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拂袖离场,但这当中,没有人的笑容有我的绚烂。
“宫小睡——”
我听到身后男子的咬牙切齿的声音,还有他关节“噼啪”响的声音,我还听到了杯子破碎的声音,还有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我轻摆腰肢在各式目光中优雅地离去,偌大一个花园,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原来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候,真的会做出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仰天轻笑,这男人我不要了,谁要谁拿走吧。
我盘膝坐在床上没有睡,我等着暴跳如雷的他回来狠狠惩罚我,但他没有回来,我在房中等了两天他都没有回来,也许他已经厌恶我到了不想再看到我一眼吧。
我走出寝室,整个府邸已经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明天就是他的新婚之夜了,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沿路经过的丫鬟,也对我指指点点,充满鄙夷与不屑。
我尽力了,我把我能做的已经做了,不能做的也做了,但我还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输得毫无尊严,此时满眼的红是那样的刺眼锥心。
原来有些东西勉强不得,我回到房中轻磨墨汁,留下寥寥数语。
“赌约提前三天结束,从此婚嫁自由,再见路人。”
我将纸条搁在桌子上,走出寝室的大门,外面的阳光是那样的刺眼,刺眼得我睁不开眼睛,但却比府邸任何一处都要光亮。
我从马槽要了一匹马,说出去散散心,看管的人也不问,给我牵了一匹有着火红鬃毛的马儿,说日行千里,价值不菲。
“从此萧郎是路人。”
我不奢望身后有人追出来,撇开他明天纳妾不说,一个他不爱的人在他眼前消失,只为他的婚宴增加几许喜庆罢了。
从进宫成为他的皇后到现在,似乎也已经有一年了,从当初的漠然,到微微的牵挂,再到山崖上的生死追随,短短一年,似乎经历了不少,但快乐却不多。
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但结果依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好抱憾的,从此我要将他一点点从我的生命中剔除,不再留一点痕迹。
但看着茫茫前路,我有点茫然,我究竟要去哪里?之前一直将获得他的爱当作我人生最大的目标。
现在没有目标了,我看着三岔路口发呆,看来人活着总有目标支撑着,否则浑浑噩噩,过了今夜,不知道明晚要干什么,这种感觉很不好。
狸国我不想回去,母后并不让我牵挂,她有她的万里江山就已经足够,无量山虽好,已经没有师傅,师兄与丫头也成双成对,似乎我真的不知道去哪了?
我坐在路旁的大树下,仰望着已经星光灿烂的夜空,认真地思量自己要何去何从?但似乎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当这满天星辉隐去,天地间第一抹阳光洒在大地上的时候,他应该穿着大红喜袍,另娶新妇。
虽然自己什么都明白,虽然知道已经不能再勉强,但想起那喜庆的红,想起他们会相依相偎的身体,我难掩心酸,我还是完完全全失去了他。
但我始终相信,没有什么伤口是不会愈合的,除非你不想涂药,让它继续腐烂下去,就如他一样,故意让它腐烂下去。
但我与他不一样,我害怕痛,我也不愿意痛,所以我会让自己的伤口最快的速度愈合。
我倚靠在大树旁坐一晚,让自己好好休息的同时,也给彼此最后的一个机会,但天亮的时候他没有追来,我也没有太大的失望。
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我大大伸了一个懒腰,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有人爱,我就好好爱自己吧。
在站起来,仰望远处,连绵起伏的高山时,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就此一直走下去,走到有地方让自己想停下来为止,走到有人想让我停留为止,想到这点,前方似乎不再是浓雾团团,我跃上马儿,动作矫健,我朝前方奔去。
我白天赶路,沿路观赏四周的景致,晚上投宿,洗去身上的尘埃,日子过得不苦,比跟着他时的风餐露宿要强。
当我路过花国,看到漫山遍野的鲜花时,曾一度被阵阵花香打动,想过要在此停留,但最后这些鲜花都没有留住我的脚步。
穿越花国,路过罟国,掠过金七的客栈,每过一处地方,我就想起这一路与他走过来的点滴,所以我走得很快,我希望尽快走出彼此走过的路,这样我想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以致永远不会想起。
过了罟国,我选择了一条与来时截然不同的路,这条路我不知道通往哪个地方,但我走得很舒畅,因为这路不再有他的气息。
路过酒肆的时候,我都会选择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叫上当地的特色小菜,慢慢享用着,但我不喝酒,本来我就不爱这种辛辣味,并且我更不想在陌生的地方让自己醉倒。
酒肆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信息最灵通的地方,虽然濯国离这里是那么遥远,但我还能听到关于大师兄的消息。
这是塞岙国,土地肥沃,经济繁荣,但面积小,是附近各国争夺的肥肉,为了找到一个大国庇护,国王准备投靠濯国,并献上本国最美丽的女子。
这就是塞岙国王的小女儿奈尔公主,可惜被连敖一口拒绝了,虽然塞岙是小国,但被这样直截了当的回绝,整个皇室也面目无光。
后来其他国家也想要与连敖联姻,将最美的女子送过去,但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拒绝,至今大师兄的后宫依然空着,无一个女子。
现在茶楼酒肆,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一件事情,说连敖如果不是有断袖之癖就是不行,要不不会做上了皇帝,还像和尚一样不近女色。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丫头并没有回宫,她去了哪?是否安全?
