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见识了一把小舅舅的厚颜无耻之后,冼淼淼也觉得三观被小小的刷新了下。
晚上任栖桐过来吃饭,冼淼淼就给他看自己买的几十条带有浓烈华国风格的丝巾、团扇之类的,又说,“你不说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要结婚了吗,咱们商量下看送什么合适。”
任栖桐想了下,点头,“还有两个多月,来得及,等从外面回来咱们看看。”
年前商场人挤人,卖方也时常会将一年中积压的陈货摆出来借着促销的机会清仓,难免鱼龙混杂,挑选起来格外麻烦。而且任栖桐也不喜欢人多,不然到时候被围观的就不是商品,而是他了,所以就打算等春节的消费热潮过去了再说。
另外冼淼淼年前也需要走亲访友,尤其这两年事业步入正轨,接触的人越来越多,需要拜访的也就更多了,估计也得要过完年才能喘口气。
两人讨论完了礼物的分配问题,冼淼淼又把今天在商场的经历讲了遍,逗得任栖桐也不时爆笑。
“小舅舅还真是个妙人。”
“还妙人呢,”冼淼淼失笑,“没看刚才外公又骂他了么。”
老爷子看过报道后也是哭笑不得,那老小子是越活越倒退了,一把年纪的人了,跟个孩子较劲还得脸了?
任栖桐笑着摇头,“只是那种情况下,也确实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了。”
冼淼淼一想,也是。
今天的事本就只是杜笙的前妻疑心病发作,假如她真要追究起来,也实在捞不到什么好处。且不说跟个疯子本就没道理可讲,真较了真儿,杜笙岂不也成了受害者?谁爱跟他同仇敌忾!
万一要是传了出去,那些巴巴儿等八卦的狗仔还不得兴奋死,还指不定给扭曲成什么样儿呢,光是想想就觉得够恶心的了。
只是冼淼淼想着想着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让她说又说不上来,直到后面尚云清亲自上来喊他们下去吃宵夜了,才恍然大悟:杜笙对小舅舅的态度,是不是太尊敬了点儿?
不,不不,倒也不能说是尊敬,敬是有的,可那个“尊”嘛,就未必了。似乎,还隐隐有点儿怕?敬而远之的那种感觉!
他们之前认识?
正巧老爷子对之前任栖桐的演唱会的表演和他在音乐大典上用于揭发卓鸣剽窃一事颇为赞赏,就跟他闲谈,冼淼淼就碰碰尚云清,小声问,“你以前是不是对那个杜笙做过什么事儿?”
真是越想越不对劲,杜笙也算是个人物,听说私底下行事作风颇为猖狂,违法乱纪的事儿也没少沾手。而今天尚云清几次三番惹哭他的女儿,看着只是逗孩子玩儿,可要是换了别人,就是个普通父母,恐怕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孩子被人那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愚弄,偏偏杜笙就什么都没说。
他也不是不生气,就好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尚云清手里,或者尚云清之前曾经做过什么让他特别畏惧的事情,所以不敢抗议。
想到这里之后,冼淼淼突然就有些恍惚,恐怕自己一直以来,都看轻了这位小舅舅了。
上辈子她死得早,跟尚云清几乎没什么交集,对方也没有十月这么个儿子,当然也没有浪子回头,而是一生玩乐,浪荡到死,死后骨灰被一位神秘朋友拿走,据说是根据他的遗嘱撒入大海,一了百了。
所以哪怕冼淼淼已经知道尚云清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花花公子,也一直没太往心里去,可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并不是这样简单。至少这位小舅舅,应该远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简单的人物。
尚云清一听,一口芒果险些喷出来,“哇,你不要说的这样暧昧,感觉好像我强暴了他似的。”
冼淼淼没忍住,直接翻了个白眼,然后仰着下巴,努力俯视他,“说不说?”
越含糊其辞就越证明有情况。
尚云清失笑,摇摇头,伸手把她的脑袋往下掰,“得了吧,青白眼都翻出来了,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也算他的长辈吧,尊重一下难道不应该?”
“你少来啊,”冼淼淼一把挥开他的手,眯着眼睛道,“有你这样的长辈么?换我早直接揍上去了,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跟外公告黑状了啊!”
“不是吧?!”尚云清顿时大惊失色,表情浮夸,“玩儿这么大?”
“嗯呐,就玩儿这么大,”冼淼淼冷笑一声,“怕了吧?”
