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上门提交项目建议书了，王兼和顾违在房间里封闭了两天，连吃饭都是叫外卖，但现在，他觉得自己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不过，顾违依然对于自己的技术部分不太满意，“你自己去走走吧，我还得再钻一钻。”
于是，王兼自己溜达出来，从酒店往东走了两公里多，便来到了黄浦江边。
上一次见到黄浦江，还是他上中学的时候，父母来上海探望做生意的朋友，顺便带他去了趟东方明珠，当时，他是从高处俯瞰黄浦江，而现在，黄浦江就在眼前。
这一带的黄浦江，十分普通，并没有外滩、十六铺码头那样的历史，也没有东方明珠、金茂大厦那样的现代，如果不是江岸两边远处可见的高楼大厦和工厂，这只不过是一条很多城市都有的一条大河而已。
王兼站在岸边。这里是一片围起来的工地，看上去好几处江景豪宅正在规划建造当中。
不过，王兼的兴致更多的在于江上的船。
“这些船虽然速度很慢，但应该也装有导航设备吧，否则，当他们的速度起来之后，或者在低能见度的情况下，怎么知道彼此的位置，从而实现防撞的效果呢？这是不是天罡的市场？不对！GPS设备就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了......”
王兼苦笑着。
从他在空天大学校园里开始，就一直被灌输一句话：“卫星导航的应用领域只受到想象力的限制。”
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每次看到应用场景，就会去想如何引入卫星导航，可是，最后的结果始终都是：“GPS设备已经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了......”
王兼摇了摇头，往酒店走回去。
当他回到房间时，见顾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屋里满是外卖盒饭的劣质味道。
王兼皱了皱眉，前两天一直在这里面呆着，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出去呼吸了一圈新鲜空气，几乎无法忍受这种味道。
“你居然还能睡着？”他冲着顾违吼了一声：“这屋里味道太难闻了，我们再出去吹吹风吧！”
顾违一开始没有反应，然后突然叫了一声，从床上弹跳而起，“我想到了！就这么写！”
他立刻走到小桌边，打开电脑，开始敲字，把目瞪口呆的王兼晾在一边。
三天结束，王兼和顾违小心翼翼的把打印好的项目建议书带到了1719所。
张远果然不在，而是安排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姑娘来接收项目建议书。好在蔡杰在，否则王兼真不放心把标书交给那个小姑娘。
在回北京的火车上，王兼还是给张远发了一条短信，告知他项目建议书已经准时递交，感谢他的关照和支持。
“好说，好说。”张远的回复十分简短。
回程的路上，俩人的心情显然要轻松许多。
尤其是顾违，对自己的天星二产品和项目建议书技术部分十分满意。
“王兼，这次我可是倾注了全部心血了，再不中标，我可真要怀疑自己当时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哦？什么决定？”王兼明知故问。
“从中宇航辞职出来跟你一起干啊！”
“嘿嘿，我知道，放心吧，这次我觉得肯定能成，我最后检查了好几遍，我们的项目建议书完全无懈可击！”
回到北京后的半个月，王兼觉得过得格外缓慢，他一开始几乎每一天都会跟张远短信或者电话联系。张远倒也十分耐心，电话必接，短信必回，但一直让王兼别急：”王总，你放心，有结果了我们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那你觉得我们希望大吗？“
”你们产品过硬，价格适中，我觉得很有竞争力，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们评标是一个综合流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理解！还请张总多多支持！“
其实，每次与张远联系完，王兼都会犹豫：”要不要给他表示点什么呢？“
他从父母及父母朋友那边知道这个社会是存在潜规则的，只不过，当他自己创办天星展讯时，却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走正道。
到现在为止，他一直严格恪守这个规矩。
不过，这一单的重要性前所未有，一方面，项目总量大，五十台接收机，如果他们可以全部中标，那可是上百万的收入，另一方面，他和顾违都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
接下来的几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亲自去一趟上海，私下与张远见一面。
他没有告诉顾违，便买了火车票。
正当他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启程时，手机响起。
他一看来电是张远，马上手忙脚乱的放下手里的衣服，接起电话。
“王总啊，在忙什么呢？”
“张总，您这个电话真是时候，咱们还真有缘分，我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去上海再次拜访拜访您呢，这刚准备联系您，您的电话就来了。”
“哦，这样啊......”电话那头的张远沉默了一阵，仿佛在组织语言：“王总，不用劳烦你来一趟了，我们的结果刚刚出来......”
