被子吧……”她打了个哈欠,声音渐低。

    还有一句,他没有说。

    他总觉得自己不抓紧一点,就会失去她。

    这种感觉总是萦绕着,特别是她被李崇音带走的那段时间,每日的煎熬让他寝食难安。

    也许是那几日的惶恐影响到了精神,总想用身体来加强这种联系,他想时时刻刻确定她的存在。

    最让他羞愧的是,这个体贴的姑娘哪怕累了,也只会狠狠瞪他几眼,总是格外包容他的失控。

    她迷迷瞪瞪的,与他说着悄悄话,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好像只是想安慰他刚才梦靥了,但又因为太困,说着的话也是迷迷糊糊的。

    只听着她的声音,他的眼眉就彻底柔了下来,笑着用刚冒出来的胡渣蹭了蹭她的脸颊,引得她嫌弃地转头。

    魏司承见状,跟了过去,幼稚地闹了她一会,她睡得沉,被他这样闹也只是低声地咯咯笑,拍打他那张天底下最尊贵的脸。

    他拉过她的手指,一根根亲吻过去,听到外间传来轻微的声音,眼神看了过去。

    寝宫外的德宝放低脚步声走了进来,层层柔纱帐幔中,能听到平日端庄雅致的皇后低低的耳语,皇后在南边长大,说话的时候自带吴侬软语般的娇软,就是他这个太监听了都酥酥麻麻的,何况皇上这般年富力强的男儿,难怪每日都叫好几趟热水。

    还没走近,就能感受到纱帐内帝后的暧昧气流涌动,德宝忍不住红了脸,定定地站在远处。

    帝王继续安抚着云栖,告罪着不再闹她,她才拍了下他的脸算作回应,并未发现有人进来。

    魏司承将人全然搂住不让外人觑见,犀利的视线扫了过来,德宝做了个口型,将大致意思传达过去。

    他们近身伺候的,哪个不知陛下对皇后是一种态度,对其余人全然是另一种,再说细致点儿,就是皇后,以及皇后以外的。

    收到陛下退下的命令,德宝不敢多看,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事,那些吵吵嚷嚷着要见皇上的美人们,可以明日再解决。

    “这几日不碰你。”

    魏司承摸了下云栖的眼皮下方,充满歉意。

    他不该因为自己的不安而影响到她,特别是云栖这几日眼底有了些黑青。

    没得到回应,再一看,云栖果然睡着了。

    过了一刻钟,熟睡后,云栖又有踢被子的迹象。

    其实一开始嫁给他那段时间,她还能每日保持一个闺秀的固定姿势到天明,如今却是越发懒得在他面前装相。

    这位帝王自从登基典礼后,大部分时候还透着明君的模样,但偶尔本性外露,将少年时期那飞扬跋扈表现得淋漓尽致,偏生他是百姓崇敬的帝王,从他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名声在外,就是怼天怼地怼各种官员的言官也会斟酌着话进谏。

    里头打破陈规的多了,就比如魏司承认为先皇已去,自己的皇后连天地都可以不用跪了,祭天时仅以鞠躬为礼即可,更遑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习惯,他更希望云栖在他面前可以做她自己。

    五更天的时候,魏司承准点醒来,稍作一番准备就要例行早朝了。

    他凝望了会云栖依旧沉睡的脸,觉得她哪哪儿都好看。

    直到德宝进来才轻手轻脚起来,让端着洗漱盆的宫女们去一旁的暖阁,云栖比较容易惊醒,一点响动可能就会醒。

    他将外面的纱帐全部放了下来,室内越发暗了,将里面沉睡的人柔柔包裹。

    若按照习俗,云栖应该早起为帝王更衣并跪送,但帝王不说,没人会不长眼去提醒。

    穿戴完成,魏司承走出宫中,洒扫小太监已在一阶阶清扫地面,放眼望去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冷蓝的光线中。

    “昨晚进来,所谓何事?”

