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他看着锦华,有些恍神,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竟莫名地感到可爱,“你这是答应了?”
“你身上穿的这套,是你自己做的吗?”
“不是,是织染局里的工匠做的。”
“那你会做这种衣服吗?”
“不在话下,就连送入宫中的服饰,也有我亲手裁制的,何况这些。”
“真的?”她双眼放光,“那做一套你身上这样的衣服,需要多久?”
“若材料齐备,一日足矣。”
“我能想到的中式服装面料,就是雪纺、棉麻、腈纶、涤纶还有沙丁这些,之前设计服装时还剩下不少,你看着用吧。”她说着把他领进卧室,指着角落里一架落满灰尘的缝纫机,“你可以用它做衣服。”
他走上前,仔细端详眼前之物:“这东西,是做衣服用的?”
“忘了你们古人不用这个。”
“麻烦给我准备针、线、剪刀、顶针、镊子、锥子、尺子等物……”
“好,我这就把东西找出来,你明天就开始做!”
“袗儿,别顾念爹这把老骨头,只要能保住书,想到什么就去做吧。”
“士袗,我会守护好真本,等你回来。”
“姓高的,就为了一本书,值得吗?”
“若有来生,我要让《宝服鉴》中的所有华服重放光华!”
“高士袗,你忘了么,忘了么?”
睡梦中,许多面容和声音在高士袗脑海一一浮现,父亲的、鹊娘的、锦衣卫的……还有一个声音,好像来自他的灵魂深处,来自他心底最幽深最炽热的部分,对他发出迫切的诘问:你忘了么,这么快就忘记了当日的誓愿?
“不,不,我没忘、没忘!”他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抬起头,借着隐隐月光,发现茶几上已经摆放好了几叠布料,上面压着针线剪刀等工具。自己已有多久,没碰过这些东西,这些曾经对他来说最重要之物。沉寂的热情一经点燃,瞬间令他睡意全无,索性坐起身,挑灯夜战起来……
第二天一早,锦华被他吓了一跳,看到做好的衣裳,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这是你一晚上做的?”
“确切地说,是半个晚上。”
“这也太神了吧……”她上前拿起一件淡粉色棉麻内衫,裁剪线条流畅,针脚细腻平整,完全不像出自一个男人之手!可以说,比她用缝纫机做出来的衣还要精细。不过,这颜色……
“怎么是淡粉色的?”
“没找到玉色的布料,权且用这个替代吧。”他无奈道。
“玉色?”
“如这粉中再透些绿,便是‘玉色’。‘君子如玉’,我大明官员的燕居服为玉色的内衫。”
“燕居服?什么意思?”
“燕居,用燕子的自由自在比拟闲居时的悠然,就是日常所穿的衣服。”
“不就是休闲装么,你们古人真会整词儿!”她撇撇嘴。
他无奈地笑了笑,已经开始习惯她的日常嘲讽。
玉色内衫旁边,还有一条青色绿边的腰带,做工依然是那么平整流畅,而他正在缝制的,是一件用深青色的沙丁布料裁制的圆领外袍。
“这么热的天,你还穿外袍啊?”
“可以不穿,但不可不备。”
“好了知道了,接着做吧。”她嘴上不屑,心里却对高士袗的制衣技术有了底,一边想着一边打开求购留言,挨个回复起来。
两天之后的夜晚,锦华本想在睡觉前问问他衣服做得怎么样了,谁知人却不在。转身一看,沙发上整整齐齐放了三叠衣裳。难不成都已经做好了?
上前细看,有两叠是男子的衣裳。她对照订单的要求查看一番,做工没的说,尺寸也合适,可以发货了。奇怪的是,旁边还放了一叠衣裳,从颜色和尺寸来看,像是女子穿的。
正纳闷,高士袗回来了:“姑娘觉得如何?”
“做得很好,不过,这女装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特意为你所做。”
“给、给我的?”想想这些日子自己整天对他冷嘲热讽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他笑着上前拿起衣裳:“来,我教你怎么穿。这件杏黄色的主腰是贴身穿着的,以便护住胸背……素白色的纱衫穿在外面,不过这件纱衫只可作为家居常服,穿来比较清凉,若是出门,则要换上这件交领衫,凉时可系上带子,热了则可敞开来穿……这条银灰色的是马面裙……”
他耐心地一件件讲解着,锦华听呆在那里,眼前的男人完全变了个样子,认真专注的神情就像一个职业的服装设计师,在说这些衣服时,她觉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去试试,看合不合身。”直到他把衣裳递到她手上,她才回过神。
“好,我去穿穿看。”费了半天力气,她总算是套上了衣服,为了搭配,她特意换上一双花布鞋。随后浑身不自在地来到设计师面前:“我穿得对么?”