“啊？是吗？我们中标了？”王兼忍不住打断了张远。
“很抱歉......贵司没有中标。”张远倒没恼怒，但语气十分低沉，并且听上去有一丝丝遗憾。
“什么！”王兼觉得一阵晴天霹雳。事实上，这些天来，他心中始终有些隐隐的不安，没想到，最后这不安变成了现实。
“张总，我明早就能到上海，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抱歉，王总，我们的决策是集体决策，也是按照流程来的，已经不可能再改变了，我建议你还是不用来了，咱们下回有机会再合作嘛。”张远依然是那种略带遗憾的腔调。
“为什么？我可以问问吗？”王兼压抑住自己的失望，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显得宠辱不惊，但他的心却在绞痛：这可是他们几个月的心血呀！
张远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做出了回答：”你们的资质不够，这一点最终成为了制约因素。“
”资质？什么资质？“王兼还是第一次听说。
”军品四证，你们要参与军工项目，必须要有国军标认证、许可证认证、名录认证和保密认证，这一点我想是常识吧，可惜，在你们的项目建议书当中，我们没有看见。“
王兼只觉得脑袋都炸了：”可是，你们这个项目的用户并不是军队啊！只是公共服务部门，不是吗？而且，你们的邀标书当中也并没有要求这些资质！“
其实，在应标之初，甚至更早的时候，王兼就意识到了，由于天罡接收机的应用领域问题，天星展讯很可能需要去申请这些军品资质，但是，一方面，申请周期很长，手续繁杂，另一方面，申请的条件往往包括已有项目的中标，这样就造成了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他反复咨询了大学的教授和天罡办的一些专家，得到的答复都是：”不急，以后天罡的应用领域会慢慢放开的，你们可以边做项目，边申请资质。“
没想到，竟然在这个项目上被卡了脖子。
”不，不，王总，保密无小事，作为中宇航的下属单位，我们对于供应商资质的认定是十分严格的，邀标书只是最低要求而已。军品四证也只是一方面，再比如，你们企业没有生产能力，没法批产你们的接收机......说实话，你和顾总都很年轻有为，但你们的企业太单薄了，如果不是空天大学引荐，我们当时都不一定发邀标书给你们。“张远也把话说开了。
“什么？！”王兼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张总，我们虽然是小公司，也是有尊严的！如果你认为我们不具备资格，就应该早点跟我们说！为什么非要我们陪太子读书呢？再说了，生产能力是可以外包的，我们已经找到了很好的合作伙伴，又为什么非要在自己公司里建立生产线呢？这一点我们在项目建议书中也做了很充分的阐释！平心而论，你也可以去向蔡总了解了解，我们的接收机难道不比那些国企的砖头好用吗？天罡接收机和应用为什么发展不起来，难道不就是因为现在这样的死水一潭吗？！”
“王总，我理解你的愤怒，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我也奉劝你不要到上海来，我们的项目已经完成了招标。”张远并无意继续与王兼争辩，语气也开始强硬起来。
“张总......”王兼几乎要开始骂人，但在最后关头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了一口：“我谢谢你们的这一堂课。”
说完，他挂掉了电话。
此刻，他觉得周遭突然十分安静，使得他可以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喘气，以及脑袋里血管暴怒发出的“嘶嘶”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终于稍微平复下来，才感到自己浑身无力，然后，他瘫软在床上那几件还未叠好的衣服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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