一直以为她已经和大师兄过上甜蜜幸福的生活,一起等着孩子的降生,但现在看来,大师兄可能连她有了孩子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丫头算是我最亲的人了,即使知道长大了,大家不可能像无量山那样常相聚,但只要她幸福地活着,也会心安,可如今她不知所踪,又怀上了孩子,怎能不让人揪心?
如果老天爷让我这一路遇到她,那真算是待我不薄,但我还没有走了这个塞岙国,已经被母后的人发现。
我想不到母后的人竟然遍布各地,她们脸上戴着轻纱,当看到我的瞬间,眸子全都亮了,我从她们眸子看到了激动。
她们就像跋山涉水的旅人,在干渴了几天终于找到水源一般。
“你们走吧,我是不会再回去的。”
我淡淡地对她们说,但带着坚决。
她们没有强行带我走,只是拿出了一封信函给我,我轻轻接过并打开,里面寥寥数语:“雪儿,见信速回,病重,想要再见你一面。”
虽然她并不太让我记挂,但毕竟血脉相连,看到她病重,心猛地揪了一下。
我不知道母后是真病还是假病,但为了以后自己不遗憾终生,我还是跟着她们回去了,如果母后这次骗了我,这皇宫也不会留得住我。
有她们护卫在左右,我根本不担心路上遇到歹徒,我躺在舒适的马车上,任由马儿拉着我奔驰,但她们并没有带我回到皇宫,而去了一处神秘的地方。
这里有飞瀑直下,有流水淙淙,更有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而母后蒙着轻纱坐在一个大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慢慢品着茶,在看见我的瞬间,她的茶杯晃了一下,因为她的手在动,我能感受到她的激动。
大半年不见,母后依然高大威严,但那华服却显得有点空荡,她瘦了很多很多,连那凌厉得摄人的目光,此时也黯谈无华。
母后真的身患重病?突然感觉到害怕,我越来越害怕自己身边的亲人离开我,我害怕生离死别的感觉,师傅的死到现在依然难过。
“雪儿,过来,给娘好好看看。”
这次她没有自称母后,而是说娘,这让我的鼻子微微发酸,娘这是一个多温暖的字眼。
她轻轻抚摸我的发丝,带着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与慈爱。
“雪儿,可恨娘将你嫁到濯国?”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娘特别让我心颤,印象中她有着帝王的霸气,其霸心其野心其魄力毫不输于任何一个男子,强悍得让人敬而远之,但今日我却发现她也没有我想象中的强大。
我站在她的身旁,突然感到这个强大的女人也需要温暖与支撑,两人站着,我竟然比她还要高,站得还要稳,而她仿佛需要我扶她一把,这种感觉很奇怪。
“其实我不恨,只是当时有点难过,但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娘就别提了。”我淡淡地说。
“娘现在说这些你可能不信,自从将你嫁过去后,娘就开始后悔了,很悔很悔,但已经为时已晚,知道你流产了,娘既自责又心痛,那时独自一人坐到天亮。”
“你一定很怨恨我这个做娘的,自小抛弃你,与你相认不久,又将你推往狼窝,有时我都恨自己了,为何要对自己那么残忍?对女儿那么无情?”
“知道连敖大军催城,我害怕你在战乱中受到伤害,火速派人去将带你回来,可惜到了皇宫,你已经不见了踪迹,那一刻娘感觉要真正失去了你一样。”
“上天明明将你送回我身边,但我却要一手将你推开,娘真的很后悔,如果说这一生我最后悔的事情,那就是将你嫁到濯国。”
娘的眼睛没有看我,但却烟雾迷梦,带着疼痛与哀伤。
“雪儿长大了总要嫁,嫁谁不也是嫁?娘你不需要自责,好好调理身体,女儿并不恨你。”
我看到她瘦削的身体,心一直往下沉。
“你说我可以为爱的男人捍卫江山,你也会为你爱的男人流尽最后一滴血,你当真爱上了他?”
娘的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清晰,如敲进耳朵里一样。
“是的,女儿爱上了他。”我没有隐瞒自己的情感。
“他辜负了你?为何你会独自一人在江湖上流浪。”
娘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那黯谈无华的眸子突然凌厉如刀锋。
“他没有辜负我,他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过爱我,只是我一厢情愿地付出而已,我总希望用自己的柔情将他的冰冷融化,我总觉得赖在他身边的时间长一些,他就习惯我的气息,习惯我的存在。”
“但最后却发现一腔柔情都付之流水,落花虽有意,流水偏无情,感情勉强不来,我死心了,所以只身离开了。”
“娘如果有你这么豁达,兴许这辈子会幸福很多,我这一生就为你父皇而活,为他杀人,为他捍卫江山,甚至为了他护着他与心爱女人生的儿子。”
娘勾起唇角笑了,但却笑得那样悲凉。
父皇心爱的女人就是那个沈贵妃吧,要不他也不会在沈妃死后,守在她的陵墓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其实我知道他临死前说那一句最爱的是我,一定是骗我,但我却为一句谎言拼搏了半生,很傻,但却不后悔。”
娘的目光有点迷离,似乎陷入某种回忆当中,整个人有点像沐浴在梦幻中一般。
我静静站在这里,连呼吸也变轻了,生怕会打扰她,我抬头打量一下这里,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飞檐栋梁,华丽又不失错落有致,这个究竟是什么地方,娘怎么会在这里?心中很纳闷。
“这里叫万花宫,这里的一草一木娘都很有感情,因为这是你娘长大的地方,也是与你父皇相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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