    帝王语气极为冷淡严肃,朝着太和殿走去。

    德宝轻声报告,原来是一群从端王府来的美人们,如今入了后宫,不甘帝王夜夜留宿皇后,大半夜的跪在寝宫门口,请求皇上“雨露均沾”。

    若不是德宝眼疾手快,让禁卫军把她们全部带回自己的住所,这消息就要传去了。

    这般跪了一地,还是午夜,消息若是传出去,蒙羞的是皇家,也会影响到帝后两人声誉。

    魏司承也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能得回云栖实在太过高兴,一时间没心情处理这些琐事,日日夜夜与她待在一起,云栖不是没劝过他,往往被他搪塞过去。

    但若是任其发展,云栖身为皇后必然会遭到责备。

    成为皇后之前,都能说出什么好聚好散的话,还能指望她什么,若是逼急了会不会就把他一个人丢在紫禁城了。

    想到这,魏司承在早朝结束后,就下了决定。

    “今晚就让敬事房举牌太监过来吧。”

    “是,那娘娘那儿……”德宝迟疑道。

    正好她也累了,他也要检讨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这几日就去各个宫中待一会冷静冷静。

    魏司承沉思着:“这事朕会亲自与她说的。”

    德宝一惊:!

    突然觉得今日的帝王,格外高大。

    却听魏司承又加了一句,眼中精光一闪:“晚些时候你派些婢女去侍候,看她有没有心神不宁,或是其他表现,一旦有就立刻派人来告知朕,并告诉她只是去坐坐,没别的。”

    魏司承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德宝:“……”

    德宝又想了想:“若娘娘没有这些表现……”他们娘娘可是大家闺秀,平日都是冷冷淡淡的,协理后宫,那些不符合规章的事不像娘娘会做的。

    魏司承眉头一跳,一脚踹了过去,横眉冷竖:“还需朕教你吗,不会将情况说得严重些?”

    帝后的晚膳比寻常人家还简单些,两人都不是铺张的人,一般四菜一汤就足矣,与弘元帝当年日日要一百零八道菜相比,实在是简朴的有些过分了。

    曾有侍奉老皇帝的宫人因为这前后差别将此事宣扬了出去,没想到传到民间后反而让帝后的名声更上一层楼了。

    两人用饭时一般也不用人伺候,云栖一直觉得与魏司承待得时间长了,会莫名被带歪,他说用膳时只有两人才能闲话家常,若是旁边有宫人布菜,一顿饭菜都吃得不够痛快。

    一开始她觉得这样实在太没规矩了,但渐渐的……嗯,这样真好。

    这日用晚膳时,魏司承平静地说:“晚上会翻牌子,去其他妃子那儿。”

    哐当,云栖用汤勺的手一抖,勺子落入瓷碗里。

    云栖意识到失态,忙重新拿回汤勺,为魏司承舀了一碗鱼汤,微笑道:“应该的,陛下理应雨露均沾,身为后宫表率,臣妾亦是欣慰。”

    魏司承现在听到雨露均沾几个字,就反射性皱眉。

    云栖虽笑着,但话语却说得平静极了。

    魏司承接过汤碗,一口气喝完,道:“真这么想?”

    只是在还没解决办法出来,这后宫还是要去,不能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云栖低垂着视线:“……是。”

    他又说道:“若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可好?”

    在云栖面前,他觉得首先是她的夫君,其次才是皇帝,是以总是如此自称。

    云栖摇了摇头:“您还想被言官参本吗,这本就是您的职责,臣妾不会多想的。”

    拥有帝王的喜爱,她已经太幸运了,这是前世想都不敢想的事,她曾无数次从自己的宅院里眺望皇宫,暗自羡慕。

    再祈求的多了,老天爷会不会把这种泼天幸运给通通收回去?

    魏司承全身柔和的气息瞬间敛去,所以就算我碰了他人,你也是无所谓吗?

