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参与绘制涂鸦墙的同学有近百人。风格题材不限,但需要把设计稿给负责人过目,保证内容积极健康。
负责人全是学校干部,唐祁镇只认识傅研生,只好找他报备。
他的设计稿是童话镇。
小时候就看父亲设计过主题公园,美到他一个男孩子都能心动,现在想来依旧手痒。
审核通过了,就在唐祁镇准备和傅研生saygoodbye的时候,他突然发来消息:我和你一组。
?!唐祁镇缓缓发过去一串问号。
他回复说:我学业忙,没时间。
这不就是正大光明地白嫖吗?唐祁镇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那理直气壮的模样。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不过他还是乖乖地把自己的空课时间汇报给了傅研生。
涂鸦墙开工那天,两人正好都有空。唐祁镇刚从美术史的催眠魔咒中醒来,就直奔目的地。
傅研生已经在那边了,和其他学长指挥现场,分发颜料。他刚走近,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被对方身上的化学试剂味道问候了。
“咳——”他猛呛了声,味道算不上浓,但很呛,仿佛能剥下人鼻腔的一层皮。
傅研生从人群里挤出来,目光淡淡扫到他身上:“来了?”
“这什么味啊?”他赶紧捂住鼻子。
“福尔马林。”
唐祁镇一愣,对这个名字的印象还停留在尸体保鲜上。
“你……刚上完解剖课?”
“嗯。”他闻言下意识低头,摆弄着纤长的十指,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那肯定接触尸体了。唐祁镇想起他的手绘解剖图,屏着呼吸凑上去:“有图吗?让我看看……”
话没说完,对方冰冷的眼神已经杀过来。
“解剖教室不允许拍照。”
大白天都能把人看得后背一凉。
“不不,”唐祁镇赶紧解释,“我是想看你的解剖学报告。之前看到过学长的画,简直就是人体教科书啊。”
傅研生不置可否,往前走了几步,在他身边站定:“那块墙可以吗?”
唐祁镇有些尴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摸了摸墙面。墙都是统一刷的,很平整,没有好坏之分。
“可以,挺好的。”
“那就开始吧,我下午还有课。”他把颜料踢到一边,又搬来折叠梯子,“先打形。”
“你要爬上去?”唐祁镇往边上挪了点,让出空位。
傅研生目光在墙面上下徘徊了一阵,漫不经心地点头。
“让我来吧,这么大一面墙构图挺不容易的。”
“不了,”他果断拒绝,“就你那毛手毛脚的样子,我不想再送你去一次医院。”
唐祁镇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在说自己扭脚的事情,顿时心虚。
“额,那个是意外。”他哭笑不得地挠头,“也算是为艺术献身嘛。”
“但我不想为你负责。”傅研生目光依旧落在墙上,像是随口一语,却满是嫌弃。
“……”唐祁镇乖乖闭嘴了,在他身边尴尬地站了会儿,又听他道:“我先画第二象限,你把原稿截图给我。”
“啊?”听到数学名词,唐祁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傅研生没有多言,从地上捡起卷尺和铅笔,刺啦一声拉长,单手摁在墙上沿尺子描了起来。
“以它为原点建系。”完成一系列动作后,他指了指中心标粗的点。
唐祁镇这才看明白,赶紧拿出平板,用简易版PS建了参考线,照他说的分成四块,把图发了过去。
傅研生又“嗯”了声,从口袋里取出一副医用手套不紧不慢地戴上。
这家伙是手套ATM机吗?唐祁镇暗自腹诽,也从兜里掏出一盒口香糖,剥了一片塞进嘴里,轻快地嚼起来。
这是他的习惯,画画的时候必须吃口香糖,不然会觉得无聊。
学长就在旁边站着,自己一个人嚼得起劲有点不好意思,迟疑几秒,他递过去:“学长要来一片吗?”
闻言,傅研生的目光从指间抽离,用余光缓缓瞥了眼。
随后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轻咳了声。
“怎么?”唐祁镇低头一看,也消声了。
这款口香糖的广告语叫“薄荷大冒险,清凉更持久”,但因为他递过去的时候手指遮住了部分,只剩“大冒险”和“更持久”两个词露在外。
配上那简约抽象的蓝白黑线条,乍一眼看上去像XX用品。
小唐同学就算没用过,那也见过,不好意思地缩了下脖子:“那个……”
“抓紧开始,别发愣了。”傅研生很快反应过来,咬字清晰,重音错落有致。
唐祁镇嚼着嘴里的糖,一肚子憋屈:学长刚才那反应,第一眼绝对是看错了。
我纯洁少年唐祁镇在你眼里是这种人?
