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啊，没人跟你说你自己就不知道主动问吗？好机会可是要自己争取的！上回我第一时间告诉过你，现在又通知你一次，我觉得，你应该请我吃饭才对！“秦湘悦的语气有些急，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谢成章一时竟然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上回与秦湘悦聊过之后，他的确有一个短暂的迷茫，但很快，就扎进1203院这里干活来了，根本顾不上去思考到底自己要不要申请去干哥白尼项目合作。
他有些生气：“老涂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他明明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怎么没一个人跟我说这件事呢？”
想到这里，他只能回复秦湘悦：“哎呀，最近实在太忙，有些对不住你的好意，没问题，晚饭我请！地方你定，找一天我在城里的日子吧！”
“好，那就这么说，关于哥白尼项目的事情，你真得好好考虑考虑，别只知道埋头干活，也要想想未来怎么发展。”秦湘悦听出谢成章的兴致并不大，显然心中有事，便也知趣的结束了对话。
挂掉电话后，谢成章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老涂依然没有给他回电话。
他不甘心，又连续拨过去两次，可是，每一次都无人接听。
“算了！连续三次电话都不接，要么是真忙，要么就是不想接，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没必要继续费力气了，过一会儿再说吧！”谢成章咬咬牙，心中充满了对老涂的疑惑，甚至有些埋怨：“老涂啊老涂，哥白尼项目都来我们老巢来抢人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呢？难道你自己想过去？”
一边胡思乱想，谢成章一边心不在焉的走出会议室，去食堂吃饭。
他随便拔了两口，等从食堂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院里的路灯都已经开启，灯光并不算明亮，堪堪足够让他看路，更远一些的人或者物，他不使劲盯着，都无法轻易辨别。
“......哥白尼项目......天罡载荷元器件清单......”
他脑海中反复交错这两个词，只觉得头脑发胀，心乱如麻。
谢成章漫无目的的在院里走来走去，迟迟不想回会议室拿自己的包和电脑，试图将此刻的糟糕情绪甩掉之后再回家。
可一切都是徒劳的，他越走，就越觉得浑身发紧，只觉得自己就像上学时看过的武侠小说里修炼武功走火入魔而两股真气在体内冲撞一般。
正在这时，旁边走过俩人，边走边聊着天。
“载人航天他们太牛了，神舟六号据说很快又要发射了吧......”
“是啊，他们真是说到做到，羡慕啊......咱们的卫星要是能够有这样的节奏就好了......”
这两句话真真切切的传入谢成章耳朵里，音量其实并不大，却像平地惊雷一般，把他心中缠斗的那两股真气一下劈开。
“载人航天事业部！要不我还是申请转岗回去？管它什么哥白尼项目，什么天罡载荷元器件国产化呢！”
伴随着两股真气的散开，谢成章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回载人航天事业部？”
他连忙定了定神，看看周围。刚才说话的俩人已经走远，身边除了风声和远处传来的喧闹声，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只能回载人航天事业部才有前途吗？”
这个问题再度浮现。
在来到卫星导航事业部的这大半年时间里，他从未考虑过再回去。
“好马不吃回头草！”
可是，在这个时刻，这个选择却如此自然而猝不及防的在他脑海中浮现。
谢成章紧锁双眉，低着头往前走，心中在反复思量着这个他从未考虑过却又如此顺理成章的新选择。
正走着，他猛然觉得前方有人，于是赶紧抬起头，同时刹住步伐。
由于惯性，他的整个身体往前一个踉跄，差点撞上前方迎面走来的人。
这人看上去有一把年纪，但精神矍铄，即便在昏暗的灯光中，也能看出他的眼神十分透亮。
“对不起，老先生，我没注意看路......”谢成章看到是个老人，连忙道歉，并且庆幸自己反应及时，否则，把他给撞倒了，可就麻烦大了。
“没关系，小伙子，呵呵呵。”老人摆了摆手，十分随和。
谢成章松了一口气，忍不住仔细看了老人一眼，愣住了。
“这不是上次动员会上做讲座的那个唐克坚院士吗？”
生怕看错人，他又仔细看了一眼：“没错，就是他！”
他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断，那天动员会上，唐克坚入场的时候，他的视线就追随着他，后来更是一直盯着主席台上的唐克坚。