    原本只打算逗逗她的,他怎么舍得欺负她,这是他好不容易骗回自己窝里的媳妇,疼还来不及。

    但看到她这规规矩矩又冷淡的样子,胸口有些发闷,说不出话来。

    他恍然想起,她的确中了情蛊,虽然挖了出来,那疤痕到现在都始终残留在她手上,但她的情是对谁产生的,这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为了顾全大局嫁给他,已是不易,婚后也一直尽着本分,将他照顾得妥帖,他不该这样逼她。

    她是他的妻,却没有哪条规矩,必须回应他的感情。

    魏司承等了一会,见她没反悔的打算:“朕知道了。”

    可能是语气太冷硬了,他也给她夹了些菜,让她多吃一些,别在意方才说的话。

    魏司承用完晚膳,又留了一会,陪她将花草都浇了水,两人聊了一会他才去奉天殿批奏折。

    看起来用膳时的对话并没有太大影响,但云栖却有点喘不上气来。

    他晚上,会翻谁的牌子?

    漂亮吗,应该很漂亮,能进他后院的哪个不美。

    那个被翻牌子的妃子,也会与他如此亲密吗?

    他也会抱着她们,那么温柔细语吗?

    其实一开始她也会劝他多去后宫,往往被他怼了回来。

    她接受的是身为当家主母要劝诫丈夫纳妾及开枝散叶的教育,虽羡慕一世一双人,但这世间哪有这般美好的事,就是话本里都不敢这么写。

    可随着他不愿踏足后宫,她开始有了一丝奢望。

    她好像,真的被他惯坏了,她开始贪心。

    当日晚上,皇上果然翻了绿头牌,被传的那位妃子一整夜都处于兴奋的状态。

    这消息也传到了皇后的凤仪宫,华年、佩雯等随着她一同留在皇宫的婢女们这一日连伺候都小心翼翼的,谁也不提皇上翻牌子的事,就怕触及主子的心伤。

    云栖登上了露台,在月色下眺望那方宫殿。

    想到他与他人颠鸾倒凤,云栖心微微抽痛,越来越痛。

    她不想让任何人察觉到她的异样,在侍女的服侍下,按时就寝。

    就在她辗转反侧之际,忽然发现在床边,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似乎在脱大氅。

    那熟悉的冷香味道,她几乎颤着手去触碰,碰到熟悉的布料,所有的冷静淡然顷刻间土崩瓦解,泪水涌了上来。

    “陛、陛下……”

    魏司承虽入了后宫,但一直听德宝报告着进度,从德宝的口中听到的是,娘娘一切如旧。

    他虽失落但也不是很奇怪,大约是心里已经放弃,他打算慢慢来,这样陪在云栖身边,总有一日他家小姑娘能看到他。

    在安置好那位妃子,还是赶了回来,想着能陪云栖睡后半夜。

    总之他去了后宫,那些言官与朝臣们应该暂时不会找她麻烦。

    本来想不吵醒她的,静悄悄地走过来,哪想到他家小姑娘忽然惊醒,哭哭啼啼地扑到他怀里。

    他手一挥,疾风划过蜡烛,一室亮堂。

    魏司承手忙脚乱地擦着她不断落下的金豆子。

    “好端端的,怎么哭成这样。”

    根据德宝的报告,她一整天都很正常,也没遇到什么事。

    魏司承心疼死了,他的小姑娘从认识的那一日,他最不舍得的就是她掉泪。

    每次她一哭,他都觉得自己蠢笨得要死。

    “臣妾后悔了,别去别人那里,好吗?”

    云栖泪雾蒙蒙地看着他,仿佛鼓起了全部勇气将内心真正的想法说了出来。

    魏司承愣在原地,她说什么。

    他是不是幻听了,她真的吃醋了?

    她对他不全然是妻子的责任。

    好像,是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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