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您帮我劝说王老。”
“别,王老的的确确生病,临时不能出席颁奖礼,”电话里透露颇具威严的女声,“我帮你只是因为顾重是我侄子,倒是你,几千万花得一点都不心疼。”
沈望道:“两年的版权费而已。只是今年就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捐款了。”
“别的我不在乎,你好好对顾重。”
“那当然。”
“之前在节目上我对你……”
沈望笑着打断她:“没关系,我都能理解。”
他们寒暄几句,挂了电话。
新年本该热热闹闹,但所有年轻人的关注都在最近的裴章案中,享有盛名的大导演落马、风头正盛的演员蓝鹤出庭作证并承认受到胁迫处理尸体,而沈望与老东家乘天解约并赴国外治疗,年轻的皇图总裁辞任……
跟裴章案牵扯的演艺人士占了娱乐圈的半壁江山,更别提顾重和沈望的那点爱恨情仇被人津津乐道,说什么的都有,企图给这闹剧按上一个结尾,正如“王子和公主从此快乐地生活”,但沈望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但这不妨碍他撇头看隔壁座位小憩的“公主”,顾重抱着胸,眉头紧锁,睡得极不踏实。沈望用指尖碰了碰露出的一小节手臂,凉凉的,便让空姐拿了条毯子,还没盖上,顾重便警惕地睁开眼睛,把他抓了个正着。
顾重睡得迷糊,没忍住皱了皱鼻子,像刚破蛋壳的小动物,难得柔软,沈望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只把毯子给他盖上。顾重却登时清醒了,皱眉问他:“你还没睡?”
“睡不着。”
“这十二个小时你就这么傻坐着?”
“看电影呀,放的《廊桥遗梦》。”
顾重别开脸,道:“怎么放这个,这么老的电影了。”
沈望说:“可我喜欢那首主题曲。”
顾重没说话,把毯子塞他怀里,解了安全扣,走了。
沈望把脸埋在毯子里,眼前一片黑。
等旁边的座位又陷了下去,沈望调整好心情想给他挤出个笑,但劈头就是一条毛毯罩在他脸上。沈望的脸贴着柔软的绒毛,唤了声:“顾重?”
顾重把他怀里的毛毯夺走,沈望摘下脸上的毛绒毯子,傻傻地盯着他。顾重没好气地别过身去,说:“睡觉。”
“哦,嗯。”
沈望把半张脸藏在毛毯里,两只手不安地交错着,又偶尔叠在胸口,那颗脆弱的心脏跳得比谁都快。他的脸甚至在发烧。
他睡不着,更小心地看顾重的侧脸,但顾重显然很绝情,只露出一小半张脸,他几乎能看到那细小的容貌,还有刮胡子留下的细小伤口,泛着红。
看了一会,他听到身旁的人嗓音沙哑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沈望眨了眨眼睛,原来他还没睡。顾重半睁了眼睛,没有聚焦地望着前方,也不看他。
顾重自顾自地说:“虽然我还姓顾,但我和顾家已经彻底没关系了。甚至还不如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我现在不过是个大学辍学,创业失败的普通人。二十六岁了,我才发现我离开顾这个姓,就会一无所有。”
沈望第一次听他这么说。他很小心地道:“你还小呢,我二十六的时候酗酒抽烟,还让你很失望。”顾重不仅没受安慰,反而看向他,笑了:“算了,睡吧。等下了飞机,去买条围巾。”
沈望支起身子,忙问:“你冷吗?”
“是你。”
二十六岁以前,顾重为姓顾感到可耻。现在才明白,他是出身在象牙塔里的金丝雀。
大半年的时间,他之前创业的伙伴大多都另寻东家,只有吴起还守着他们地下车库里的工作室,杂乱的文件、硬盘还有烟头。顾重点了支烟,白万宝路。顾重拍了拍桌子,问吴起:“你怎么没溜?”
“找不到好的活儿。我高中都没念完,也就你肯信我,”吴起靠着墙问他,“你以前那游戏还准不准备做完?”
“哪个?”
