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三虎是第二天早上来到的工厂。
这两天,他父亲身体不舒服,彭三虎回家照顾了父亲两天。回到工厂之后,连杯水都没有喝呢,陈福旺,高大宝,还有两名新提拔上来的班组长,先后找到了彭三虎,分别对他讲述了关于朱丰收和李梅芬的事儿。
彭三虎越听越生气,直接拍案而起,对高大宝说道,“你去把朱丰收给我喊来!”
高大宝脸色顿时绿了,哭丧着脸问道,“厂长,我去喊他,不合适吧?”
刚刚打了小报告,就让自己去喊朱丰收,岂不是说明自己把这事儿告诉的彭三虎?
相通了这一节,彭三虎一挥手,“你走吧。”
在房间里等了足足半天之后,彭三虎发现,这几个中高层干部中,只有吴海和李美萍没有找他。
陈福旺身为工厂的副厂长,向他汇报朱丰收的事儿,再正常不过了。
而高大宝还有另外两个班组长,也跑过来打小报告,朱丰收觉得,这人品属实不怎么样。
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彭三虎随后出了门。
此刻的李美萍正在车间里呢,见彭三虎远远地走了过来,李美萍立刻迎了上去,“厂长,您回来了。”
“这两天生产跟的上吗?”彭三虎问道。
“一切顺利,机器运转良好,没有发生什么问题。”李美萍说道。
彭三虎目光落在她那波澜不惊的脸上,心中暗想,朱丰收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她倒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是对他失去信心了吗?
“朱丰收的事儿,我听说了,你怎么看?”
李美萍将头扭向了一旁,“我没有任何看法。”
“李梅芬是他的对象,人家两个人闹别扭,您来问我怎么看,这好奇怪呀,好像我的意见并不重要吧?”
“况且,这事儿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我不想做任何评价。”
她的一番话,让彭三虎哑口无言。
“那你好好上班吧。”彭三虎扭头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住了,他转过头来,“其实,朱丰收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了解的对吧?”
“这一切都是误会,他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即使再厉害,也拿不到出去的钥匙。”
“只是,现在没有人帮得了他。”
他的几句话,顿时让李美萍身体一颤。
是的,她知道朱丰收不可能喜欢李梅芬,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爸的主意。可是,李美萍觉得,他是个男人,他应该甩掉一切包袱,然后站在自己的面前,勇敢地对自己表白。
刚刚彭三虎的几句话,顿时让李美萍陷入了沉思。
他要主动帮朱丰收吗,但是以现在的状况,自己能怎么办呢?
李美萍没有想出任何主意,而彭三虎却找到了陈福旺,让他在车间的墙壁上,搞了一大块黑板。
没人知道这个黑板是作什么用的。陈福旺问彭三虎,彭三虎只是笑了笑,“回头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的早上,彭三虎开了一次会。
把包括带班长在内的,所有管理层员工,全都喊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当看到朱丰收一脸憔悴相走进门的时候,彭三虎心中暗暗吃惊,仅仅是两三天没见,朱丰收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颏下胡子已经很长了,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有整理,衣服上的扣子还扣错了,当他坐在彭三虎身边的时候,彭三虎都有把他撵出去的冲动。
这幅形象,像是一个企业的高层管理者吗?
“现在开会。”彭三虎说了一句,目光扫过所有人,“这两天我没在工厂,走之前的时候,我写了一个简短的工作总结。”
“咱们从正式生产,到现在已经半年的时间了,最艰难的日子已经熬过去了,工厂现在一天比一天更好,做一个简短的工作总结,一方面回顾过去,让大家不要忘记这段时光,另一方面,也是提醒大家,取得今天的成绩不容易。”
“工厂之所以能够发展到现在,朱丰收朱厂长功不可没,希望大家能够多多向他学习。”
“昨天的时候,我让福旺在车间的门口,搞了一个政工宣传栏,把朱丰收同志的光荣事迹,给我挂到黑板上去。”
随后,彭三虎目光落在了李美萍的身上,“李主任,你是车间主任,这篇文章你来写。”
李美萍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好的。”
彭三虎拿出几页纸来,本来这个总结,是打算让朱丰收来读的,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彭三虎放弃了这个想法,随手递给了陈福旺,“福旺,你把这几页的总结,给大家读一下。”
咳嗽了几声后,陈福旺开始读了起来:“工作总结,土洼县板型厂,建厂半年以来,各项工作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已经逐步步入正轨,销售额从第一个月的十七块五,第二个月的……。”
当陈福旺把这几页数据详细的总结报告读完的时候,所有人才发现,工厂日复一日的生产,毫无变化,然而却在市场上,已经茁壮成长起来。
“前几天,福旺和丰收两个人,在附近的十五个县里,跑了一大圈。”彭三虎兴奋地说道,“实验证明,丰收搞的这个粘合板子,得到了市场的认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加油干,争取到年底,咱们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会散了,人们鱼贯而出,朱丰收却坐在那里没有动。他的手里死死地攥着昨晚上写好的辞职申请书。
原本打算开完会之后,就立刻辞职的,结果彭三虎的一场会,名曰是工作总结会,其实却相当于朱丰收的个人表彰会。
这让朱丰收有些狠不下心来辞职。
毕竟,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将全部精力和心血,全部倾注在这里。
“丰收,你还有事儿吗?”彭三虎问道。
“没有。”朱丰收站起身来,神色恍惚,“连长,我回去了。”
“把胡子好好刮一刮,主意自己的形象。”彭三虎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一个小小的工作总结会,彭三虎成功地将工厂内的舆论焦点,从李梅芬事件,转移到了工厂半年的发展上来。
女工宿舍内,李梅芬坐在床上,双眼失神。
徐建敏走了进来,“朱厂长今天被表扬了。”
“真的吗?”李梅芬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说,他今天高兴了,我去找他怎么样?”
