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大厦，地下一层。
……
场面一片狼藉。
曾经站立起的尸群重新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还稳稳站立的，只剩四人：
【破壁人】。
【保罗】。
【诺斯费拉图】。
【雅各（魂天使）】。
……
“阶段性胜利达成。”保罗轻轻拍着【破壁人】的肩膀，后者则是两眼无神，“吾主那边，也完成既定计划。我们拿到了包括东道主在内三皇的力量，大势已定，余下便是繁琐的清理整合。”
【诺斯费拉图】轻蔑地看了看已经【皈依】的破壁人，很快露出索然无味的表情：“完全以【预言】作为精神支柱，真是软弱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是的。”保罗颔首，“不过他也是在依照自己的初始手牌行事而已。”
“……无所谓，现在，我可以出去杀个痛快了吗？”
“当然，现在我方行动的余地很大。”保罗语气轻快，“尽情享受你的复仇吧。”
复仇天使和魂天使均露出微笑，开始向外走去。
“……你等一下，雅各。”
突然间，保罗冲着魂天使轻吟一声。
“……嗯？”
“不要回头。”少年背对着大厅里堆成山的尸体，微微笑着，“只是确认一下……这里面还有活着的灵魂反应吗？”
雅各停下脚步，轻轻闭眼。
“没有了。”
“很好。”
“小子，你是想知道——”
“嘘。”保罗竖起食指，“这样就足够了。”
雅各顿住喉咙里的话，苍老的眼睛耐人寻味地注视着己方地圣灵。
最终，他默然无语，只是耸了耸肩，便跟随诺斯费拉图而去，进入了混乱的城市。
保罗则依旧停留在远处，静静地站立着。
突然间，他猛地回头一瞥，正见到某个黑影一闪而过。
“哦……”
保罗的身体像突击前的毒蛇般绷紧，回身移动、缓缓踱步进入尸山。
一直走到某具尸体前。
那是领主【张落落】的尸体。
一如雅各的判断，这具躯体已经和大厅里其他死物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他打量片刻，重又抬头望向黑影消失的方向。
“果然，还是跟他有关系吗……”
……
商业大厦，第二十层，档案馆。
……
黑影在某排书架前停下，回头望向窗边桌椅。
那里，轻风拂开窗帘，月光撒入房间，柔柔地显出了椅子里【方诺诺】侧脸的轮廓。
她手上正把玩着那个黄铜的指南针，指间微微颤抖。
……
“【明亮的隘路】，你，拿到了回家的钥匙。”
黑影踱出阴影，露出正脸。
是一个很正常的、略带书卷气的老者，身上披着灰色的长袍。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形象似乎有些像……
……【发言者】。
是的，就像她的亲兵一样。
方诺诺的目光打量着对方，领主权限已经将之全身上下扫了个遍。
没有资料。
非兵种，非领主，亦非英雄。
……
“您，不是这世界的人吧？”她将胳膊支在桌上，托住下巴，脸上露出一丝不合时宜的怀念，“……原谅我这样说——只不过，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似乎见过您。”
“我，只在这一【道】活动。”老者缓缓道，“你见到的，是同伴……我们【执行者】的面貌几乎相同。”
“果然呐。”方诺诺的眼睛望着窗外凶险的暗夜，脸上怀念的神色却更深了，“真是有意思，关于这两个世界……【微笑】说，他见过一条巨龙，【娜乌西卡】说她见过梦幻般的星光，而那个老林闻到过不存在于地球的花香，墨墨更是遇到过深不见底的噩梦，每个人都不一样……”
“……而我，只是在图书馆遇到过一个普普通通的阅读者，没有浓烈的奇幻色彩。”
“……”
“这其实是好事，您说对吧？……没有受到过伤害，也没有见过奇迹，只是留下了在阅读中寻找宁静的习惯。如果一切如常，我可以很平静地面对这个世界。”
……
“你们，对于世界有一定了解。”
此时，老者才缓缓开口应道。
“是啊……微笑他们有过一些猜测——【众生门】通往六个世界，相互之间是有交互的。我们世界里那些神话和故事，其实是来自其他地方的投影。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们可以在地球上看到这边地景象……甚至在某些短暂又特殊时间里，它们真得会现身，由此也便留下了很多传说。”
方诺诺平静地叙述着，
“我觉得，这是很合理的推想……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一件事……关于我自己的事。”
“巨龙、神鸟、流星、花仙……确实，这里聚合了我们世界里绝大多数的经典神话元素。”
“唯独我的兵种，还是很违和。”
“【发言者】、【阅读者】、【漫游者】这些，描述就非常古怪。非常罕见的，系统描述里提到他们来自同一个【末日图书馆】……但这些，在地球上的对应是什么呢？”
“是吧？偏偏是它们，我找不到任何对应的神话传说。”
