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锣响,第四场比赛胜负已分。
齐芸收了指向响石的长剑,竖在身后,“承让了。”
响石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叹一口气,朝着齐芸抱了拳,颓丧地下了擂台。
台下将士们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太子也跟着兴奋地鼓掌。
乾冀用手指轻扣着自己轮椅的扶手,笑道:“齐五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这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的周胜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脸甚至涨得发红。
齐芸此场既胜,便可以晋级到下午的骑射比赛中。虽然闯过一关,她依旧准备认真地将后面几场比赛都看完了,她需要了解每一位对手的情况,在比拼过程中,一个人的特征都会暴露无遗。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可是才过一场,她便感受到了一道炽烈的目光,久久在自己身上不曾离去。
今日虽然天气晴好,可阳光也并不灼人,带着微微的尘土味,带着浓郁的林木的清香。偏偏齐芸却感受到了一道灼热的视线,仿佛要刺进她的骨髓,带着霸道与阴鸷,带着强烈的欲望与逼迫。
她顺着这道逼迫的视线而望去,看见了远远坐在专门为王公贵族准备的观赛台上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心中一惊,甚至感受到了呼吸一窒。他怎么会在这!
达奚毅的视线与齐芸的视线终于交织在了一起,看见了齐芸脸上错愕的表情,心中复杂万千。
他想见她,朝思暮念,见到她,本该欢喜。可是他却也不敢见她,这个女孩儿心中所想,他总不能把握,他惯常喜欢操纵一切,却偏偏操纵不了这个他深爱的女子的心。
看见齐芸见到他时,丝毫没有惊喜的神情,他便知道,他终究也是陷入了一厢情愿的深渊。
可他还是忍不住对着齐芸,露出一个笑来,笑中带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苦涩。
第一轮比赛在上午全部结束后,楚秋明便准备叫齐芸一同吃午膳。往常都是以营为单位用餐,今日比赛,情况特殊,所以楚秋明想和她一起吃。顺便跟她解释达奚毅出现的事。
只是当他刚走到齐芸身边时,太子已经带着乾冀、达奚毅出现在了他的后面。
齐芸对着太子、皇子行了礼,然后叫了达奚毅一声“表哥”。
太子挥了挥手,让齐芸免礼,“齐五小姐,今日的表现十分精彩呀!”
“殿下谬赞了。”
“是齐五小姐过谦了,今日军中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小姐与我们一同去用膳吧!”太子接着道。
齐芸看了看楚秋明,又看了看一直含笑不语的达奚毅,“齐芸还要准备下午的比赛,况且军中小卒,不便与诸位殿下同席。”
太子依旧邀请她,拉出达奚毅来,“小姐的表哥不远千里来到平京,怎么也要好好叙叙旧嘛!一餐饭而已,小姐就不要推辞了!”
达奚毅看齐芸不为所动,知道她向来执拗,只得道:“殿下,表妹下午骑射比赛,必然需要好好准备,待她比赛结束,我们再叙旧也不迟。”
达奚毅说着,看向了旁边的楚秋明,楚秋明面色平静。
太子听他如此说,只好作罢,但把楚秋明拉走一同入席用膳了。
.
齐芸在白虎营将士们但张罗下,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但是她并没有食欲,没有吃下多少。
回到自己的住处,想要休息一会儿,也睡不着。
她不知道达奚毅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在此地见到他,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
她明白表哥对她的心思,但在北澹时,她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也知道,自己表哥那张俊俏的容颜之下,是一颗怎样深沉的心。
这些年来与他同在屋檐下生活,从最初小小年纪被他抱在怀里哄,到渐渐长大了,跟在他的屁股后头跑,再到后来,她懂事了,不再爱去掺和表哥那一班子公子小姐的事了,反是这个表哥经常来找她,想方设法地逗她玩,而表哥看她的眼神也不再纯粹,多了些复杂难言的情愫。饶是再迟钝,也该渐渐明白过来了,何况是齐芸这样灵巧的女子。
可是她总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不去回应表哥的这份感情。因为她实在无法对他产生那样的心思。
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产生了隐隐的排斥。
或许是在得知,如今北澹牢狱中那些令人发指的酷刑都是他的建议与设计之后吧。
那时她才七岁,姜路教她剑术防身,以为到底也该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杀人,于是拉着她去看了一场杀人犯的行刑。然而这次行刑,不是斩首,而是虎枷。
所谓虎枷就是用一个外形似虎的刑具,套住头,外观似虎,而内部却是锐利的钢齿,由刽子手启动虎枷机关,使内部钢齿不断收拢,切割犯人的头颅,直到犯人脑浆迸裂而死。
原本虎枷上了白漆,每次行刑完后,白漆都会被鲜血从内而外沁成鲜红色,可谓触目惊心。
齐芸偏偏第一次看行刑,就看见了这样残忍的一幕,回去之后便夜夜噩梦缠身,不得安眠,几日里都魂不守舍,脑子都是虎枷之中犯人脑浆迸裂的画面,饭也吃不下。
姜路很自责,不该挑着这样的刑罚让她去看,可也悔之晚矣。
期间达奚毅几次来看望齐芸,齐芸知道是他设计了这样的刑罚,一看见他就头疼欲裂,甚至感到从心底的恶心,便怎么也不愿意见他。
直到后来她渐渐好转了,才见了达奚毅,只是此后,她与他之间,总感觉生分了不少。
达奚毅向齐芸解释,“杀人犯既然随意剥夺了别人的生命,那么赐他一死,便太便宜他了,有的人便纯是了报复别人,怀着必死的决心来杀人的,那更不能轻易让他一了百了,唯有此十二分的折磨与痛苦,才能威慑这类人。”
齐芸只是摇头,“未免太残忍了……”
达奚毅看着齐芸依旧与他疏离的模样,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因为这个,让你怕我,我也不会……”
齐芸也常常想,自己只是因为那一次行刑,才对达奚毅产生隔阂的吗?或许不止如此。
达奚毅的一切,她总是捉摸不透,她相信他不是个坏人,不会无事生非,也不会无端行恶,总是一副彬彬有礼谦谦公子的做派。他总表现出一切都不在乎的样子,可偏偏不管对于什么,他不在乎之后总能最终得到它们,这便足以让齐芸远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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