别说,尚云清还真是怕。
这辈子他就怕两个人,唉,两个半吧,一个是他亲爹,一个是十月,还有半个就是眼前的冼淼淼。说半个,是因为这姑娘平时总跟他打打闹闹的,很少来正经的,可一旦那半儿正经的冼淼淼冒出来,他还真是有点怕。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忍不住感慨,这哪儿是外甥女啊,简直就是半个爹嘛!
尚云清偷偷瞟了一圈,见老爷子还在跟任栖桐说话,小十月也很投入的看着卡片书,这才示意冼淼淼跟他一起往隔壁茶室去,这才缓缓道来。
很少人知道杜笙好赌,而且数额十分巨大,一晚上输赢几百几千万都是常事。
有过赌博经历的人都知道,在输赢揭晓前的那短短几秒钟内,你可以感受到可能一生都不会有的终极刺激,而绝大多数的赌徒就是被这种强烈的刺激感吸引,一辈子都拔不出来。
杜笙是只追求赌博的刺激,可尚云清不同,他年轻那会儿跟现在的任栖桐差不多,爱好广泛,尤其爱好刺激,基本上实际上各种看上去酷似作死的极限运动他都尝试过。
只是任栖桐比较理智,参与的都只是运动项目而已,但尚云清不同,他玩儿的东西更深更黑,在外人看来差不多就是疯子的游戏。
而在寻求刺激的过程中,尚云清难免也会去赌场,甚至一度还是赌场的常客。
比起杜笙纯粹靠运气,尚云清的方式方法就高级多了,甚至他的赌技相当高超,当年在特定的圈儿里也是个颇有名气的人物。
不同于杜笙基本上每周,最少也会半月去一次赌场,尚云清并不固定,有时候一连几天泡在那儿,夜以继日的玩儿,玩腻了就走,一走几个月,无聊了就再回来。
那时候的尚云清是一个真正的浪子,他游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看似对什么都感兴趣,可实际上,没有任何事物能留住他的心。
他出手阔绰,不计得失,技术又好,耍起来格外好看,时间久了,还有人专门跑来看他赌,其中不乏寂寞空虚冷的贵妇。这么一来,尚云清也算是变相给赌场带客,又因为从不赖账,信用等级优越,那边的人对他也格外客气。
赌客嘛,总是输多赢少,尚云清也不例外,只是他也不在乎,就算偶尔手气好了,也是见好就收,不会从赌场拿走太多钱。
因着这个,赌场老板越发对他另眼相看,因为每次都能控制住贪欲的人,这世上可真不多。
三两年下来,尚云清和几家赌场的幕后老板也混了个脸熟,还跟其中两个为人比较地道的成了挺不错的朋友,三不五时的聚在一起喝个酒什么的。
然后有一次,尚云清就碰见了杜笙。
那会儿他们彼此还不知道对方是干嘛的,赌场如战场,进来的就没了高低贵贱,该杀就杀,没人会因为你是天王老子而不敢赢你。
也不知怎么的,尚云清就跟杜笙对上了,两人一把接着一把,最后同桌的人都撤光了,赌桌周围人头攒动,都在看他们赌。
杜笙已经输红了眼,带了两千七百多万,输的就只剩三百万不到,而尚云清眼前的砝码都快堆不下了。
他脑袋上全是汗,因为高度兴奋高度紧张,一张脸也涨的血红,两只眼睛好像都要爆出来。
又一轮过后,杜笙手边就只剩了下二十万,尚云清却已经兴致索然,要走。
杜笙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对面的混账就这么带着自己的两千多万走了,就不同意。
尚云清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就笑了,“总这么赌太无趣了些,要不要玩儿个大的?”