说到此处，她停了下来，望向对方。
……
老者沉默片刻，最终坦然平静地开了口。
“没有对应，姑娘。”
“投射是相互的。”
“你的情况，正好是【反过来的】。”
“末日图书馆的元素，是你口中的【地球】投射于此处的映像。”
“如果你曾经遇到过我的同伴，因该会明白，这是什么含义。”
……
“也就是说。”方诺诺不无忧郁地低头，“所谓的【末日图书馆】，在地球上是真实存在的。”
“确切说，叫【人类重启基地】。”老者道。
“那……”方诺诺重新抬头，“也就是说，所谓的【世界末日】……”
“是的，已经发生过了，在很久很久之前。”
“……有趣。”方诺诺微笑，“您是在说，人类已经毁灭了，那我们这些存在，又是什么呢？”
老者摊出双手，缓缓比出六根手指。
“这就是事实，灭亡早已来临。”
——“灭，灭亡？”
“是的，灭亡，也已经发生了。末日世界的那一批人类，已经被全面侵蚀，注定彻底消亡。他们需要在安全的时空里重启文明。寄希望于【六道】毁灭前，能有足够的时间发展出足以战胜灾害的文明。”
——“六道。”
“是的，正是你们在【众生门】处看到的六个世界。很遗憾，当末日来临时，人类无法阻止那种侵蚀法则的灾害。他们唯一成功延缓的方案就是，在不连续的时空里，分离出六个平行存在的世界，并将灾害封锁在其中一个。”
——“六个。”
“那个灾害肆虐的末日世界，代号为【地狱道】。你口中所谓的地球，是为【人间道】。
“地狱道的灾害终有一日会投射到其他世界，要为重启点所在的【人间道】争取时间，一个世界是不够的。如果可以，人类也想要做出更多，但在灭亡之前，只能做到六个。”
——“所以你是说，我们都是重生后的存在。”
“而我们，是执行者。”老者颔首。
——“那这个游戏又是？？”方诺诺迷惑道，“我们穿越过来的意义又是？？”
“在六道分离的时刻，不稳定的因素也随之形成。”老者解释道，“世界固然大体上相互独立，但重合在数道之间的生命与物体依然存在。发生在你们身上短暂的【透视】，偶然的穿越，就是不稳定元素的典型具现。单纯的扑杀和物理消灭无法消解这种不安元素，那样只会造成转移和膨胀。只能通过特定的流程让其内部自我内耗消解。而我们眼下所在的【修罗道】，在毁灭之前的主要作用，就是【调和校正】的场地。”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都是【BUG】。”方诺诺苦笑，旋即突然想起了某些事，“……但是……”
“是的，不稳定元素在修罗场中消解。从人类的角度来说，【人间道】是绝对意义的主角。但是原则上，六道平等。”老者身体后仰，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空，“偶尔会出现反向侵蚀的现象，尤以生命活性仅次于【人间道】的【修罗道】为甚。”
“那些来自修罗道的【BUG】，也曾透视和穿越过【人间道】……”
“……伊冬。”方诺诺喃喃道。
“此类存在，”老者颔首，“我们统称为【异种】。”
“为【人间道】保驾护航是系统存在的目的。”老者道，“不管【异种】性质为何，必须消灭。”
“你们不会出手吗？”方诺诺蹙眉。
“执行者是灾害是世界的产物，引导与平衡是唯一能做的事。”老者道，“如果重启基地可以输出能量，眼前的局面就不会出现。”
“……”
“每当异种出现，【人类重启基地】就会引导其相克的、有消解作用的能量汇聚。具体到这一次，这个存在被你们称之为……”
“……【张落落】。”方诺诺叹了口气，“对吗？只有他能天然毫无障碍地和伊冬对话……我很好奇他特殊的地方在那里，但现在才明白，原来这孩子出生的目的，就在于此。”
——“可以这样说。”
“但他已经死了。”方诺诺面无表情，“这是计划内的吗？”
“他的所有行为都不能称之为计划。而只能算是能量流动的【势】。包括具体化为一个人类的存在，也是一个偶然。”老者缓缓道，“没有百分百的事情，相克能量的化身在这一步自我解体，意义并不明确。或许，就是对异种消解的失败。”
——“你并不认为这是失败，否则就不会跟我说话。”
“啊。”老者抬头，凝视女孩的眼睛。“是的。”
“你说了，基地引导的只是【势】。不代表化身者一定要本人击溃异种。他已经把局面引导向此处，已经把我们和伊冬引导到了这个地方……”
方诺诺站起身来，收起【明亮的隘路】。
“而你在观察的，就是这最后的【终局】。”
突然之间，她的手指也不再颤抖。
是的，短时间内急剧恶化的态势还有大量的死亡曾动摇了她的心神。
但现在，她突然领悟到了自己来到此处的意义。
窗外的黑夜深沉，梦天使的【月魔】之技摧毁了人们的心理防线，一切似乎如倒塌的骨牌一样不可挽回。
但并不是这样的。
在那无尽的黑暗之中，还有相当多的人在踽踽前行，哪怕势单力薄。
现在就判胜负，还为之过早。
也因此，她也必须将自己能做的事情，一丝不苟地执行到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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