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昼亮,沈望才醒。
昨夜他喝了太多酒,澡也没洗,正头痛欲裂的时候,美和进来叫他,闻见味道就捂鼻子说,有股腐烂的味道。沈望半睡半醒地被推进浴室里洗澡,差点在浴缸里睡着。
美和见他久久不出就知道,走进浴室里打开淋浴头,一股冷水浇醒了沈望。他刚睁开眼睛,酸涩得很,就听美和冷冷地说:“昨天又去鬼混了?”
沈望没听清,愣头愣脑的。
美和皱起眉:“喝了多少酒?”
沈望想了想,回:“应该不太多,我昨夜没喝醉。”
“先去洗漱,我们就要动身走了。”
“走了?”沈望一怔。
“你还想在纽约待多久?你来纽约不是来沉溺酒色的,是来奔丧的,你还记得吗?”
沈望抹了把脸,讷讷地说,我记得。
等他洗完脸,美和对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又说他太苍白了,就叫来了造型师和化妆师。沈望始终任他们摆布,只是要了三根烟。这是他和美和的约定,一日三根,但他很少遵守。
他不擅长遵守任何承诺。
等他抽完三支,便局促了起来,顾重的脸又跑回了他的脑海,他知道顾重恨他,却心存幻想,然而他甚至做不了梦,他马上就要离开纽约了。
沈望只好去找酒喝,让他的大脑混沌些,他从床底挖出瓶啤酒,美和处理完公务回来看他又在喝酒,骂了他一通。
沈望一句也没听清,大抵是说他颓唐,他常听这个词。
然而值机时,沈望却站不住了,他又想起顾重的脸,他几乎是喃喃自语般地抓住美和的手腕:“我们能过几日回去吗?”
“怎么了?”
“我拉下东西了,我想找回来。”沈望随口说道。
然而美和却不以为意:“回上海再买一个,你还差这点钱吗?”
“这不是钱的缘故,我……”
美和疲累地打断他:“你能让我省省心吗?你再不回国,乘天的公关部就要杀了我了。不要想一出是一出,你延迟几日,要耽搁多少人的工作。你让我觉得我现在在跟个幼儿园的小孩讲话。”沈望捧住自己的脸,轻轻地说,抱歉。美和揽住他的肩膀,随意地拍了拍。
直到他坐上回北京的飞机,望着窗外的纽约城,他这时候才死了心。
他转头向美和轻声说:“我昨天夜里碰见顾重了。”
美和从抬起头看他,神色寡淡,只是抓住沈望的脸东看西看,确认没有伤口后,便冷冰冰地说:“我还以为你为什么突然要回去,原来是因为这个,没想到这么巧,真让你们碰上了。他没揍你就好,若我是顾重,先毁了你这张脸,再狠狠地报复你一顿。”
沈望说:“他没揍我,也没凶我。”
“不愧是顾重,”美和不咸不淡地说,又皱起眉看向沈望,“你不会想和顾重复合吧?如果有,我劝你尽快打消这个念头,我看他是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两回的人。”
“嗯。”沈望应了声。
美和说:“别想了,你们往后也不会再碰见了,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见不到自然而然就淡了。”
“嗯。”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做好准备面对国内的舆论压力。”
“我知道。”
沈望垂着头说。
沈望阖上眼睛,做了个短暂的梦,梦见了二十岁的顾重,二十岁的顾重是天边的云月,一笑便有了光辉。
二十岁的顾重并不吝啬他的笑容、深情,浪漫得像个流浪的诗人,又固执得像个离家的少年人。
他在梦里喝了瓶Scotch,醉得一塌糊涂,半倒在个顾重身上,那时候顾重刚追了他小半年,包厢里都是人,烟雾弥漫,音乐开得很响,顾重嘴一张一张地对他说话,但他根本听不清顾重在说什么,他只记得眼前的嘴唇唇色很红,不如平日里的那般难以接近。沈望被他追求,但顾重出身显贵,是天生的猎人,而他是被逃无可逃的猎物。
然而喝醉了酒,顾重变得可爱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盯着顾重的下巴尖许久,笑着亲吻顾重的下颚,又在顾重愣住的目光里,得寸进尺地钻进了他的嘴巴里,还拍了拍他的脸蛋说,想给他唱歌。
顾重目光深深地给他拿了麦克风,他便口齿不清趴在顾重的肩头对他唱《Nothing’sgonnamyloveforyou》。
顾重听了,就忍不住笑,笑起来又帅又可爱,眼睛弯弯的,没有平日里半点的邪气。
他们当晚接了吻、做了爱,成了情侣,黑暗的卧室里,他躺在床上,紧张得几乎心脏骤停,他头一回以接受的姿态赤裸全身,当顾重进入他的时候,他被填的满满的,浑身颤抖,仿佛找到了灵魂的另一半。
他至今记得顾重的眼神,柔和而深情,包裹着隐忍。
他想玩闹一句顾重的深情,却被顾重用吻堵住了。
等沈望醒来时,已是午夜时分,机内是轻微的呼声,窗外是熟悉的黑夜。他抹了把眼角,才发现湿润。
他一度以为爱是威士忌、尼古丁和激情的催化物,如今他才逐渐明白,爱或许是鸟投林,避无可避的目光所及,所到之处皆是他的领土。
只是为时已晚,如今余下的黑夜,留他一人慢慢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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