高士袗看向她,只觉得眼前一亮。平时那个不修边幅,一言不合就开怼的倔姑娘不见了,换做了一个清秀可人的温柔女子,正一脸羞涩地看着他。
素白纱衫笼罩在杏黄色的主腰外,将她匀称柔美的肩头和手臂隐隐勾勒出来,银灰色的马面裙蓬松垂下,令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温婉知性的含蓄之美,与之前可谓脱胎换骨,判若两人。
他满意地点点头,却又觉得哪里有些违和,原来是头发。看着她一头乌黑蓬松的齐肩短发,他暗自想着,看来还得为她做套相称的发饰才好。
见他又是点头又是皱眉,她脸一红:“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穿错了吗?”
“没有,你穿得很好。你这样穿,很好看……”
她脸颊更红:“真的么?谢谢你……的衣服。”
两人对视着,第一次有些不同的气氛萦绕在周围。
锦华被他看得有些羞涩,第一次穿这种衣服,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她不自然地扯了扯衣裳,纱衫上的一颗布扣松动了,掉在脚边。高士袗上前拾起:“先换下来,我帮你缝上。”
他起身去拿针线,锦华脱下纱衫,把另一件淡粉色的棉麻交领衫换上。
“诶,顶针哪去了?”高士袗手拿针线,走过来问她道,“你看见顶针了吗?”
“没有,不会是滚到角落里了吧。”
两人找了一会儿,一无所获。
“对了,用这个吧。”她说着摘下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那枚顶针,递给他。
他接过一看,神情忽地一变道:“这顶针,是你的?”
“是我外婆的遗物。她曾是我们当地有名的裁缝,这枚顶针是她的家传之物。”
“家传?”
“对,听外婆说她的祖上曾经有人在明朝的皇宫里做过衣服,好像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尚服局。”
高士袗一惊,仔细端详手中顶针。铜制的,一看就已年代久远,上面雕刻着一对荷包牡丹的花纹,形状像两颗桃心……他记得鹊娘最喜欢的花卉图案,就是这荷包牡丹,难道说……
“快凌晨了,早点补好睡吧。”见他拿着顶针站着发呆,锦华催促道。
“好。”他戴上顶针,在窗边坐下。
一轮新月透过纱窗,将皎洁的月光洒照在他的身上。锦华把纱衫递给他,指着扣子掉落的位置。
两人一起拿着纱衫,高士袗穿好线,抬手正要去缝,手指上的铜制顶针突然激闪出一道刺眼的白光,一瞬间覆盖了整个房间。
刹那之后,白光褪去,刚才窗前坐着的两人,踪影全无。
墙上的挂表“铛铛”响了几声,时针指向凌晨12点。
又是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甬道,一直延伸到时空的尽头,突然一丝光明越绽越大,最终铺满整个世界。
再次睁开双眼的高士袗看了看周围,自己躺在地上,锦华倒在一旁。怎么回事?他坐起身,叫醒身边的锦华,随后看向四周。虽然是夜晚,但星光下依然可以看到眼前的世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只有他熟悉的古朴建筑,石子路面,空气中散发着灯油燃烧的淡淡气味。
难道他又回到大明了?!
他回家了?!
高士袗激动地爬起身,正想喊出心底的呐喊,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隐隐灯光晃动,两人声音越来越近。他十分机警,一把扯住锦华的衣袖,带她闪身隐在旁边的大槐树后。
听声音来的是两个女子。
一个人道:“这么晚了,不知公主又闹得哪一出?”
另一人道:“是啊,公主近日甚是神秘,还望不要弄出什么乱子才好。
“哎,咱们这位太平公主,可真不太平……”
太平公主?!他心中一惊,大明哪儿来的太平主公?
他仰起脖子,满心疑窦地看向大槐树掩映之后的门楣牌匾,只见大红灯笼下,晃晃映照出五个大字——敕造太平观。
什么?!
他脑中响起一声炸雷,难道此处不是大明,而是大唐?
伫立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太平公主修行时所住的太平观!!
【作者有话说】
给亲们解释一下文中高帅哥给女主做的“主腰”是个什么东东:主腰就是古代女生穿的一种束胸衣,类似于现代女生穿的裹胸和背心~~嗯,不得不说高帅哥心很细,而且......嗯,眼力很不错哦,尺寸竟然这么合身......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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