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拥有一身不错的武艺,但是,以韩青两世为人的心智,却绝对不会把自己当做过武侠小说的男主角。
坐拥数千弟兄和半省国家机器的他,也绝不会傻到去跟一名江湖好汉单挑。
一千大军尚未开拔,控鹤署和提刑司的好手们,就先行出发。将王家庄进出路口,王家庄自身情况,以及周边地形地貌,全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密报在行军途中陆续送到韩青手头,他愈发有底气。只是担心余柏莲狗急跳墙,伤害了许紫菱的性命,才没有带领麾下弟兄们直接杀进去救人。
而是先在夜间悄悄将庄子悄悄包围起来,然后又耐着性子在周围布置了一番,直到天光大亮,才打起全套提点刑狱公事仪仗,在张帆等人的团团保护下,大摇大摆来到了庄子的正门口。
那王家庄上下,早晨醒来,就已经发现了外边情况不妙,一个个吓得心惊胆战。待看到韩青的仪仗,王氏的族长王俊立刻下令所有壮丁放弃抵抗,他自己,则空着手冲到仪仗之前,双膝跪地大声喊冤,“冤枉啊,韩提刑,草民冤枉啊!草民跟纯阳教没有任何瓜葛,庄子里,也从没收留过人贩子!草民可以当众发誓,如果说了半句假话,就天打雷劈!”
韩青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如何通过威逼利诱,将余柏莲从许紫菱身边调开。然后让隐藏在树冠中的镇戎军老兵,用弓箭结果了那疯婆子性命。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这边还没动手,王家庄的人竟然已经放弃了抵抗,登时,心中就涌起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而无论心中预感到了什么,既然已经将庄子包围了,韩青总不能因为王家族长出来哭喊几声,便下令撤兵。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情,他在马背上俯身询问,“你是王家庄的庄主?你怎么知道,本官是为了纯阳教余孽而来?”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自称庄主。草民不过是因为辈分和年纪,才做了我们老王家的族长。”那王俊常年跟官差打交道,甚会说话,立刻抬起头,连声解释。“提刑攻破芙蓉岛,救回了那么多孩子。这莱州上下,哪个正经人家不心存感激?草民虽然消息闭塞,却也知道提刑最近在追剿纯阳教叛匪。叛匪与人贩子相互勾结,草民躲他们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助纣为虐?”
几句话,虽然说得不怎么有条理,却将韩青的询问,解释得一清二楚。同时还表明了态度,王家庄跟叛匪绝对不是一伙儿!
韩青闻听,心中的不妙感觉愈发强烈,皱着眉头,继续追问,“你庄子里,最近可是来了什么外人?他们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不瞒提刑,不是外人,不是外人,是草民的妻妹,带着一双儿女前来走亲戚,顺便采买一些海上干货。”王家庄的庄主王俊顿时就明白祸从何处而来,赶紧摆着手解释,“他们,他们来自河东东路的太原府,共有两女五男。全都带着公据,沿途关卡都有登记。”(公据,古代身份证)
话音落下,韩青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太原府属于京东东路,虽然跟永兴军路隔着好几百里路及一条黄河,对于生活在京畿附近和京东东路的人来说,该地当然是既北且西!
而河东人说话的口音,与永兴军路人说话的口音,原本就差别不是非常明显。当地人自己听,也许能分辨得清楚。外人来听,却很难不将两地混为一谈!
“你那妻妹和外甥,外甥女,姓甚名谁?庄子里以前可有人见过他们?”张帆隐约也察觉到,大伙今天恐怕要白跑一趟,皱着眉头在旁边插嘴。
“老丈,你只要说外甥的名字,可庄子里是否有人见过他即可。其余若是不方便,都可以不提!”韩青心细,立刻考虑到这个时代的诸多忌讳,柔声补充。
“回提刑的话,草民妻妹姓魏,名宝钗。外甥姓凌,名彦哥,还有一个外甥女,小字红云!”周围全是长枪短刀,王庄主哪里敢在乎什么繁文缛节,拱了拱手,如竹筒倒豆子般回应,“他们娘三个两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来探亲,庄子里不止我们老王家的人见过他。还有几个小姓,也都见过他们!”
这下,更可以确定,是一场乌龙了。然而,张帆却仍不放心,跟韩青请示过后,带着一百多弟兄,进入庄子仔细搜检。
待确认没有任何违禁物品,如长枪弩箭之类,又验看了魏凌氏母子及其所带家丁的公据,才悻悻然出来复命。“提刑,的确是从太原那边来的,公据和本人对得上号。凌彦哥出身于太原凌家,已经通过了太原府本地的解试。而庄子里几个小姓,也肯出来作证,说见过凌公子兄妹和他们的娘亲!”
“把凌举人本人和他家的童仆叫来,韩某有几句话,要当面问一问他?”韩青眉头轻轻皱了皱,随即,快速吩咐
他倒不是因为下不来台,故意要找对方的麻烦。而是这凌彦哥和他娘亲,来得也忒巧了一些!
