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闺女通话之后的王爸爸王妈妈顿时就有了主心骨,尤其是王妈妈,再一次听到了久违的无耻言语后也决定豁出去了。
来的是自家妹妹,老伴儿又是个男人,总不好出面,还得靠自己。
闺女能有今天实在不容易,她就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不能叫外人毁了眼下的好日子!
王琳姨妈正翘着二郎腿剔牙,就听王妈妈突然来了句,“你们是来还钱的吧?”
她登时就愣住了,脱口而出,“什么钱?”
王妈妈反问,“你们不是来还钱的?”
王琳姨妈明显还没回过神来,继续痴呆。
见她这样,王妈妈也把脸一拉,转身先去把餐馆的门关好了才说,“头一年你说妹夫家里老人脑袋里长了个瘤,得动手术,还非得上省城的大医院,又是开刀又是住院的,前前后后加起来借了我们六七万,这不是钱?”
然后就听王爸爸小声在旁边更正,“七万三千五。”
“啊,对!”王妈妈立刻道,“你姐夫都记着呢,七万三千五。谁不知道那钱根本没花完,你们不还也就罢了,还在那个年前,说老家的房子要修,又借了三万多,她爹,三万几?”
自打决定来望燕台之后,王爸爸就天天自责,恨自己窝囊没用,恨自己老实耳根子软,账本都快给他翻烂了,每一页每一笔都烂熟于心,现在压根儿连账本都不用翻,张口就报,“一开始给了个三万五,后来又说不够,又拿了个五千去,一共是四万。”
那边王琳姨妈一家已经都先后涨红了脸,缩在后厨降低存在感的几个店员也屏气凝神的看笑话,眼神中充满鄙夷。
不说还好,现在重新一提这些借出去的钱,王妈妈顿时就觉得胸闷气短,这么多钱!
这都是闺女一分一厘在外面赚的血汗钱,当初她跟老伴儿怎么就让驴给踢了头,竟就这么借出去了!
这要是存在银行里,一年光利息就几千呢!
几千块,一家人在乡下一年的伙食都够了,结果全白送给了这群没良心的!
越说越气,最后王妈妈声音都带了怒火,“你们一家老小大老远跑了来,竟然不是还钱的,我不说是不是就要忘了?”
王琳姨妈显然没料到一直对自己予取予求的姐姐姐夫竟然也有当面翻旧账的一天,一时间也呆住了,半晌才紫涨着脸说,“我们又没说不给……”
“再说了,”她突然拔高嗓门,像是拿捏到了把柄,理直气壮道,“你家琳琳有出息了,穿个衣服出去走一圈就来钱,松松手指头缝儿就够过活的了,都是一家子骨肉,怎么还跟我们计较起这个来了?”
她不做声还好,一说这话,王妈妈就觉得要被气炸了。
你也知道是一家子骨肉,怎么就光知道吸血不知道帮别人?
什么“穿个衣服出去走一圈就来钱”,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模特听着光鲜,谁又知道他们一年到头都不敢吃几顿真正爱吃的饭,瘦的全剩一把骨头!出去干那些活,回来一趟两条腿都能肿好几天,脚趾头都给挤的变了形,脚后跟也磨得血肉模糊……他们这当爹妈的心疼,整宿整宿睡不着,偏又帮不上忙,只能在被窝里抹泪。
“琳琳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在外面打拼多不容易!”她气的浑身发抖,“我们买房子的钱还是她厚着脸皮跟老板借的,现在死命干活就是为了早点儿把饥荒填上!你这个当姨的不帮扶一下不说,怎么还敢说这样的话!”
毕竟是亲生的姐妹,又牵扯到王琳,但凡有一点办法,王妈妈也不想跟她撕破脸,可这人实在欺人太甚,就算是个死人,恐怕也能给气活了。
才刚琳琳打电话也说了,不怕闹大,那就……闹吧!
王琳姨妈把眼睛一瞪,从椅子上噌的站起来,扯着嗓子,唾沫星子四溅的吆喝起来,“哎呀呀,这可是我的好姐姐啊,眼见着发达了就翻脸不认人,还借,糊弄谁呢?谁不知道她王琳一年挣的钱花都花不完,几年下来还买不起一套房子?这里的地皮难不成还是金子打的?”
她早就知道外甥女成了大明星,一年到头金山银山的捞,自己借个十万八万的又怎么了?
你们那么多钱,花又花不完,分给我们一点还不行吗?