老人见眼前这个年轻人盯着自己，微微一笑：“怎么了？”
“您......您是唐院士吗？”谢成章忍不住问道。
“呵呵呵，正是，你没认错人。”唐克坚笑道。对于这样的邂逅，他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太好啦！我太崇拜您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能遇上您！我是中宇航的谢成章，哦......卫星导航事业部载荷系统部的......上回您来院里做讲座时我也在现场。”谢成章一时间把刚才的压抑和烦闷抛却到了一边，如同粉丝见到偶像般的激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哪里哪里，卫星导航的未来就靠你们年轻人啦，我已经老了......”唐克坚一边谦虚的挥了挥手，一边往谢成章身边绕过，似乎打算继续往前走。
他今天恰好受1203院的杨红梅院长之邀，下午到院里来做技术交流，给1203院的领导班子介绍了一下天罡系统的一些发展规划。原本杨院长要请他在外面吃饭，但他一直喜欢深居简出，不爱应酬，便坚持就在食堂解决晚饭，杨红梅拗不过他，便与院里的领导班子陪他一起在食堂简单吃了点。然后，他让杨院长他们各自忙去，并且让自己的助理和司机在院外等候，打算在院里走一圈散散步，再回家。
没想到碰上一个有些莽撞的谢成章。对于这样的年轻人，他见得多了，不过，每次他都会简单寒暄两句再走。
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却让谢成章截住了：“唐院士，冒昧的问一句，您有两分钟时间吗？”
他微微一愣，不过，倒也不觉得被冒犯：“没问题，小谢，你有什么事吗？”
现在轮到谢成章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刚才的介绍竟然被唐克坚记住了：“他竟然记住了我姓谢！”
于是，他转过身，陪同着唐克坚往前走，一边走，就一边把心中的困惑都说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一切跟唐克坚说，只不过，他憋在心中实在受不了了，而且，天罡系统到底有没有前途，他想亲口问问这位总设计师。
唐克坚耐心的听完他的倾诉，略微的思索了片刻，停下脚步：“小谢，你问的问题非常有意义，也很有价值。我相信，有这些困惑的年轻人不止你一个，甚至我们天罡办都有那样的人。对于天罡系统的状态和前途，我相信你平时跟我们刘波和他的团队打交道时一定也多少得知了，我是坚决看好的。目前，我们头顶上的天罡系统我把它称之为”天罡一代“，但是，我们已经在进行”天罡二代“系统的规划了，天罡二代系统无论从卫星数量、信号性能指标还是覆盖面上，都会远超天罡一代。等到天罡二代建成之后，我们还会建设”天罡三代“，那将会是像GPS一样的真正的全球卫星导航系统！”
简短有力的几句话，一下子将谢成章心中怀疑天罡前途未卜的阴霾驱散，此前，他虽然从各个渠道多少了解过唐克坚所说的这些，但它们从未以如此简短有力的方式传进他的耳朵，更何况，他是从总设计师的口中亲口听来的。
“至于国产化嘛......这是我们努力的方向，也是希望包括中宇航在内所有供应商和合作单位共同努力的方向。不过，它没那么容易实现，所以，你感到沮丧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们去做一个事业，去干一件事，不是因为它容易而去做，而是因为它正确才去做，至于是否困难，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只管去做便是了。”
唐克坚语气坚定的鼓励谢成章。
“......哥白尼项目对于卫星导航的应用推广和全球用户的使用体验是有帮助的，我们当然欢迎它，我们不能那样狭隘，是不是？天罡和GPS、GLONASS以及哥白尼，在未来某个时间，一定可以实现互操作性和兼容性，这样，我们这四套全球卫星导航系统叠加起来，就可以一起为全人类提供最无缝的导航、定位和授时服务，这是为了人类的福祉。当然，我刚才说的是民用领域，如果只从军用领域来看，你更应该相信天罡的前景了，我们未来能靠哥白尼系统帮我们定位战斗机、军舰和导弹吗？所以，不用担心哥白尼项目的国际合作会冲击天罡系统的发展，小伙子。而且，国际合作的前景受地缘政治的影响非常大，如果是我，我会想把命运完全的攥在自己手中。事实上，我们航天人不一直都是那样做的吗？”
说完这些之后，唐克坚给了谢成章一个鼓励的眼神，便快步往前走去，留下谢成章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的脑海中此刻再也没有几股真气的互搏，只剩下一句话：“朝闻道，夕死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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