杜笙这会儿差不多已经丧失了理智,想也不想就应下来,又问怎么个玩法。
他心里甚至还在划算着,自己在望燕台有两处房子暂时用不到,香海也有一处,名下还有两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以及股份若干……
那天尚云清手气不错,加上自己带来的钱,差不多能有六千万上下,厚厚一片砝码叫人只瞄一眼就心跳超速。
他站起身,竟一把将那些砝码全都推过去,“俄罗斯转盘,赢的人都拿走,输的,把命留下。”
严格说来这已经不能算赌博,而是玩儿命了,一般赌场也不可能允许客人在场子里公然如此。
只是他们所在的赌场本就涉黑,每年都会有几波枪战,以各种原因死在里面的也不是少数,来的客人中不乏亡命徒,所以尚云清这话一出,非但没人喝止,反而一群叫好的,不过片刻,大半个赌场的人就都围过来了。
杜笙的心跳都有一瞬间的停止,肾上腺素激增,他本能的想拒绝,可巨大利益的驱动,以及所谓的面子,让他还是硬着头皮应下来。
看人作死最富吸引力,现场顿时一片欢呼,而赌场那边的负责人得到消息后,竟专门给清出了一片场地,主动提供了道具和一位专业裁判。
刚还有震天的欢呼和叫好声,可当裁判将上了一颗子弹的枪放到桌上,示意可以开始了时,现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安静的可以听见身边人的呼吸声。
尚云清看上去十分轻松,轻松的完全不像是个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可能血溅当场的人。
他跟杜笙抛硬币决定先后,他选了花,然后第一个开始。
俄罗斯转盘用的是左轮,一共有六个弹孔,大家不断随着空饷声吸气、吐气,然后是带着明显失望的叹息。
尚云清很快两次按动扳机,左轮再次来到杜笙手中,还剩下三次机会,概率平均33、333%无限循环。
杜笙抬头,却见对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伸出手去。
他看见自己的汗水从额头不断滴落,砸到手背上,似滚烫,又似冰冷刺骨,沉重如山。
杜笙放弃了,在摸到枪柄的瞬间喊了放弃。
喊出放弃之后的杜笙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好不容易扶着桌台才没跪下来。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对面一眼,却见那人脸上非但没有得胜的狂喜和得意,竟闪过一丝失望。
杜笙突然就觉得毛骨悚然,因为他空前清醒地认识到,那人是个真正的赌徒!
赌场老板欣喜于尚云清为大家奉献了一场如此精彩的演出,主动给他换了钱,让他带着那张存有一千多万美金的银行卡走了。
尚云清并没用那一大笔钱做任何投资,反而转头就去买了一艘豪华游轮,然后带着一群人出海旅行,并在爱琴海上跟人豪赌,最后把游艇输给了别人。
他的钱来得太容易,失去的也太快,好多人都替他惋惜,可尚云清却跟没事人似的,吐出一句“愿赌服输”,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游艇钥匙抛给了对方,然后潇潇洒洒的上岸,走的一身轻松。
所以说,这就是根本上的差距了,杜笙迷恋赌博,结果到头来被赌博控制,成了赌场的奴隶;可尚云清自始至终都只是拿着赌博当个消遣的方式,玩儿的时候固然疯的天昏地暗,可什么时候真不想玩儿了,说抽身就能抽身。
这事儿还在当地引发过轰动,国内也有所报道,只是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游艇究竟是怎么来的,只是说《著名花花公子挥金如土,豪赌输掉千万奢华游艇》……
一开始尚云清本不想跟冼淼淼讲得这么详细,就含糊其辞的说,“我跟杜笙赌场相逢,然后用华丽绚烂的技术让他输的心服口服,恨不得扑倒就拜,顺便口称大哥,从那以后我们把酒言欢,他唯我马首是瞻哎呀呀好好的怎么又打人?!”
冼淼淼又好气又好笑,“你真当我傻子啊,这么糊弄我!”
尚云清摸摸鼻子,心道这丫头还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这要搁在以前,我要说鸡是扁嘴吧没准儿她也能信。
无奈之下,尚云清只好稍微细化了一点,“他磨磨唧唧的,叫人看了上火,偏又一把接一把的输,我就非常体贴的给了他一个相当友好的建议,问他要不要玩儿命?那小子一开始逞英雄,结果后来就怂了啊你怎么又打人啊!”
冼淼淼一听,登时火冒三丈,“玩儿命?你还真是有脸说啊,外公养你这么大容易吗?”
说着,又要去捶他。
尚云清一边躲闪,还不忘耍嘴皮子,“哎哎哎,那会儿还没这么大不是。”
“你再胡说八道?!”冼淼淼瞪眼,左右一看,顺手举起了墙角檀木架子上的大花瓶。
“卧槽!”尚云清眼珠子好悬没瞪出来,一个劲儿的喊冤,“我就说不讲的嘛,你非让我说;现在我说说话了,你又发疯,这日子没法过了!还有啊,我是你舅舅,你到底还有没有点儿礼仪尊卑了?”
“你还有脸要礼仪尊卑?你怎么不去吃屎!”冼淼淼给他气的都口不择言了。
家中从数年前突生变故,现在她也就这么三两个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在她心里,大家都长命百岁还不够呢,哪儿承想这货竟然还找死!
尚云清被她的粗鲁和凶残吓得魂飞魄散,上蹿下跳的躲闪,扯着嗓子喊,“我这不没死呢么!卧槽你还真打啊,这虎妞儿,当心小任不要你!”