还什么借钱买房子!打量她是傻子吗?在他们省城买栋别墅也才多少钱,就算这里是首都,难道还能贵上天去?当明星的都买不起房子的话,那些小老百姓怎么活?
结果话音刚落,店内角落发出几声讥笑,她那刚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儿子就用力拽了拽她的衣角,一脸的羞愤欲死,小声道,“妈,你别说了!”
眼界和见识决定思维的广度,王琳姨妈两口子都几乎没上过学,在这之前去过的最大的城市就是给家里老人看病那会儿的省城,见识实在有限。他们也知道京城大、不易居,但因为只是坐井观天,所以饶是明白这个道理,脑海中也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
贵是肯定会贵的,但具体贵到什么程度?他们完全不知道。
在他们老家,一家人下馆子吃顿饭也就几十块钱,可到了省城就得两三百块钱,他们觉得贵。
老家的房子都是自家买材料,然后左邻右舍帮忙盖的,并花不了几个钱;可听说省城的房子就要七八千块钱一平方,他们觉得贵。
这么算来,到了首都,可不得更贵?
一家人下馆子吃饭,怎么不得……六七百?
买房子的话,一个平方不得……上万块?
乖乖。
能把物价提高到这个程度,王琳姨妈已经是调动了全部的想象力和胆量,可饶是这么算着,外甥女听说一年能挣上百万呢,这都几年了,房子还不有的是……
她有句话算是说对了,首都的地皮,还真就是金子打的!
王琳姨妈不清楚,但她高考完的儿子却知道。
高中大学时候的孩子正是热衷于装逼要脸的时候,不然也不会用不多的生活费买名牌衣服和鞋子,他本就经常觉得打扮老土、言行粗鄙的父母丢脸,要不是他们说首都的表姐一家会给自己买好东西,他才不会来呢!这会儿又听亲妈满嘴胡言乱语,说着些让人笑掉大牙的傻话,旁边的店员时不时发出一声声嗤笑,他的脸上都要烧着了!
表姐一年究竟能挣多少钱他不知道,但望燕台的房价贵这一点他却清楚的很,因为政治课上的实时热点就经常会出现关于国内几大城市房价的资料和题目,班上几个家庭条件好的同学也时常吹嘘他们家亲戚在望燕台或是香海买了房子,一套几百几千万……
然而王琳姨妈却不听,一巴掌拍开儿子的胳膊,神情激动道,“你别拽我,我就是要问问她,有了钱了就翻脸不认人是个什么道理!真是老话说得好啊,越有钱了越抠门!”
王爸爸王妈妈气的浑身哆嗦,王琳的几个表弟表妹却已经臊的不行,见转眼闹成这个样子,都有些待不住,冲自家父亲央求道,“爸,咱们走吧!”
太丢人了!
王琳姨妈家一共三个孩子,两个女儿占两头,儿子居中,最大的也不过21,最小的也15了。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全然陌生的望燕台本就紧张占了多数,大姨不热情接待已经很伤自尊,结果亲妈又不顾一切公然撒泼,实在是里子面子全没了。
男人本就爱面子,王琳的姨夫早就羞得脑袋夹到裤裆里,只是女人们吵吵,他不方便开口而已。现在几个孩子都这么说了,他便也瓮声瓮气的说,“快别闹了,叫人看了笑话。”
“笑话什么?有什么可笑话的?!”王琳姨妈正折腾的起劲,整个人活似一只羽毛扑棱的斗鸡,眉毛都要从脸上飞出去了,哪里听得进劝去?又顺便迁怒他,“你还是个男人呢,没本事挣不来钱就算了,自己的老婆受了欺负连句话也不会说,软蛋,这辈子跟了你真是白瞎了!”
且不说王爸爸和王妈妈,就是那两个店员听了也觉得眼界大开,这女的还真是会睁眼说瞎话!
就他们目前听到的信息来说,分明就是这家人借了人家的钱不还,这会儿竟然还有脸倒打一耙,说自己受委屈?
王琳的姨夫再不济也有些大男子主义,被自家老婆当着外人的面骂就觉得下不来台,也恼了,忽的站起来就推门往外走,“你自己折腾吧!”