但傅研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踩着梯子缓缓爬上去坐好。
他只能吹了个泡泡,拿起铅笔趴在墙上勾画起来。
猫着腰折腾了好一会,他觉得有些头晕,拉回思绪后才听见旁人有人闲言碎语。
不少人都向自己这儿投来目光,准确说应该都是在看旁边坐梯子上的那位。
他顺势瞥了眼,与目光齐平的视野里只有随意搭在不锈钢梯上的两条腿。
黑色板鞋,深蓝牛仔裤,上面是一件细黑白格子的长袖衬衫,下摆塞在裤腰里,又显得腿修长几分。
铅笔横在他手中,拿得很高,在墙上擦出一道道线条,动作轻柔而优雅。尽管周围吵闹,他依旧半垂着眼眸精心勾勒,仿佛在打磨一件艺术品。
果然学过画画。
他又垂眸,发现在深色裤管下还露着一截白色运动袜,把脚踝包裹得很严实,每个细节都如此精致。
唐祁镇一时走神,差点把口香糖都吞下去。
第二次是被手机震动铃打断了思路,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口袋,发现并没有动静。
“别看了,是我的。”傅研生居高临下,轻松捕捉到他的一举一动,脱下一只手套,在屏幕上轻巧划过,“我去上课了,你自便。”
语毕,傅研生已经沿着梯子爬下来了。在上面坐了很久,他腿有些发麻,落地的时候身子微微斜了下。
“学长当心!”唐祁镇下意识想扶他。
没想到手指都没沾边,他就侧身避开了。
“你?”唐祁镇语塞。
“你手上脏。”他嫌弃地皱眉,侧过手掌缓缓脱下另只手套。
这这这!唐祁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从小拇指无名指外侧到手腕处全是细碎的铅粉,乌漆麻黑一团。
他无奈笑了声——这些事对他而言早在集训的时候就被迫习惯了。
说多了都是泪,当美术生就是艰难。
傅研生显然接受不了,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密封袋把手套丢进去,又从侧面取出巴掌大的免洗洗手液,慢悠悠地搓着手指。
“……”请问您当医生还有洁癖?
唐祁镇也很嫌弃:“你这么爱干净,以后遇上个急救病人一身血怎么办?不治了?”
他没回答,俯身捣鼓起自行车,吧嗒一声解开了锁链。
“那你还嫌弃我脏!”
“我是治病救人的,不是给猫洗澡的。”
他跨上自行车,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祁镇疑惑地想挠头,看到脏兮兮的爪子,突然动作一顿,明白了什么。
谁是小野猫?还给猫洗澡,我去你你大爷的!
他狠翻白眼,好不容易酝酿出的好感瞬时灰飞烟灭,气鼓鼓地跑去吃了顿晚饭,憋屈地继续工作。
还是画画好。
按原计划把线稿画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同学们陆续离开,身后只有稀稀拉拉几团影子。
京州的秋天特别短,九月底风中就带着寒意,夹在两栋高楼间,气势凶猛,呼啸而过。
唐祁镇回头一瞥,竟有些被吓到。
毕竟他的主要活动范围主要是寝室食堂教学楼,涂鸦墙离医学院近,周围的环境于他而言很陌生。
“时间很晚了,大家都回去吧。”外面突然传来声音,一道推着自行车的剪影背光而来。
是傅研生。唐祁镇已经能熟练判断他的声音了。
然而想到他唐祁镇就觉得来气。
看学长们开始整理东西,唐祁镇的手在兜里踹了很久,趁其不备从后偷袭,拍了下他的肩。
“需要我帮忙吗?”
“随意。”傅研生头也没抬。
其实唐祁镇早就累得半死不活了,听他这么说没再客套,抓起书包一溜烟跑了。
傅研生把杂物全部收进东边仓库,也骑车回寝了。
其他三位室友比他早到。他径直走到自己座位边搁下书包,正准备脱外套,回头时候余光和三位室友撞在了一起。
对视几秒,他皱眉:“怎么了?”
其余两人错开目光对视,只剩费知白朝他尴尬一笑:“你身后贴了张纸条。”
傅研生疑惑地眨眼,伸手在后背摸了一阵,拽下一张便利贴。
上面画着一只面目狰狞的卡通猫,恶龙咆哮.jpg
下面还有一行端正的小字:禁止歧视小花猫!
这凶狠的口气,不用说就知道是小唐同学的大作。
傅研生嘴角一搐,单手把它捏成了团。
“真没想到啊,他也有这种时候。”“该不会谈恋爱了……”室友小声八卦。
他没有解释,只是借脱衣服的时间冷冷斜了他们一眼。
三人立刻闭嘴。
坐定后,他又盯着纸团看了很久,纤长的十指将它拈起,缓缓展平。
从小到大他都板着张脸,有着超出同龄人的威严和冷静。情书倒是见过不少,但敢往自己身上贴纸条的?小家伙真是得寸进尺啊。
军训时的事情真是便宜他了。要知道作为校级干部和医学系前十的人,这么弱智的工作失误,简直是奇耻大辱。好在上面还有老师,会长最后也没把他怎么样。
皮痒是病,得治。他低头头冷冷哼声,将纸条对折再对折,压平棱角后塞进了铅笔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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