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大朵的乌云从天空舒卷而过，气温一下骤降。
牛保国和梁晨一起打着哆嗦走进白家粉店。这个时辰，店里早已过了最火爆忙碌的时刻。
但仍三三两两坐着不少的顾客。每个人面前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米粉或者面条，吃得津津有味。
老板娘白青萱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上面罩着件大号工作服，正大着嗓门指挥员工干活。咋见牛保国二人，即笑眯眯地迎上前：“哟，好久不见，牛委员，是来吃米粉的吗？想吃什么码子的，我请客！”
她年纪约摸快六十了，长得很富态，高高大大，一脸经过岁月打磨后留下的精明与强干。
牛保国赶紧道：“这可不行，白老板，我党的政策方针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您要这么客气，不是让我和小梁两个人犯错嘛！这样吧，给我们来两碗麻辣牛肉粉，码子给多加点就行了！”他嘿嘿笑着，走到店中间的炭火盆前烤火。
一月的天真是太冷了，很多吃完粉了的人，也端着茶杯或坐或站在火盆前暖身子，边聊着天，主要谈论的还是这段时间里春风巷发生的盗窃事件。
牛保国边烤着冻僵了的手，边和大家高谈阔论。
厨房里，白青萱招呼店员给下了两大碗米粉，又亲自拿大勺给加上了满满小半碗的麻辣牛肉，另外又加了半勺子的炸酱。
这两个码子都是她店里的招牌，牛肉据说是每隔两天去郊区的宰牛场订购的，一整头买下来，下水做牛杂、骨头熬高汤、牛肉就做成红烧、麻辣两种口味的码子。而炸酱码则是用上好的五花肉加上桂皮、八角、香菇等小火熬上四个钟头，酱香味十足，用来盖拌面和放汤粉里最是鲜香不过。
当白青萱将两碗米粉给端上桌时，牛保国就麻溜地坐到了收银柜台边坐着的梁晨对面。
白青萱道：“我粉店的东西你们放心大胆吃，肉都是最新鲜的，品质上层。米粉是自家早上磨的，面条也是买了机子打的，里面还加了鸡蛋。用的猪油和剁辣椒，都是我亲自采买，带着员工在店内做的，保证新鲜干净无添加剂。我做的就是一个社区里邻居们的生意，大家这些年这样照顾我，我可不能赚昧着良心钱！”
牛保国和梁晨看着那色泽鲜亮盖满了碗面的大块牛肉和散发浓浓香味的炸酱，又各自加上一勺鲜红的剁辣椒，顿时胃口大开。
牛保国眼睛都瞪圆了，不好意思地道：“白姐，你这盖的牛肉码子，赶得上外面一份菜了，这……也太客气了吧？”
“这算什么，当初我被那个死鬼前夫抛弃，又正好遇上下岗，带着儿子都快活不下去了。多亏你和赵主任帮我申请低保，又帮我申请了店铺做生意，才让我有了今天。如今我儿子都大学毕业快结婚了，你们社区就是我的大恩人！”
“快别这么说，白姐，您有今天都是靠的自己的努力！社区本来就是为居民服务的，就像我们赵主任的口头禅，将春风巷打造成最具幸福感社区，是我们的首要重任！”
他一边打哈哈，一边大口嗦起粉来。
所谓嗦粉，其实就是吃粉，因为米粉光滑且长，吃的时候用吸，一口能吸好长一节，吃得爽快。
白青萱又给牛保国二人端来两碟子凉菜，一份是香辣豆腐皮，另一份是凉拌韭菜，都很清爽可口。
正聊着天，店门被推开，一阵寒风裹挟着一个少年进来。
他中等个头，人很削瘦，是那种尚未长成的少年身材。穿一件破旧的黑棉袄，内里是一件灰色卫衣，连衣帽戴在头上，头压得低低的，额前是一片长长的碎刘海，遮掩得看不清面容，却一眼能看到脸庞上的淤青和肿胀，看样子是不久前被揍的。
“白阿姨，我要一碗红烧排骨面。”他一开口，即听出声音稚嫩，还没变声完全。
瞬间抬起的眼睛，黑亮清澈，如一眼深潭，和脏兮兮受伤的脸孔全然不搭。
白青萱扭头看到，吓一跳，赶忙上前，关切地问：“言虎，你这是怎么啦？又和人打架啦？”
言虎不好意思地笑笑，带着少年的羞赧垂下头来，从破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二百块钱：“这是欠你的面钱，我没有多的，只能先还上这些。今天的还要先记账……”
白青萱蹙眉：“不就是几碗面嘛，我早说过是请你吃的，不用给钱！”
她把钱推回去，朝厨房里喊：“老周，给下一碗重挑的排骨面，要双码加煎蛋。”
“诶——”
厨房里，老周的声音传来。
少年把钱握手里，想瞅准机会再塞给她。
然，白青萱扯过那两张红票子，往他棉衣口袋里一塞，道：“你爸这一条到晚的不着家，难得他给你钱了，留着慢慢花，可别弄丢了。平时要是饿了，就来白阿姨的粉店，其他好东西没有，米粉、面条加双码，随便你吃！”
她乐呵呵地说完，少年已热泪盈眶。
隔着两张桌子，牛保国见状，朝梁晨低语：“那孩子也是住我们社区的，他妈刁梅和白老板以前同车间上班，两个人是好闺蜜。只是刁梅这人好高骛远，总嫌弃老公没钱，带着儿子离了婚。她前夫很快又结婚生子了，刁梅不久后也找个有钱男人当小三。言虎从小学五年级起就一个人独居，一日三餐都要自己做，以还隔三差五的回来一趟，给儿子送生活费。可前年，她给那男人生了个儿子，终于上位了。从此再不管言虎，连孩子的学费、生活费都得上门去讨要。唉，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梁晨忽想起了童俏，同样的际遇，童俏幸亏还有个疼她的奶奶。这样想来，不由朝那少年多看两眼，见他已经在吃面了，大口咀嚼着牛肉，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一看就饿很久了。
他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都要垂到面汤里了。
白青萱道：“虎子，去理个发吧，男孩子就要有个清清爽爽的模样，干嘛搞得这样邋遢。对了，学校还没放假吧？你今天不上课？”
言虎夹面条的手一顿，道：“我这几天生病了，请了假。”
白青萱担忧道：“什么病？严重不？告诉你爸爸了吗？”见少年不语，她又叹口气：“唉，你那个爸爸呀，阿姨也没啥好说的。不过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应该明白，对于目前的你而言，只有好好读书，才能有出路！”
少年只是默默点头，白青萱嘱他一句：“好好吃面吧。”即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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