他一走,几个孩子也纷纷跟上,七手八脚的拽着墙角的行李包,逃似的跑了。
王琳姨妈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一跳,跳着脚骂了几句,见竟真的没有一个人回来,也有些慌了。
只是她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可又怕丈夫和孩子们真的撇下自己走了,只得咬了咬牙,扭头跟了上去。
到底不甘心,王琳姨妈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隔着玻璃门冲王妈妈怒目而视。
这家人一走,王爸爸王妈妈就跟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一屁股蹲下起不来了。
因为来的是自家妹妹,王妈妈就觉得对不起闺女和老伴儿,越想越气,越想越丢人,最后竟然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妹妹……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舒心日子,他们又拖家带口的来闹!”
“我没本事,闺女从小就没享过一天福,又拼死拼活把一家老小弄到首都来,没日没夜的干活,人都熬得瘦脱了形……”
自打知道王琳真的借了老板的钱之后,老两口心里总是不安。
天底下就没有白吃的饭,管银行借钱还得算利息,谁也不嫌钱多了烧手,人家还能白给不成?虽说女儿的意思是他们老板人好,可好也不是白给的,万一哪一天不好了呢?又或者万一哪一天他们家琳琳突然做不来这一行了呢?背着这么多饥荒可要怎么办!
所以即便是王琳想让他们安度晚年,王爸爸王妈妈也不敢真闲着:光是小区的物业费水电费就把他们吓得够呛,头顶上还有几百万欠债呢!一天还不完就一天不安心,因此开了这个小餐馆也不敢多雇人,实在忙不过来就亲自上阵……
她要了一辈子强,就算跟老伴儿吵架也很少示弱,这会儿竟当着店员的面掉了泪,可见是真被伤透了心。
王爸爸笨嘴拙舌的,也不会安慰人,只是不停地叫她别哭了。
倒是厨师和店员在后面看的感慨万千。
两位老人虽没有大本事,但为人老实厚道,特别照顾他们这些外来打工的孩子,从没跟人红过脸;就连王琳也经常过来,一点儿没有大明星的架子,有时候还亲自帮忙端盘子,动作十分熟练,一看就是苦日子过过来的。
在店里干了这么久,这家人是什么人品大家都门儿清,对王琳姨妈一家自然很是不屑。
可他们到底是外人,就算看不过去也不好随便插嘴,这会儿见王妈妈一个老太太哭得可怜,便纷纷上前安慰起来。
“大娘您别哭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快别往心里去了。”
“可不是,为了他们再把自己气病了可真是不值得。”
“大爷要不您跟大妈先回去吧,反正我们也都应付得来。”
王爸爸一琢磨也是,在这里毕竟人多眼杂,刚才是下午天最热的时候没人,才没闹大了,可要是等会儿到了饭点儿上来客人,他们这样被人看见了可不妙。
“你快别哭了,”王爸爸接了店员帮忙递过来的挎包,又劝老伴儿,“可别给人拍到。”
说完又勉强一笑,对几个雇员道,“让大家见笑了,今天这事儿……”
他还没说完呢,几个小伙子就纷纷表示绝对不会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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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琳姨妈一家闹到离去也不过半小时工夫,王琳本人还在工作室跟冼淼淼预备对策,中间难免又疯狂吐槽,到任栖桐过来她还没走。
本来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王琳见任栖桐过来,也不好多留,跟他打了招呼后就先走了。
等她走了,任栖桐又往门口看了眼才问,“出什么事了,怎么看着不大对?”
不要说冼淼淼的工作室,就是整个璀璨上下,王琳和邓清波这一对都是出了名的朴实乐观,从早到晚脸上少有不带笑的时候,可刚才任栖桐却发现王琳眼睛周围一圈微微泛红,脸上也隐约带着怒气,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冼淼淼刚才说了一大气,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也是口干舌燥的,先润润嗓子才把事情始末大略说了遍。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亲戚之间的纠葛最麻烦,可又不能置之不理,我也只能先做打算。要是闹不开还好,大家都省事儿;要是闹开了,也省得被打个措手不及。”
见她眉头微皱,任栖桐很心疼的抬手抚平,“辛苦了。”
还真是“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而不幸的家庭则各有各的不幸”。
他跟冼淼淼虽然也都不敢说出身健全美满的家庭,可毕竟没有那么多的拖累,性格也都刚强,这会儿都熬过来了,自然是知道其中的辛酸。而王琳这种情况,难办的程度怕不下于他们……
冼淼淼失笑,“也别光说我了,你这几天又是装房子又是忙专辑,也累得够呛,我看着都瘦了,今晚咱们好好吃顿饭。”
不装房子不知道累,尤其是什么都没有的新房子,更叫人抓狂。上到大件的床柜橱具,小到各式各样的花瓶相框等工艺品摆件,哪怕一块瓷砖都要自己操心,一个看不住就可能出岔子。
虽说婴儿时期苦逼过,但任栖桐好歹也是正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从小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挑最好的摆到面前,就连长大后满世界乱跑,用的也都是最一流的装备、住的也是最一流的酒店,从没操心过一丁点儿的俗务。
这会儿他突然买了房子,又决心亲自布置,简直跟让瞎子过马路一样两眼一抹黑,着实头大了一段时间。
他一直都是有什么用什么,压根儿就不知道一个正常家庭的生活必需品有哪些,最初的设计图纸上竟然没有厨房!
