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斯是在秋末回国的,沈望叫上美和去接他,机场里全是一排排举着纸板的人。沈望大概只等了五分钟,徐斯就出来了,穿着件大衣,还围了根围巾,见到沈望后,结实地给他了个拥抱。
沈望指了指他的围巾:“穿这么多?”
“我从俄罗斯转机的。”
“哦,旅行怎么样?”
“还不错,我还去了趟津巴布韦,那边的维多利亚瀑布的确壮观。只是市区晚上有点乱,被抢了个包,里面装着的都是我给你带的小礼物。”
沈望笑了笑说:“这是你新的借口?”
徐斯挑挑眉:“我说真的,我还跟他进行了殊死搏斗,手臂还被拉了一个口,五公分多。”
“看过医生了没有?”
徐斯云淡风轻地说:“当地一个村民给我缝的。”
“那怎么行,去趟医院吧。”
“别瞎折腾了,早点回去吧,我还等着听你新谱的曲。”
沈望说:“我给你订了酒店。”
徐斯的笑容一滞。沈望有些愧疚地移开视线,向后座的美和求助,但美和却少有地没有说话。坐在副驾驶座的徐斯调整了下姿势,把手撑在玻璃上,调笑着问他:“春澜园这么多房间,没有我能住的?”
“徐斯……”
沈望欲言又止。
徐斯却说:“那要是我非要住呢?”
这其中的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但徐斯向来是要逼他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沈望,他是一个要推着才能走的人。
最终沈望还是半推半就地让徐斯住在了春澜园,他忙着帮他收拾房间、铺床,徐斯却待在客厅里,挑起果篮里的草莓扔进嘴里,悠哉地说:“我跟你睡一张床也无所谓的。”
沈望皱起眉:“别闹了。”
“行,行。”徐斯绕到他的背后,接过他手里的空调被,状似无意地说:“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没。”
“那你怎么对我这么敷衍?”
沈望怒极反笑:“我几乎什么都顺着你的意,你想住在这里就住在这里,连以前你在KTV里故意要顾重下不来台我都没管,这还叫敷衍?我倒觉得你是把我当软柿子捏。”
徐斯一怔:“你倒知道?”
“那么明显。”
那年他替徐斯过生日,也邀请了顾重,徐斯却故意在顾重的面前跟他亲近,甚至是挑衅他,就是想看这个混血小少爷出洋相。他全部都知道,但那时候的他着实没心没肺,就像是个旁观者似的冷眼相看。
沈望想起这些就内疚。
“但我说的敷衍是你从不好好地回我邮件,我给你发的照片、信息你都不回,唯独一次回我,只拍了个干净的桌面给我。”
沈望忍不住辩驳:“上面有个西瓜。”他记得是美和带西瓜向他赔罪的那天。
“没有,是空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很晚了,我好不容易连上网,才发现你发了张桌子给我。”
“我不知道回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跟我没话讲的?”
从你告白开始。
沈望心想。但他没说,只是给徐斯倒了杯咖啡,还好徐斯也是个成熟的人,接过他的咖啡后,脱了大衣,里面是一件很薄的黑色内衬,也许是咖啡太烫,他卷起袖子,露出那道伤口,就像是褐色山峦上的沟壑似的,已经结了痂。
徐斯跟他说了些有趣的事,无非是那边的艳遇、动物还有风土人情。他着重放在艳遇上,斯能把一切无聊的事情说得很生动,这是他从小拥有的天赋,但他讲起这场性爱时,却很粗俗,他毫不遮掩地说对方身上有一股汗臭,尤其是胳肢窝和脚,连舌头都是肥腻腻的一根。沈望听完后说:“可是人家应该很喜欢你,否则也不会想亲你。”
“但谁知道他吃过什么?”
“你这么嫌弃他,又何必跟他上这么多次床。”
“因为特定的场合、时间,在那样充满自然气息的地方你只会想跟一个野性的人上床,而不会想和一个端庄的美男搞在一起。当然,回到文明世界后,你就会发现他真的又肮脏又邋遢。”
沈望并不认可:“那你也没必要在背后议论他。”
“他说不准现在也正在向他的黑人朋友抱怨我折腾他太久,这都很公平。”
沈望忍不住说:“你总是把人说得很丑陋。”
“的确是,所以我才会对你充满兴趣。”徐斯说完这句充满暧昧的话后并不尴尬,而是很自然地随口问道:“你跟顾重上床了?”
沈望一怔。
“你怎么知道?”
“我通过你回答的反应就知道了,这叫钓鱼执法。所以呢,你们俩复合了?应该不是,要是你们俩复合了,你就不会住在春澜园了,现在你是他的炮/友?”
徐斯实在是太敏锐了,他在徐斯的询问下,三言二语地就把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说了个清楚,或许他心底是希望徐斯给他出谋划策的,毕竟他总是看不懂顾重。徐斯听完他的话后,若有所思地说道:“以顾重的道德水准来看,他哪怕喝得吐也不会在有恋人的情况下跟你上床的,那个薛言生多半是个幌子。”
“可我见过他们,在他家里。”
“那也说不准……但这并不重要,就算他有恋人又怎么样?只要他对你念念不忘就够了。”
沈望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可这是不对的。”
“有什么不对?每一个成功者都是掠夺者,只不过有的人掠夺的是金钱,有的则是权利,而你区区抢个男人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再说,他要是不爱你,又怎么能让你抢走?你舍得做个旁观者吗?”
沈望笑道:“歪理。”
“只有丑陋又平庸的人才会信奉高道德标准的恋爱,因为他们需要这些道德规则约束自己,约束别人,真正有魅力的人从来不谈这样的恋爱,不过婚姻是另外一回事——那是经济合同。”
沈望已经听过太多遍“歪理”了,在徐斯的眼里,爱是由激情诞生的,所以长厢厮守是绝不可能的,彼此相守侯的不是爱,而是由爱延伸的道德。而徐斯是个把道德规则踩在脚底下的人,他信奉金钱、自由和绝对的快乐。但他写起爱情小说来却是缠绵悱恻。越是无情的人越是把爱剖析得头头是道,沉浸在爱情里的人却多半嘴笨。
当他和顾重分手后,徐斯向他告白了,在他即将去往非洲的机场里。沈望那时候很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走了却告诉他?他至今记得徐斯的回答,因为只有这样,彼此才是自由的。他说,他不会像顾重那样要求他的忠诚,只需要他的陪伴,他们俩在性上依旧是自由的。
他说得很好,符合沈望从前全部的要求,不需要负责的恋爱,没有任何压力,爱人也是他的熟人,而且他知道即便他们分手后也依旧能做朋友,像他们这样的人总是很珍惜友谊,却不太愿意尊重爱情。
但他却拒绝了徐斯。他说不上来为什么,或许是顾重给他带来的印象太深刻,所以他不想再来一段爱情,也或许是他对徐斯没有诞生过一点点爱欲。徐斯被他拒绝后,风度翩翩地走了。
成熟的、疏离的,而且格外得体。
不像顾重,走之前求他看看他的生日礼物。他悠悠地想,顾重那时候想送他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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