自己这边刚刚布置下任务,去寻找西北口音的中年妇人。这母子三人外加奴仆,就立刻送货上门。
“卑职已经将他们请过来了,正在门口等候提刑召唤。”张帆做事稳妥,立刻又笑着回应。
宋代科举还不像明清那么复杂,只有解试、省试两轮。地方上解试(州试)通过后便是举人,省试通过即为进士。
中了进士之后,虽然皇帝还会进行一场殿试。但殿试通常只是走个过场,最多根据当场表现和皇帝喜好,调整一下上榜名次,基本不会做任何罢黜!
并且,宋代对屡试不第的举人,还有个特别优待政策,就是赐予他们同进士出身。
那凌彦哥能通过解试,相当于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官场。
而在大宋,能通过解试者,通常只有两种人。一是文章做得的确不错,二则是家族在地方上最够庞大。
所以,张帆向韩青汇报之时,才特地点明了此人的举子身份。以提醒韩青,不要无故给自己树敌。
以韩青的聪明,岂能听不出张帆话中有话。然而,他却仍旧坚持要亲自看一眼那凌举人的模样,只管和颜悦色地点头,“既然来了,就一起叫过来吧。我只是随便问上几句,如果他回答妥当,自然不吝送他一份荐书!”
“多谢提刑,多谢提刑!”那王庄主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噗通”一声跪下去,叩首为谢。
在大宋,中了进士之后,只能授八品县主簿。今后是否能调回京师,或者稳步升迁,还要看政绩和人脉。
如果韩青肯给凌举人出一份荐书,等同于白送了后者一条人脉。对于后者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王庄主不必客气,是韩某先打扰了贵庄的清静!”韩青笑着摆了摆手,翻身跳下坐骑。
自有刘鸿带着人,将王庄主搀扶到一边休息。随即,一位风度翩翩,面皮白净的公子哥,带着四位随从,一起从庄子里走了出来,向韩青躬身行礼,“学生凌彦哥,见过韩提刑!”
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韩青第一眼看到这公子哥,便知道,此人肯定读过很多书,家世和家教也相当不错。因此,笑着向对方轻轻点头,“凌举人不必多礼。韩某是路过王家庄,听闻有从太原府来的举人,所以才特地叫你来见上一见。”
“能当面聆听提刑的教诲,那是学生的荣幸!”那公子哥凌彦哥行止极有分寸,再度躬身,笑着表态。
“你从太原府来,沿途用了多少日?途中可曾见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韩青也不多客气,笑着低声询问。
“回提刑的话,学生从太原府到这里,共用了三十二天。因为沿途要照顾娘亲和小妹,所以没顾上看沿途风景!”凌彦哥早有准备,回答得有条不紊
“三十二天,怎么走了这么久?道路不太通畅么?”韩青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旋即又笑着询问。
“道路一直很通畅,只是娘亲体弱,不堪舟车劳顿,所以每日不敢走得太急!”凌彦哥想了想,笑着解释。
“那倒也是!”韩青知道宋人注重孝道,轻轻点头,“那你沿途可曾温书,今年春试是哪天,你从太原府来到京东东路,还赶得及去汴梁么?”
“回提刑的话,学生是去年才通过的解试。自问学识不足,所以没有报名参加今年春试。准备再读上两年,心中有了一定底气之后,再去参加春试!”凌彦哥有问必答,滴水不漏。
韩青再度笑着点头,随即,又问起了一切科举方面的细节,凌彦阁都对答如流。稍作斟酌,他故意问起了当初在太学中接触到的一些常见儒学题目,凌彦阁无法将每一道题都回答得准确无误,却足以答对其中绝大多数。
如此一来,即便以前做过弓手的王武、刘鸿,也确认凌彦阁不是假冒的举人了。相继放松了警惕,苦笑着摇头。
闹乌龙了,一个巨大的乌龙。
上千弟兄昼夜兼程杀向王家庄,到头来,却发现目标根本不是要抓的人,白跑一趟。
正尴尬且郁闷之际,却又听见韩青笑着夸赞,“凌举人好学问,即便韩某,当年在太学读书之时,也不会如你这般,儒门三经皆可倒背如流。”
“感谢韩提刑盛赞,学生愧不敢当!”凌彦哥再度躬身施礼,举手投足间,读书人风度尽显。
“从太原到这里,其实先乘船走汾水,然后再于汾河进入黄河处,换船掉头向东。如此,至少能节省一半儿时间!”韩青笑着点头,然后,非常善意地提醒。
“多谢提刑指点!”凌彦哥听了,只管礼貌地拱手,“娘亲和小妹晕船,所以只能依赖于马车。不过回去之时,学生会试试乘船逆流而上。顺便还能看一下沿途大好风光!”
“嗯,你有机会,的确该试试!”很满意于对方的态度,韩青再度轻轻点头。随即,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搀向对方胳膊,“凌举人不必如此多礼,其实韩某这辈子,最欣赏的就是你这样的读书人。不懂装懂,还从不脸红!”
说这话,他的右手掌瞬间变成了拳头,狠狠捣在对方腋下。直将那凌彦哥打得横着飞出数尺,张口就喷出了一口老血。
“全都拿下!”韩青快步跟上,又是一拳砸在了凌彦哥鼻梁,将对方瞬间砸翻于地,鼻子、嘴巴和眼睛等处,鲜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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