还有好些构造和功能安排根本就不合理,施工方看过之后愣了半天,非常委婉的跟他确认道,“任先生,您这确定是要住?也忒仙儿了吧?”
确实是够仙儿的,不放出去展示可惜了;但光好看了,整个没一点烟火气儿,这人住里面不淹死也得饿死。
整整一个月,遭遇到空前挑战的任栖桐都在对着专业治疗和电脑屏幕翻阅、学习,还特意咨询了好友中唯一一个已经成家了的苏蒙,总算是搞懂了装修设计的基本原理和要领之后,这才重新着手。
就为这事儿,苏蒙还抓住机会好好取笑了他一番,并建议他直接包给施工队。
“自己弄太麻烦了,天气又这么热,有这个忙活的工夫你去多拍个广告赚点钱不好么?两套房子也能买了!”
任栖桐非常干脆的拒绝,又因为最近学习了不少,反驳起来竟然也头头是道,“包给他们很容易以次充好,而且设计也不够特别,都是流水线生产的批量产品,我想给她最好的。”
她是谁简直不必问,苏蒙当时就被肉麻的不行,脊梁骨上也嗖嗖的,一把老骨头险些折在那儿。
只是任栖桐也算问错了人。
苏蒙年轻时候虽然苦过,可到底也没做过任何跟装修有关的活儿,他都是图省事儿让专业团队做的,偶尔需要户主自己拿主意的,也都是时间相对宽松的苏太太拍板,至于任栖桐问的问题,他还真是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见他这样,任栖桐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复杂了,末了幽幽来了句,“辛苦嫂夫人了。”
苏蒙老脸微红,“胡说八道什么,我那不是忙么……”
话一出口,他也觉得很是心虚,自己忙,老婆也不是全职太太,难道就不忙了?
况且就拿眼前这个例子来说,任栖桐可也不清闲呢,一年就有两张专辑的任务,而且大部分歌曲还都是他自己填词作曲,还有几个代言广告需要根据季节更新,以及合同规定的代言人必须出席的商业活动……
就是这个样子,人家不也还是一点点从头学起?
苏蒙被意外触动了把,一个人坐在车上想了半天,回去的时候就捎了一大捧玫瑰,倒把苏太太感动的流了泪,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
苏蒙靠不住,任栖桐也只得靠自己,他做事认真,下了决心就不轻易放弃,一段时间下来,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竟也摇身一变成了家居通……
变归变,任栖桐还是任栖桐,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半点儿没降低。
过去的两个月内,他就往返欧洲和华国无数次,往往回来的时候就只带回来一套精美的盘子,或是一个纯银的造型优美的烛台,或者只是几件中世纪时期的小挂件,甚至因为没有特别合心意的,干脆空手而回。
因为这事儿,媒体也吐槽了不止一次,有说他媳妇儿还没娶到手就宠上天的,有说他妥妥儿的花钱听响儿的,更多的还是说他跟冼淼淼简直就是天上一对,都是拿着钱不当钱的败家脾气……
得亏着专辑那边任栖桐已经录完了音,剩下的都是团队工作,不然他还真就能累死。
饶是这么着,冼淼淼也心疼的够呛,外面下火球似的那么热,他还整天满地球乱窜,这都晒黑了!
任栖桐倒不觉得辛苦,相反的,这种完全新奇的体验还让他挺兴奋,他都想不起上次带给他如此体验的事情是什么了。
他看着未来老婆的眼睛,非常认真的说,“吊灯安好了,上午我亲自拧的灯泡。”
还是那张淡定的脸,但那亮闪闪的小眼神和止不住上翘的嘴角却出卖了他的好心情和小得意。这要是有尾巴的话,一准儿在后面狂甩。
拧灯泡什么的实在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于是冼淼淼也觉得相当骄傲,凑上去亲了他一口,“真厉害啊,赶明儿我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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