冼淼淼就觉得一股热血上头,抬手就把那个大花瓶照着他的脑袋丢了过去,只听哐啷一声响,造型优美的瓶子瞬间化为一地碎片,不仅吓住了尚云清,也把她给从暴怒中拉了回来。
等等,这真是我干的?
冼淼淼扶额,貌似这花瓶是老爷子的心头好来着,当初拍下来花了多少个零来着……
“怎么了怎么了,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老爷子闻声赶来,任栖桐抱着十月在后,大家都是满脸的担心。
刚还张牙舞爪的冼淼淼和尚云清这会儿都鹌鹑似的,一个赛一个老实,低着头不说话。
老爷子先看了看他们没受伤,刚要松口气就瞧见了墙根底下的花瓶碎片,紧跟着一口气就要上不了,颤巍巍道,“这,这是?”
冼淼淼刚要开口,尚云清就干笑着上前,“咳,爸,您瞧着眼熟不?那什么,岁岁平安……”
老爷子哆嗦着往原来放花瓶的位置瞄了眼,确认空无一物后猛地倒抽一口凉气,眼前一阵阵发黑,捂着胸口就晃了几下,任栖桐赶紧上前扶住。
见势不妙的冼淼淼和尚云清也忙抢上前去,一左一右的扶着,尚云清还一叠声的喊人,“赶紧的,老爷子发病了,叫医生啊!”
话音未落,老爷子就猛地跳起来,举着拐棍劈头盖脸的往他身上抽,“发病,老子总有一天得让你气死,你个败家的玩意儿!我打死你,打死你!你给我站住,站住!混账东西,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站住!还跑,还跑!”
老爷子这次是真给气疯了,恨不得把尚云清抓过来现场打死了,剥了皮做成标本代替花瓶杵在那儿。
那粉彩天球瓶是他的心头好,当年拍下来就花了两千多万,这会儿几年过去,价值更是不可估量。
最最关键的是,老爷子尤其喜爱这只瓶子的配色和造型,简洁大方,比绝大部分上亿的拍卖品都更能打动他,所以当时一眼就相中了,拿到手后几乎每天都要细细观赏一遍,真真儿的爱不释手。
结果现在,特么的成了一地碎渣!恐怕最小的一个渣滓都得过万!
尚云清给老爷子追着狠抽了几下,只觉得火辣辣的疼,他就特别委屈,指着冼淼淼喊,“爸,爸爸爸,这次真不是我啊,我他妈的太冤了,是淼淼,真是淼淼砸的!不行您去请人修复后做指纹鉴定啊,肯定没我的!”
老爷子先是一怔,然后就打的更狠了,“好啊,还学会说谎了,淼淼能干那样的事儿么,啊?!还修复,他娘的碎成这个样子了,你倒是修复一个给老子看看啊!鉴定,我鉴定你姥姥个腿儿!”
冼淼淼&任栖桐:“……”
那什么,这么一看,小舅舅跟外公还真是一脉相承啊,平时瞧着不像,发起飙来倒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骂人的风格都这样神似。
尚云清到底是给老爷子痛揍一番,只是冼淼淼也没能承受住良心的谴责,等老爷子打完后就主动承认了错误。
老爷子张了张嘴,既没打她也没骂她,只是无奈的一挥手,冲他们俩道,“去给我面壁思过!”
其实刚才尚云清刚一喊,他就知道是冼淼淼干的了,因为那儿子虽然不着调,却从没撒过谎。
只是老爷子确实心疼坏了,必须得发泄一下,又因为舍不得动孙女一根汗毛,加上上午的报道也让他对尚云清憋着一小股火,就干脆利落的装了糊涂。
等两个人低头耷拉角的去楼上角落里面壁思过了,老爷子却又高兴起来。
瞧,果然不愧是他孙女,就算做错了事也勇于承担责任!
真不愧是老子的孙女啊,跟老子年轻时候的脾气一模一样!
那边冼淼淼和尚云清对着墙站着,后者不住的抽凉气,又埋怨冼淼淼不够义气。
冼淼淼不服,“我这不是自首了么!”
“那你倒是早说啊!”说起这个就来气,尚云清怒道,“你非等着打完了再说,还有个屁用啊!”
“得了吧!”冼淼淼白他一眼,难免有些得意,“是你不明白还是我不明白,别自欺欺人啦小舅舅,外公根本不舍得打我,就算我一开始承认了也没用!外公年纪大了,又给气狠了,总得做点儿什么发泄一下,不然大过年的,准给憋出病来。”
尚云清一噎,这回真是给气的哆嗦了,指着她怒道,“你可真是无耻啊你!”
这小狼崽子,惯没良心的,亏我上午还给你出气!
你个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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