“别装傻,你拿去泡歌手的那个。”
顾重道:“等我过两天去信贷银行瞧瞧。”
“别傻了,你没正经工作,谁会借给你?你就算离开了顾家,起码还有那么多圈里的朋友,随便开个口,几万美金还不到手。对那帮少爷来说也就是一次酒吧的钱。实在不行,你找那歌手呗。”
顾重睨了他眼,道:“不行。”
“我可听说他一年起码能赚七八千万,他肯跟你来纽约说明肯定对你有感情,这点小忙不至于不肯帮。”
顾重捻灭了烟头,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说:“是我不想他帮,我还有事,先走了。”
吴起也不勉强,只说:“顾重,人不能骨头太硬。”
顾重哈了口冷气,没说话。
他踩着雪回公寓,他们租在布鲁克林的西侧,三楼的两居室,隔壁是佩斯大学的留学生,今天带这个妹,后天带那个妹,沈望在楼道里见过那男生几次,每次都在那男生惊羡的目光里问好,然后回去偷偷地跟顾重说,也没多帅呀,怎么那么多女孩喜欢。
顾重靠着桌子问他,挺帅了,不能拿娱乐圈的眼光看素人。沈望用很软的语气说,那你也比他好看得多呀。
他大部分时间会叫他别闹,偶尔也愿意摸摸他的耳廓。沈望会用含羞草一样的眼神看他,但不一样的是,他乖乖地露出缱绻的身体,不遮不掩。
他偶尔也不理智,但沈望手腕的疤和餐桌上的瓶瓶罐罐提醒他,他眼前的是个病人。
他们相安无事地一起生活了三四个月,平分家务,早上沈望做早餐,晚上顾重带打包的东西回来。有两次,沈望问他:“今天怎么比平时早?工作不忙呀?”
顾重拆塑料袋的手一顿,然后说:“嗯。”
“你们那游戏怎么样了?”
“就那样。”
沈望嘟囔着:“那样是哪样?等周末,我能不能去你工作室看看?”
“有什么好看?”
“想看看你工作的环境呀,而且我们都很久没一起出过门了。”
“那可以去附近的公寓兜两圈,”顾重瞥了眼沈望,依旧执着地盯着他,便道,“你还想勾搭我的工程师?”
沈望登时不说话了,垂着眼睛,顾重也知道自己说错了,放下碗筷回了房间。
距离他们上次说话已经三天了,顾重插着口袋在街上晃了三圈,在附近的汉堡店打包了两份回去。
屋里却一片黑暗,他犹疑地开了灯,只有萨摩耶的汪汪声。顾重看了眼它的碗,倒是还装着干净的水和粮,顾重敲了敲沈望的门,没人开。他握紧门把手,转动进房。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床上鼓着个包。顾重站在门口,道:“吃饭了。”
没有回应。
顾重走去掀他被子,才听到声音:“你这三天去哪了?”
“我不是给你发了短信。”
“你不肯告诉我你的工作室在哪,也不肯接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前两天新闻说起华人枪击案,我很担心你,跟你打电话你却……你在躲我吗?”
“没有,开个灯说好吗?”
沈望刚要说不好,但从头顶泄下来的光便把他照得无处遁形。
顾重居高临下地看他毫无血色的脸,刚想把他从床上拽出来,却看到了他手臂上新的划痕,发脓了,红黄色的一条。顾重捏着他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问他:“你不是说你治疗很理想吗?”
沈望红着眼眶说:“我没骗你,但看到新闻,我太着急了,你又没回我电话,我……”
顾重转身就走,沈望扯住他的衣角:“我知道错了,真的,我再也不这样了,医生真的说我恢复得很快,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会乖的,不会再烦你了,你别走。”
“我下楼是给你买药。”
顾重一根根地扒开他的手指。
他搞砸了。
他什么时候养成的破烂习惯,靠语言和冷漠伤害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剩下所有的零钱,买了绷带和碘酒,却站在家门口不敢进去。不知站了多久,沈望竟然给他开了门,顾重装作是刚回来,拖鞋进门,挂了大衣。
而沈望似乎也不想戳穿他蹩脚的演技,坐着发呆。他骂过无数次沈望的颓废,真正颓废的是他,只是他不喝酒,不爱泡酒吧,获得“安分”,所以连颓废都是正直的、充满欺骗性的。
他才是懦夫。
顾重经过他的时候,突然说:“对不起。”
沈望抬头看他,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
“我不该提起那个工程师。”
“是我以前做了很多坏事,你才不信我……”
顾重难以遏制地握住他的手腕。
你是个懦夫,顾重。你做错了事,却要让他来道歉。你放不下他,却总在装洒脱。你只是个嘴上的圣人。
他的颤抖似乎传递给了沈望,沈望看着他,就像他从前看沈望的那样。不知所措,眼里却只有一个人。沈望轻轻地抱住他的肩膀:“是我让你难以信任,所以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你傻不傻?”
“对不起。”
“明明不是你的错,”顾重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里,他的身上永远是一股好闻的清香,他才是贪婪的那个,“我不讨厌你缠着我。徐斯来新西兰找你的时候,我很害怕,害怕你真的跟徐斯走了。你说你要跟我来纽约的时候,我明明很高兴。但是我害怕如果我表现得有那么一点在乎你……”
“我就输了,怕输给你,也怕输给我的原则。我怕我失去了我的原则,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窗外下了好大的一场雨,正如他的心声。
他才是那个懦夫。
但足够幸运。因为他的爱人紧紧地抱住他,对他说:“我也只有你了。从今往后都是,我们能不能对彼此再好一些。”
(https://www.biquya.cc/id92538/86864.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