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难为你了,师傅不得不这样,而你也应该如此,人总是面对选择与舍弃,选择了就别后悔,要不你痛苦一生。”
“今日不是濯傲死,就是银狼亡,你没得选择,你也没得逃。”
师傅闭上眼睛,脸色依然惨白,那历尽风霜的脸此刻竟是那样的平静,只是脸上的皱纹更深,如刀刻一般。
师傅你可曾后悔用自己儿子的鲜血换银狼活着?你可曾后悔这戎马半生最后孤独无依?但我没有去问,也许这些都已经随风逝去了,都坚守了那么多年,何以言悔?
师傅伤得不轻,银狼那一箭几乎夺了他的性命,但他始终无怨无恨,也许这个世界上他觉得有很多东西都比性命来得更重要吧,但人死如烟灭,也许银狼的父母只希望他快乐而平静地过一生,并不希望他背负血海深仇,不希望他如此忍辱负重地活着。
我宁愿银狼不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只求他活着,我宁愿他只站在平原,而不是独立高峰,我只求他快乐。
我轻轻抚摸了一下肚子里的孩子,见过了皇宫的阴暗,冷眼看着国与国的蚕食斗争,为一寸领土洒尽将士的鲜血,帝王不得不狠心,国家不得不雄起,弱肉强食,否则只会受欺凌,但此刻我不愿意我的孩子生在帝王家。
我宁愿他活在与世隔绝的无量山,闻着桂花香奔跑,我宁愿他长伴牛羊,策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一生自由自在,快乐无忧,没有社稷的重责,没有皇权的牵挂,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
突然我对这一切很厌倦,深深的厌倦。
我不再与师傅说话,也许一切本该如此,我也没有后悔过,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依然会这样做,只是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为了不影响师傅休息,我不再说话,其实我好想师傅现在能飞檐走壁,这样他就可以离去了,而我也放心了,但现在人是救回来了,我却有一种很不踏实的感觉,不知道是否能将他的命真正保住。
而我也再没有勇气走上那城墙,看着两军厮杀,看着两个男人斗得你死我活,我静静地坐在帐中,看着曙光再现人间。
经过一夜的战斗,外面依然人叫马嘶,我不知道濯傲是否安全,我不知道银狼是否活着?但我却知道一定死了好多好多的人,流了好多好多的血,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王朝的诞生也是建立在皑皑白骨之上,无人能改变。
即使不揭开帘子,营帐还是慢慢亮了起来,新的一天又拉开了序幕,但我知道外面还有很多将士已经无法看到今日的日出,即使再绚烂。
我吃了一点干粮,送过来水我没喝,我要保持着体力,我要活着,我也要师傅活着,当濯傲冲回营帐握住我的手时,我浑身颤抖,因为他的手第一次如此冰冷。
“晴儿,情况有变,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骑兵全身软绵绵连上马的力都没,弓弩手也无法拉弓搭箭,翼国军队现在还无法抵达,这城虽然他们还没有攻过来,但我估计守不住了。”
“我现在立刻派人护送你回去,你帮我做一件事,拿他的命去救母后与皇后一命,然后与她们从密室逃生去,密道尽头我已经安排人接应,现在没有王权的争夺,兴许能与她做一对寻常的母子。”
“你呢?”我看着一脸坚毅的他着急地问。
“我还有离魂修罗两个法阵倚靠,我要死守到翼国的军队来,如果我离去,军心一散,这个国就没了,真正没了,我不甘心。”
“不,要走一起走,城破你必死,我不知道如何开启密道之门,我需要你在身旁,我害怕。”
其实我知道我不会离开皇宫,我会在那里等这银狼回来,因为那是他曾经的家。
“你是知道如何开启密道,要不你岂会放弃晚晚潜伏我母后的寝宫?”
原来我做的事情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就从不怀疑我,也许不是他不怀疑,而是不敢去怀疑,不想去怀疑,他愿用他信用与真心,换我一颗真心,但我终究还是负了他。
“别担心我,我会安全的,如果这城实在守不住,我会去找你的,记住活着等我,趁现在城还没有攻破,马上离开。”
此时我听到大柱撞击着城门的声音,一声又一声,沉重而压抑。
“濯傲你记住要活着,我在宫外等着你。”
即使是虚假的话,骗他在宫外等他,只为让他有牵挂而活下去。
“我就知道无论多少人负我,晴儿绝对不会负我,无论多少人背叛我,晴儿都不会背叛我,只要晴儿在,我就会活下去,因为有你等着我归家。”
他死死地抱着我,这一抱包含着信任,包含着同甘共苦,生死追随,泪在我的脸上无声滑过。
我居然说无论多少人负他,我都不负他,如果他知道将他推往地狱的人是我,那时多讽刺,多残忍。”
“我相信这种痛,绝对不亚于一般尖刀刺入心脏时的痛,所以我不能让他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能让他知道。”
他用手擦去我眼里的泪。
“是傲不好,本想让你看到我将他们一网成擒,没想到却让你看到我如此落魄,但无论如何我会用我的命捍卫着你,不管你是高高在上的贵妃,还是与我亡命江湖被人到处追杀,有我濯傲的一天,我都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受苦。”
“晴妃的命令就是朕的命令,即使是太后的命令你们都不用执行,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给朕保住晴妃的性命听到了没有?”
濯傲的声音带着不可违抗的力量。
“是——”他们齐声应答,神色肃穆。
他朝唇边轻轻吻来,如蜻蜓点水一般,但他突然狠狠地咬了我一口,唇破了,血流了,满嘴是他与我的血腥。
“记住等我——”说完他转身离去。
我解开帘子回眸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只是唇角依然流着血,兴许此时的他已经站在城墙高处,继续阻挡银狼大军的疯狂进攻,兴许他在高墙回眸,深情而忧虑。
到这生死存亡的一刻,他依然想到的是我,在他人生也许最得意的时候,我却给了他锋利的一刀,叫我如何能坦然?叫我如何不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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