徐建敏连连摆手,“不行。”
“得让他来找你呀。”
“身为一个女孩子,要懂得矜持,知道什么叫矜持吗?”
李梅芬摇了摇头。从小到大,她就没有听过这个词儿。
“矜持就是,就是你得忍着,让他主动来找你。”徐建敏解释道。
李梅芬心中愕然,朱丰收都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自己了,还会来找自己吗?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来着?”徐建敏坐在她的身边,“你要有耐心嘛。”
“他爸按照他选对象的要求找到的你,你担心什么呀。”
听了这话,李梅芬心中释然了,她说的对,自己完全符合他的标准,朱丰收来找自己,那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这段时间,最难过的人,是朱丰收,其次是李梅芬。
本来她打算辞职的,却被徐建敏劝阻住了,她说现在工厂招工的条件极其苛刻,如果从这里离开,以李梅芬的条件,根本找不到其他工作了。
李梅芬问她,自己该怎么办。
徐建敏却出馊主意,让她不要轻言放弃,或许是因为谋一句话,让朱丰收生气了,等过一段时间朱丰收气消了,或许会重新来找她。
李梅芬头脑简单,居然就真的相信了他的鬼话。
而同时,徐建敏这几天,没少往朱丰收那里跑,时不时地送一点温暖关怀,让朱丰收十分的感动。
当她听说朱丰收受到表扬之后,徐建敏第一个跑到朱丰收的办公室表示祝贺,只是当她站在门口的时候,却发现陈福旺居然在朱丰收的办公室,所以她就姗姗地退了回来,顺便又忽悠了一把李梅芬。
晚上吃过饭,徐建敏光明正大地来到朱丰收的办公室,这一次,她同样没有进门。
因为,此刻房间里,坐在朱丰收对面的,竟然是李美萍。
下午的时候,李美萍写了一份稿子,是按照彭三虎的要求,将来要写在黑板上的。
写完之后,她拿着稿子给朱丰收看。
这种东西,只要朱丰收不觉得难为情,彭三虎那边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哪有写的那么好,你还是再改改吧。”朱丰收双手支在桌子上,目光没有看向李美萍。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儿之后,他很怵头见到李美萍。如此糟糕的形象,李美萍心里一定很看不起他。
“朱厂长。”李美萍脸色一拉,“要不您自己写?”
“我就这种水平,让你看看是给你面子。”
“别人费了半天劲儿,您却连个谢谢都没有,还让我重新改稿子,你怎么好意思呢!”
自从前两天彭三虎找过她之后,李美萍觉得整件事儿,自己其实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当初自己给朱丰收一次解释的机会、表白的机会,就不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所以,让他看这份稿子,也不过是一个由头而已。
朱丰收脸色涨红,“对不起,哦不对,是谢谢你。”
站起身来,李美萍抱着肩膀说道,“周六的晚上,工厂停工以后,我决定召开一次全体工人大会。”
“为什么开会?”朱丰收诧异地问道。
“号召大家向你学习呀。”李美萍说道。
朱丰收愕然,随后有些愤怒了,“我不同意!”
“我也不会上去做这个发言的。”
自己已经够丢人的了,还要走到台上去,让所有人都指指点点吗?
李美萍没有料到,朱丰收的反应竟然如此强烈。
“好吧,是我考虑欠妥。”李美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这两天她也在想办法,设法帮助朱丰收走出困境,但是,今天早上,彭三虎召开的这次会议,让她似乎找到了一丝方向。
如果搞一次召开全体工人大会,号召大家向朱丰收学习,是不是就能够挽回朱丰收的形象呢?
她先把这件事儿告诉了朱丰收,试探一下他的口风,如果朱丰收同意,再上报给彭三虎。结果,朱丰收的态度十分强硬,只能作罢。
冬天很快就要来临,一阵西风,再次给悲凉的秋,奏响了一次挽歌。工人们身上的单衣,已经不能御寒。
星期六的下午,晚上不上夜班的工人们,都已经骑自行车回家了,第二天早上一大早,下了夜班的工人们,大部分也纷纷回了家。
越是在这个时候,越能展现一个人的觉悟。李美萍没有回家,身为车间主任,就应该担当起这份责任。
朱丰收也没有回去。不会去的理由很简单,他怕见到朱老道。
陈福旺知道朱丰收这几天心情不好,周日的邀请他去喝酒。两个人从中午一直喝到了下午三点钟,朱丰收将自己心中的愁苦,全都讲给了陈福旺。
“你果然是喜欢李美萍那只母老虎!”陈福旺吐了吐舌头,“你是有多想不开呀!”
朱丰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现在真的没有脸追求人家了。”他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脸说道。
“慢慢来嘛,等这阵风过去,你再追求她嘛。”陈福旺抱着肩膀说道。
朱丰收脸色通红,呵呵一笑,“这阵风过去?”
“这阵风还没有过去呢,估计天上就下雨了。”
“这天,一定得下雨。”
他所说的下雨,是暗指的是自己的爹朱老道。
李梅芬昨天回家了,人家姑娘受了委屈,回家之后肯定得跟自己的父母说。
人家父母肯定找媒人评理,媒人肯定要找朱老道,朱老道肯定也要找他。一圈下来,处于食物链最低端的自己,看来肯定是要倒霉的。
朱丰收想想自己的爹那凶神恶煞的眼神,高高扬起的鞋底子,就惆怅不已。
“不可能下雨。”陈福旺大手一挥,“我告诉你,如果下雨的话,我陈福旺送你一把伞。”
本来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却不料,忽然门口有人说道,“下雨了,大家把把自行车的车座子都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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